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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萧恒也没有说什么，就算晚上睡觉两人也是规规矩矩。床上床下从来没有逾矩。 这种敌不动我不动的应对方式，给了江闰一种错觉。 一种只要自己不说破，自己所担心的就永远不会到来的错觉。 吃完晚饭，萧恒照例看了一会儿书。江闰陪着，低眉顺眼，不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好像自己是一个透明人。 事实上，她也真的希望自己是一个透明人。 萧恒拿着一本前朝的游记看了一会儿，便说要休息。江闰赶紧铺床叠被，然后去准备洗脚水。 虽说不愿意，但院子里没别人，还是江闰伺候他宽衣洗脚。 博山炉里青烟袅袅，沁人心脾的香味让人心宁神静。 萧恒闭眼伸手，让江闰伺候他宽衣。江闰依旧是低头不言，安静得像一个木头人。 萧恒看着她的动作，沉稳安静，极有条理。自己早就安排周妈妈与她说了自己的意思，怎么不见人有半点动作。 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人，怕是早就已经得手了。 江闰并不想得手。所以在做完自己的工作之后，她便安静睡下。 萧恒看她睡在脚踏的边缘，怕是一个风吹草动都能滚到地上去。便低声喝道：“爷是什么洪水猛兽？躲这么远？” 江闰掩在被子里小声道：“回爷的话，是奴婢感了风寒，怕过了病气。” “爷身体好得很，不怕你的病气。” 江闰依言向他那边挪了一挪，距离可以忽略不计。 之后的漫漫长夜，两人再无言语。 别的不会，装傻还是会的。 第二日清晨，江闰依旧履行自己的职责，伺候萧恒穿衣洗漱。新来的孩子叫小青，已经开始承担烧水送水和打扫的活计了。 萧恒看着低眉顺眼伺候自己穿衣服的江闰，面色黧黑像是憋着什么气。小青刚来，没见过这么个大块头面色阴沉，吓得哆哆嗦嗦，盆里的水都撒出来大半。 萧恒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是不会做活，就不做。回老太太院子里调教好了再来！” 小青吓得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直到萧恒走远了才抬起青紫的额头泪眼汪汪看着江闰：“兰双姐姐，我害怕……” 兰双拉她起来，安慰安慰她。正好今日萧恒出门要到下午才回来，所以她便放了小青的假，让她自己找点事情做。 小青如蒙大赦，吸着鼻涕出了竹苑。 家里珠子多，所以下人也多。小青刚进府的时候住的是统一的下人房，里面还有几个是自己的同乡。 受了委屈，自然第一时间来找自己熟悉的人。 好巧不巧，正逢周妈妈在训诫下人。 马上就要过年了，告假回家的多了起来。更有因了老太太的恩典，年后要走的人。所以这段时间，很多人便不用心伺候。 不是饭做的不合主子心意了，就是衣服熨的不平整了。都是小事，却不能轻视。 周妈妈正是在说这些问题。小青正想躲起来，等周妈妈走了再回来找自己同乡，没想到周妈妈看到之后立马叫住了小青。 “好了，我便说到这里。年后若是要走的顺利，现在便要好好当值，切不可躲懒偷奸耍滑。小青跟我过来。” 小青只能扭捏着身体跟着周妈妈走到墙角。 这天风大，太阳却不大。温温吞吞照耀着，像一壶温开水。 周妈妈看她额头上的痕迹，不着痕迹问道：“你这是办砸了差事？” 小青嗫嚅点头。 “那怎么还能出来玩？” 眼前的周妈妈铁塔一般，把小青衬得像是一只刚出壳的小鸡。 “回周妈妈的话，奴婢早晨不小心洒了水在爷的屋子里。兰双姐姐让我出来找人散散心。” 周妈妈眼睛一亮。 距离自己找兰双表明二少爷的想法已经几天了，不知道情形到底如何。 “周妈妈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说。若不如实，我就治你擅离职守的罪！” 小青吓得像是冷风里的鹌鹑，连连点头。 “你们爷和兰双睡在一起吗？” 小青回想起自己早晨走进主屋的情形，点头，随即又摇头。 周妈妈着急：“什么意思，又点头又摇头的？” “他们一起住在主屋里，但是爷睡在床上，兰双姐睡在床下的脚踏上。” 周妈妈皱眉，又换了一个问题：“那，早上起来他们俩人的情绪如何？” “兰双姐没什么情绪，跟以前一样，倒是爷有些不开心。” 还凶人。 周妈妈点点头，嘱咐小青不要说出去，最后还给了她几个铜板让她去买糖葫芦。 小青拿着铜板喜滋滋走了，留下周妈妈一个人皱眉思索。 自己明明已经说得够明白清楚的了，为什么那个孩子还没有采取行动？小桃那是咎由自取，她却是天大的好机会摆在那，自己却不去争取。 这让周妈妈百思不得其解。 在周妈妈的人生经历中，吃穿不愁身份高贵的女人无一例外都有一个好丈夫。 现在兰双一介孤女，好出身自是白日做梦。唯一能争取的不就是好郎君了吗？ 周妈妈迈着大步回到老太太秦氏的屋子里，决定帮兰双一把。 老太太秦氏自从最疼爱的孙子萧恒出门经商上战场之后，就请了一尊观音菩萨。放在自己的小佛堂里，每日打坐念经。 最后萧恒不仅平安归来，还荣宠加身。她觉得菩萨一定是听到了自己虔诚的心声的。 为了还愿，现在还加入了每月茹素二十天的戒律，约束自己，换取孙子的福报。 周妈妈端着茶走进来，她正好念完经。 被搀扶着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秦氏端起冒着袅袅热气的大红袍，心满意足抿了一口。 周妈妈笑得满脸褶子：“老太太有福气，阖府上下才这般家和万事兴。” 秦氏咽下茶水，平静接受周妈妈的恭维。 她接着说道：“老太太的福泽深厚，进了府的都受福泽庇佑。就比如……” 适时的停顿果然让秦氏啜饮茶水的动作停了下来。 “比如说？” 周妈妈含笑：“自然是兰双了。” — 江闰打发小青出去，自然是为了完成自己的画作。小青虽然不与她住在一起，却实在有些粘人精属性。 想找个只有自己的空间和时间毕竟不容易，所以江闰下手飞快。一个上午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 年前若可以，就把这个工作定下来。若是收入可观，可以在京城里多盘桓一段时间，等天气暖了再离开。 若是不成…… 若是不成，江闰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去画避火图。 起码可以挣到钱。 正想着自己还有什么技能可以变现的时候，门外传来呼唤自己的声音。 “兰双姐姐何在？兰双姐姐何在？” 江闰并没有辨别出这是谁的声音来，于是将画作收起来打开房门。等到看见人了，才认出来这是老太太秦氏身边的丫鬟紫云。 “紫云姑娘，可有事找我？” 紫云笑着：“主子们的事情，哪是我们吓人知道的？姐姐跟着我去就是了。” 江闰点称是，跟着紫云离开了竹苑。 竹苑距离老太太居住的院落算不上近，两人走了将近三盏茶的时间才到。 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紫云自动退下，免得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江闰低眉敛目走进秦氏的佛堂。观音像前烟雾缭绕，江闰甚至有些看不清观音的慈眉善目。 跪下行礼，等到秦氏喝完了手里的茶，将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江闰才听见她开口说话。 话里好像没有什么情绪，却也鲜明地听出了对自己的不满。 “我听人说，今日早晨恒儿发脾气了。” 江闰隐瞒下小青的问题：“是，是奴婢伺候不周。” 听了这话，秦氏这才正眼打量了一下江闰。 虽说穿着厚重的冬装，却依然掩盖不了周身的气度。脖颈脊背都挺直，仪态甚好。 作为一个丫鬟来说，过于好了。 她约莫也知道了萧恒为什么会生气了。若是这个兰双也如小桃一般，就好了。 “你是个好姑娘，周妈妈也在我跟前夸奖过你的。我听了不知道多少遍，有你照顾恒儿我也放心。 “不过，恒儿也大了。这么多年征战在外没有顾得上成家立业。回家里我指了小桃伺候他，却没想到她自己不惜福。最后落得狼狈出府……” 江闰心惊，大概知道今日为什么叫自己过来了。 “恒儿从小到大事事优秀标准也高。若是喜欢什么，不等自己开口，周围人便捧着奉上去了…… “原本我安排的三人去到竹苑，先是一个刺客，再是两个蠢货。最后生了你一个。 “上一次在我这里虽没说什么，恒儿对你也是满意的。只是现在还未收用了你，便是你的问题……” 秦氏端坐黄花梨木太师椅上，不动如山，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个个冰锥扎到人的心里。 秦氏扫了一眼依旧灰扑扑跪在地上的人，看了两眼她全身唯一一处还有些价值的簪子。 萧恒送的簪子。扎得王全鲜血淋漓的簪子。保护了自己的簪子。 “你孤身一人，父母兄弟亲缘浅薄，没人照拂。有了机会便要给自己谋一个后路。你头上的簪子怕是卖了你也买不起，既然你的主子有此意思，你便顺着梯子上去就是……” 江闰的手在袖子中紧紧攥着。 什么梯子？ 只要主子多看你一眼，就要上赶着把自己送到床上去任人享用吗？
第11章 等到头顶上不断传来的声音终于停下了，江闰才声音艰涩道：“多谢老夫人提点。只是兰双已经决定年后离府。怕是无法伺候好主子了……” 周妈妈从碳炉旁边拿起烧得滚烫的开水，给秦氏添了新茶。 听了这话一副“不识抬举”的表情。 “兰双，二少爷以后是什么身份，怕是你见识浅薄不知道。现在他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不知道多少达官显贵要结交他。你莫要不识好歹。” 周妈妈觉得自己真的是为了兰双操碎了心。自己的儿子早就娶妻生子，在庄子上生活幸福。 怎么到了兰双这里，给她一个好前程的事，就这么难以说通呢？ 秦氏也从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人，有些生气。 江闰却难得一句软话也说不出口。 自从醒来，自己想要的一直都是有自己的小日子，远离这些尔虞我诈。有自己的小家，而不是做一个只能点头哈腰的妾室。 为了能顺利离开，自己省吃俭用，低调做人。 怎么现在只是不愿意接受他们的安排，自己就罪孽深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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