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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恒亲自敬了萧从周一杯酒，将口中的酒液咽下，此时眼睛里才有了点笑意：“三弟你莫要在这里耍贫嘴。等过几天我闲下来，可是要考校你的学问。” 青年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同抹额上的明珠一样光彩照人。这是萧家的老三萧怀——也是家中最小的儿子——道：“二哥，算了吧。我一听就头大。谁不知道你是神童，现在有身有军功可谓是文武全才，家中有一个神童就够了。我就安心画自己的画，当个纨绔就够了。” 当今圣上喜好丹青，就像他的父亲喜欢炼丹修道一般狂热。不仅在恩科中设置了画科，网罗天下人才，而且还设置了画院，仿照翰林院制式。天下人皆知圣上的喜好，纷纷投入丹青一道。不少长辈也刻意栽培，景朝一时出现一股巨大的丹青风潮。 不仅如此，若是家中出了一个丹青圣手，不亚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人人都知道当今右相便是丹青圣手，一支妙笔无双。家中三子也因为不错的画工深受皇帝喜爱，纷纷被委以重任。 萧恒想起今日听来的风言风语：“我听说画院首席江家的小儿子去世了？” 萧怀咽下嘴里的一筷子炙鹿肉道：“是啊，可惜了这么一个少年天才竟然就这么得了疾病去世了。” 众人一听这话，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这种时刻，期间总要有个人来调和气氛。免得落了冷场。 “好了好了，今日是小叔回家的日子，不要说这么不高兴的话了。天赋绝伦之人去世固然可惜，一家团圆之际也是可喜。咱们今日只说人间烟火。” 说话的是萧家大儿子萧广元的妻子张氏。张氏身量纤细笑容甜美淡然，为人八面玲珑，可以说是一个贤内助的范本。 “大嫂说得是，饭桌上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作为主角，萧恒也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就对了。厨房里我特意嘱咐祥云楼的大厨做了今日新鲜的黄鱼，冷天最是稀罕了。简单一蒸就鲜美无比，快让厨房的人端上来尝尝。”张氏的话音里三分热情三分关切，一切都恰到好处。 管家王福听了赶紧示意人下去端菜，而自小桃过去众人身边斟酒之后，一边站立伺候的就只有三人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江闰。 “兰双，下去端来。” 来之前周妈妈都教了江闰礼仪，她领了命令走到门口。屋内暖意融融，屋外冰天雪地。立刻就感到冷了。 外头候着的小厮赶紧飞跑着到厨房把鱼放到食盒里端来，到了廊下才取出来让江闰端进去。免得失了温度影响口感。 席间一共八人，萧从周坐在主位，而后依次是萧恒，周氏，萧怀，萧广元夫妻，而后是秦氏。端菜上桌无可避免要倾身过去，伸手出来。本来是一件极简单无比的事情，席上传来的一道视线，却令江闰感到危险。 带着三分疑惑，萧恒状似随意道：“许久不曾归家，府上的丫鬟也识文断字了？” 众人疑惑，萧恒眼色所到之处，赫然是江闰莹白的手指和中指上厚厚的老茧。 管家王福赶紧出来打圆场：“回少爷的话，这丫头是周妈妈买回来的。出生农家，许是平常活计做多了有了老茧。” 只是这圆场打得含糊其辞，明明萧恒问的是为什么这丫鬟握笔的地方有老茧，却让王福说成只是活计做多了。 府里人都知道江闰醒来以后失了记忆，就连兰双这个名字都是周妈妈取的。平常除了正常交流，没人会问她的家世，因此就连江闰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本该是握笔的地方会有老茧。 穿越过来已经好几个月了，江闰现在的身体虽说与原先有七分相似，但总归是不一样的。所以，穿越过来的只有自己的灵魂。这一点江闰非常确定，只是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地方却被其他人注意到了，自己竟还说不出理由。 自己也无话可说，她只能跪下回话道：“奴婢前几个月从山崖滚落，失了记忆。因此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手有老茧，不过还是认得几个字的。” 这些事情自然是周妈妈说的，当时江闰醒来之后，不仅得知了这些，还知道了这具身体父母的地址。不过，她从来没想过要回去。 一时间，厅里人人都在思量萧恒这番话的目的，萧从周却放下手里的酒杯，声音低沉不怒而威道：“府里的人家世都是清白的，这个你大可放心。” 原来疑心自己是政敌派来的。江闰心想，自己一个安稳在灶下烧火的，能有什么机会当细作。 众人脸色稍霁，话语声渐渐响了起来。 江闰悄悄退下，向管家王福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虽说不知道管家为何帮助自己，这个人情自己是要承了的。不过就这一下，自己这烧火的差事得要干到离开萧府那一刻了。 主人家吃好了之后，才是下人们吃饭的时间。江闰坐在厨房角落的小凳子上，默默吃着一碗饭。周妈妈此时急如星火般跑了进来。 “我这是伺候老太太睡下过来的，你这孩子可要吓坏我了。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怎么都在说你得罪了二少爷这尊大佛？” 将嘴里的一口饭咽下，江闰将宴席上的插曲说了，周妈妈不住拍着胸口给自己安心。 “可吓坏了我了，以后你就安心在这里烧火。总好过在前头担惊受怕。” 听了这话，江闰心里一阵暖流划过：“周妈妈，你不用担心。我命悬一线您把我救回来，这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我失忆了人事不知，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躲着点二少爷就是了。” 周妈妈打量着说话的江闰，心里一阵可惜。 个子高挑，肤色白皙这就已经是好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好运了。偏偏这孩子还生了一副好相貌，就算荆钗布裙半点首饰没有都丝毫掩盖不了周身的气度。 于是感叹道：“倒是不怪被人怀疑，你这样子的叫人看去谁不以为是谁家落难的大小姐。”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周妈妈便回去老夫人的院子伺候了。留江闰一个人吃完饭收拾完碗默默走回住的地方。 萧府里的下人房是专门建造的，东西两边各有一处，供男女分开居住。江闰还未走到院子里，便听到房里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夫人亲口提的，二少爷房里我是掌事丫鬟。以后你们可都要听我的。” 原来是小桃，马上要搬去萧恒的竹苑，连带着一起住的另外两个人，三人一起过去。江闰记得一个叫水仙，一个叫清溪。 一推开们，小桃的声音便飞了过来：“兰双，你可倒好。我们走了，就你自己住这间屋子了。” 江闰笑笑：“托你们的福。”说完便想睡下。 只不过有人不想让她睡：“我听说二少爷房里月例要更多呢，咱们虽发达了，以后也会常来看看你的。二少爷赏赐了什么好东西，我也拿过来让你开开眼。” 对于小桃的炫耀，江闰虽没什么大情绪，但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让人开心也没什么。只不过今晚实在累了，没什么精力说这些废话。 其实关于小桃为何经常在自己眼前阴阳怪气，江闰是清楚的。无非就是女人的嫉妒心作祟，兼之府里不少人说自己面貌强过她，所以心生不满。 自己说的话没人接着，眼看就要掉到地上。小桃这就要发作。一边的水仙眼珠子一转：“可不是嘛，小桃姐运气好，连带着我们姐妹都沾光。” 小桃虽被捧得开心了，也没忘了戳江闰：“可见，长得好也不是全然有用的。你们说是不是？” 三人又是一阵欢声笑语，江闰便在这声音里睡着了。 第二日江闰一睁眼便不见了三人的踪影，想是早早就去竹苑报道了。 家里多了一个主子，下人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厨房里的人手也少了，江闰一上午既烧火又洗菜，忙得没半点闲暇时间。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吃饭，可以坐下歇息了。周妈妈又来了。 当然，这次来不是为了找江闰，而是宣布了一个让江闰感到惊喜无比的好消息。 “昨日二少爷回家，不仅一家团圆，圣上还给了二少爷大理寺少卿的职位。原本就是将军，现下可以说更上一层楼。老太太盼着孙儿前途无量，便与老爷夫人商量了，赶在年下给下人们一个恩典。 “原有死契的，可出钱赎身为活契。原有活契若想出府另谋前程的，可出银钱赎回己身。” 一众还在吃饭的丫鬟小厮听了，连手里的饭都顾不上了，纷纷议论起来。 “那可真是天大的恩典，我若成了活契，以后赎了身我儿子便可考科举了。老太太真是菩萨下凡！” “我表哥说要与我成婚，现下要付多少银子才可赎身？” 周妈妈面容慈祥，一张圆盘脸无比和善道：“若想离府各奔前程的，可付身契所在卖身钱数之外，多加一分。” 众人又沸腾了，一分利可算是很低的利息了。 一时间，众人热火朝天，纷纷感念老夫人的大恩。 人声沸腾中，周妈妈走到江闰身边：“兰双你可是要留在府里？” 事出有因，周妈妈是见过兰双的父母的。那一对夫妻丝毫不管女儿死活，只看人还有一丝气息便急着出手。竟然还能说出“若是死了，配个阴婚也是稳赚不赔的”这样的混账话。 没了家，一个失了记忆的孤女又有何处可去呢？ 萧府对待下人还算宽容，又是堂堂尚书的府邸，不知多少人眼馋想进却进不来呢。况且赎身钱又是一大笔银子，最后能离开的估计不过十之一二。 江闰没多说，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周妈妈走后，江闰想坐着思量。不料外面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叫江闰很是意外。 “王管家？你找我？” “我来，是问问你想不想赎身。若是想的话，老朽可以给姑娘付赎身的银钱。多少不论。”
第3章 眼光不错 听了王管家的一席话，江闰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疑惑吃惊来形容了。 两人走到院中无人的角落，江闰有些手足无措。 她难得结巴，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可置信道：“您说的是我？敢问王管家为何要替我赎身？” 当然，令江闰疑惑的不止这一件事情。 “还有昨日席间，您出言替我解围。我一直想当面道谢而不得。多谢王管家了。我与王管家非亲非故，得管家如此照顾……” 王福早就知道她要这么问了。 “兰双，你也知小老儿在萧府已三十余年。内子早逝只留下一个儿子，他多年不归家也不着急。只如今他回来了，我便想替他张罗一桩亲事。” 原来如此。江闰恍然大悟。 “原来是有喜事啊，不知我能帮上什么忙？是要找媒人说和的话，我可以替您找周妈妈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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