她不由一讶,心头蓦然生出被揪紧的感觉,竟不舍得将那残瓣丢下,依旧攥在手里,快步便朝那湖石奔去。 那後面没有人,卵石铺就的小道上也瞧不出足迹。 但她知道他来过,就在刚才,兴许该瞧的不该瞧的都看去了。 萧曼此刻不觉得怕,身子却在抖,有些手足无措,心也是悬悬的发空,似乎把一件要紧的东西丢掉了,不知能不能再寻回来。 攥了攥手心快要揉成一撮泥的花瓣,蓦然向上望,头顶是株望春玉兰,那些花像是刚吐蕊未久,还没完全长开,却已满树洁白莹润。 眼前俯垂最低的那枝却是空的,上头只留着一点揪扯过的残叶。 她胸口针刺似的一痛,发足沿路奔去,回入殿中,绕过寝阁直到通廊间,招过一名内侍问:“督主在麽?” “回秦少监,二祖宗已离宫去了。”
第255章 向道相思 过午未久,日头便开始有些光热不济。 少了那种晒人的感觉,风却没见小,也不再是忽起忽停,一阵紧似一阵,几乎没个歇了。 半空里积聚的云已渐渐现出灰来,仿佛只是一下子,天就浸透着凉意了。 许久没来司礼监了,这里还是老样子。 偌大的院落里人进人出,往来不绝,可就是觉不出人情味儿。 大约在这里待久了,身上那股子暖和气儿也会消磨殆尽,变成一个个只懂揣摩心思办差的器具。 似乎只是片刻的工夫,厅门口已看不见日斑,外头的廊柱下依稀还有几片薄淡的光影,也瞧不出多少生气。 萧曼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淡着眸转回头来,不知是第几次穿过那紫檀的雕花落地罩朝里面张望。 廊内空空荡荡,那打头最深处的小间仍旧紧闭着门,半点没有要敞开的意思。 算算起码该有小半个时辰了,说是去通禀,可用的了这麽久麽? 到这会子还没个动静,显然是存心故意的冷着人。 不过就是同那吴鸿轩说几句话罢了,既没有藏私之意,也没有逾礼之行,何至於就拿这副脸色对人? 她襟怀坦荡,光风霁月,可一想起那些被扯落飘散的花瓣,就忍不住一阵心虚,脸上也热辣辣地发烫。 要论起来,她也算得上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可於这个“情”字却是懵懂迟迟,糊里糊涂,後来渐渐有点懂得了,却又不敢真的去想。 直到今日,终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更同时恍然,以往相处时种种耳鬓厮磨,并不是他穷极无聊的戏弄,也不是心血来潮的欲念。 原来他也同自己一样,心里存着期盼,只是碍着身份,假模假式的要端着那副架子,不肯表露出一丝一毫来。 而现下,因着吴鸿轩的关系,说不清是阴差阳错,还是上天注定,她和他之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顷刻间变得无可隐藏了。 脚步不促不急地轻踏蓦然在廊内响起。 萧曼闻声回神,见是曹成福从那边走出来,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来由的兴奋,也没顾得上细看他的脸色,当即便迎了上去。 “哎,哎,急得什麽,督主没说要见。” 曹成福横凛着眼喝住,不客气地拿拂尘的前头顶在她身上,半杵半推地向外赶,直到踏进厅中才松了劲儿,又回望了一眼,冲她撇唇道:“没错吧,方才就告诉你这会子见不成,还艮着脖子不信,现下怎麽样?” 为什麽不愿见,难道连说几句话都不成麽? 以她所知,他似乎不该是这样的人,可看着眼前这副冷不凄的脸,显然不是在说笑。 萧曼只觉那颗本就纠蹙的心愈发紧绷,耳畔也起了些嗡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怎麽不言语了?这会子知道不好受了,之前干什麽去了?” 曹成福见她黯然不应,嘴里嗤出一声冷笑,手上轻撩,将拂尘一翻搭在小臂上:“我之前说什麽来着,咱们这些人头上只有一片云彩会下雨,千万把心思用对地方,别这山望着那山高,更别以为自个儿跟别人不一样,仗着督主多待见两分,就真不知道有几两重了。” 他继续连呲弄带敲打,仿佛事实就跟这说的一样,是她心存他念,自作自受。 萧曼脑际中一片空明,说不清自己在想什麽,大半也没去听曹成福的话,目光绕过他,怔迟地望向狭窄的廊内。 尽头处的小间依旧是闭着的,但和先前不同,那两扇门并没有合拢,还留着一条缝隙。 可就是这窄窄的一线,便不是完全隔绝,只要心意相通,便能有开启相见的时候。 她心头微微松解了些,不由垂首轻叹。 曹成福以为她无言以对,这时已全然泄了气,又“嗬”了一声:“行了,就走吧,回去先把自己的差事当好,再想想错在哪儿,往後该怎麽做。至於督主这儿,也未必就是真恼了,先等等吧,我看着机会也帮你说两句好话,兴许三五天就过去了。” 揶人的话说完,又开始安抚了。 回去等? 谁知道三五天之後又会怎麽样,至少她等不得。 萧曼又轻吁了口气,抬眼望他淡然一笑:“多谢曹秉笔提点,可想想这几句话甚是要紧,一定要说与督主知道……且容我再留一会儿,成麽?” 曹成福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麽句话来,不由一愣,皱眉睨着她左右打量,眼底也渐渐退去了那层戏谑,转成了正色审视。 “这是何苦?实话告诉你,今儿十成十是没门,较这个真做什麽?别弄巧成拙,瞧着更惹气。” “那我就等到明日,相烦曹秉笔遣人回宫禀奏陛下一声。”萧曼笑容不减,俏目中更含着难以言喻的坚定。 这下便没话好劝了。 曹成福有意无意地摇手一叹,睨她道:“成,随你,可别怪我没提醒,真要出了岔子,没人能替你拾掇利索。” 萧曼没再应声,依礼冲他拱了拱手,便转身出了厅。 曹成福探着眼目送她自去了廊庑下站着,皱眉“啧”了一声,随即折返回廊内。 一路到尽头,停步先在门上叩了两声,听到里面低低地应了,才打手推开入内,躬身到书案前嗬腰道:“督主,那丫头也是个强脾气,说什麽都不肯走,非要等着传见,这……” 秦恪在案後没抬眼,这拈着紫玉狼毫的手却微顿了下,但也只是瞬息之间,随即便顺着笔道圆转地划了过去。 曹成福看得仔细,双眼眇了眇,又凑近了些低声道:“瞧这样子,像是真知道错了,先前下头不也报了麽,其实也没想招惹那姓吴的,姑且算识相了,依奴婢看,督主要不就……” “想等,那就叫她等着吧。” 他话没说完,便被这冷淡之极的言语拦腰截断,察觉势头不对,赶忙收了声。 秦恪不再言语,几笔写完最後那句话,将信笺折起塞进封内,拈在指间递过去,等曹成福接了退出门去,才站起身,负手走到窗前。 才片刻没抬头而已,天色已一片铅沉,风声啸啸,远处院中那棵老槐树也在摇颤。 要下雨了。
第256章 风雨送春 的确要变天了,但似乎又没有想象中的那麽快。 云聚得越来越厚,雨却来得迟迟,像踌躇难断,不忍浇洗这春韵方浓的天地。 终於到了霖落九霄的时候,一切反而显得突然,叫人始料未及。 没有丝毫征兆,雨一上来就呈滂沱之势,檐口下挂起了水帘,须臾便倒悬如瀑。 原来,刚才那些等待不是踌躇,也并非不忍,只是积酝蓄势,要来一场淋漓透彻的荡涤。 萧曼先前一直在呆呆出神,等雨点溅落在身上才促然醒觉。 撤步向後面退了退,雨也进逼似的从斗拱阑额下卷飞进来,往身上扑打,竟有些无处躲藏之感。 回头朝里面空空的厅堂望了望,想想还是没进去,便挨着门靠在了墙上。 风似乎更大了。 她攥紧了袖筒抱着双臂搓了搓,口鼻喘息间竟能嗬出淡薄的白雾来。 真是冷啊,新换的春装有些挡不住寒意,凉气直往里蹿,一下子竟仿佛回返了临冬时节。 天色是一片浓重的铅沉,看着俨如黄昏,瞧不出现下究竟是几时了。 没留神这会子,左右廊庑间值守的内侍竟一个人影也不见了,偌大的院落中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 莫非是见风大雨大的,都躲到屋子里暖和去了? 宫内十二监,二十四衙门,这里声势最隆,什麽时候也不会断了人,照说谁也不敢这样没规矩。 可不是麽,司礼监,单听这响当当的名号,便知道是个格外讲规矩的地方。 他明面上就是如此,“规矩”两个字见天挂嘴边上,背地里却是个恣意妄为,视规矩如无物的人。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身处宫中,更不会有那些遭际。 匆匆经年,忆回漫溯。 不知道为什麽,那些曾经痛彻肺腑,不堪回首的苦难已有些模糊了,一霎间能想起的,全是同他相处的种种,一桩一件,甚至言语间的字字句句都清晰无比的刻在脑海中。 其实,那些也谈不上什麽快乐,甚至更多的是悸悸猜疑和惴惴难安,只有极少的一些姑且能算是令人心神平静的。 然而就是那麽一点点回忆,却莫名叫人刻骨铭心,不光忘不掉,更连带着过往的一切都变得暖亮起来。 这大约便是欢喜一个人,有他在,苦也不会太难受。 从前她不明白,现下却像大梦苏醒,再也无法装作懵懂无知。 这番心意即便说不出口,也该叫他明白。 萧曼只觉胸中暖意盈动,双颊熨烫,身子似乎也没先前那麽冷了。目光微侧,斜望着敞开的正厅大门。 他就在里面。 所以,她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他一定会来。 她确信。 萧曼像是不经意间寻到了悦心可意的东西,没有出声,却抿唇笑得畅然,回过头来,举目望向廊外。 许是真的天色近晚,那半空里灰意淡了,幽秘的深蓝开始占据上风,瞧着竟如夜色一般,散碎的水滴零星拍打在脸上,只是沁沁的微凉,很舒服。 “还没走?” 雨落的宁寂中,那已然熟印在心坎上的声音蓦然响起,而且就近在门内。 萧曼不由浑身打了个颤,一瞬间连发根都舒张开来了,整个人飘盈发轻。 自己料想的没有错,他真的来了。 她身子弹起来,踏前一转,果然见他正站在过门石後。 “师兄……” “慢着。” 他冷凛的声音又起,这次看得分明,那张精致的俊脸上瞧不出什麽情绪,双眸淡淡的睨过来,微挑的唇角似笑非笑。 萧曼被堵得一怔,但也料到他会是这般口气,既然心里头别扭,摆脸色说几句噎人的言语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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