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含雪的手恋恋不舍地抚过工具:“那天我来的时候,四面像的雕作接近尾声,我也不敢进来打扰,只把带来的酒菜放在工室门口。师父忽然从工室走出来,让我陪他一起用酒菜,一边提起阿松师兄……” “阿松师兄是哪个?” 卢含雪解释道:“阿松就是师父的儿子,年长我七岁,因此我该称他师兄。” 妻儿的事,是梁木匠心上的裂痕,从来碰不得。但那天卢含雪带来的酒大概有点烈,一边主动说起往事。
第209章 机关盒 那天梁木匠酒意上头,醉眼朦胧:“你师母信奉观音,家里供着观音像,天天上香。阿松出生后体弱多病,你师母想求一个观音吊坠给阿松护身。可是那时候我们家里穷,我买不起金的玉的。恰巧我做工的工地上用到一块上好的金丝楠木,那质地,不比四面观音这一块差!当时我跟工头求了一小块边角料,刻了一个观音吊坠。” 梁木匠用手指比了个不到寸长的大小:“就这么大点的坠子,给阿松戴上了。你师母喜欢得很,说坠子虽是木头,但木头中跟掺了金砂似的,比金子还好看!” 梁木匠声音微微哽咽:“你师母是总说我爱听的,从不嫌我贫穷。” 他抿了一口酒:“不过,观音真的很灵啊,自从戴了吊坠,阿松很少生病了,健健壮壮长到五岁……” 他的话音戛然顿住。卢含雪心中难受,赶紧给他添酒,试图转移话题:“师父,圣宁寺的四面观音像快雕好了吧?” 梁木匠答非所问,大概是酒意上头,说话翻来覆去地重复:“世事竟如此巧合,四面观音像的原料竟也是金丝楠木。观音,真的很灵啊。” “当然很灵了。”卢含雪附和着,心中却并不这样以为。到最后,观音不也没保住阿松师兄吗? 梁木匠忽然冒出一句:“含雪,师父愧对于你。” 卢含雪一怔:“师父何出此言?师父教我手艺,我谢恩还来不及!” 梁木匠一口闷了杯中酒,灌得双目通红:“师父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便是你。” 卢含雪失笑,把他的酒杯抢走:“师父,您喝醉了,还是少喝点吧。” 梁木匠起身回到工室,没一会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金丝楠木的小盒子,看上去十分精巧。 卢含雪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这个盒子好漂亮!”她企盼地说,“是给我的吗?” 梁木匠明显迟疑了一下。 卢含雪伸出了双手,掌心朝上,求道:“师父,送我吧。” 梁木匠终于将盒子递向她。卢含雪赶忙抢在手中,小盒虽只有巴掌大小,但制作得十分精美。卢含雪欣喜至极,想要打开盒盖,却发现这不是个普通盒子,不能直接打开。 梁木匠说:“这是个机关盒,是我用四面像的边角料做的。你要把盒盖上的图拼对,才能打开。” 卢含雪这才看清盒盖上雕着一些小人儿和景物,大概是描述某段戏文中情景,这原是梁木匠的强项。但图形是打乱的指甲大的小块,有方形块,有长形块,推动时能够沿暗藏的轨道上下左右移动,就像一种叫做“华容道”的玩具,但盒盖上的小块数量之多,足有百余块,比“华容道”复杂不知多少倍。 卢含雪喜出望外:“这还是个机关盒啊!我肯定能打开!”她埋头鼓捣,却发现这玩意果然不简单,越拼越乱。 却听梁木匠说:“这幅图难拼得很,你若打不开,不必强求!” 她头也顾不上抬:“师父莫要看不起我,我一定能打开的!” 梁木匠若有若无地叹了一下:“我原就对不住你,又给你添负累。为师欠你的,这辈子还不清了。” 卢含雪只当他在说醉话。 …… 卢含雪小心翼翼地捧出小机关盒,抹着眼泪:“听说师父出事,我才知道,这是师父送我的分别礼物。我好笨啊。直到现在也没能把图拼对打开它。” 方小杞走上前伸出手:“给我看看。” 卢含雪满脸不情愿,又不能不给她看,叮嘱道:“你小心点,别弄坏了。” 方小杞接过盒子,走到稍亮的地方,翻来覆去查看一番。又试着滑动小块拼图,果然没那么简单。她索性不拼,只对着小块看。看了一阵,说:“这幅画里有马车,有七个人物,其中有个幼儿。” 卢含雪半信半疑:“这么碎,你怎么看出来的?” “在脑子里大体拼了一下。”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用的脑子?”卢含雪打量着方小杞的脑袋,满脸不信。 “马车,幼儿……”方小杞预感到什么,“梁师傅是不是想通过这幅图,给你传达什么?” 卢含雪听得一惊。 方小杞看着盒子,眼底闪动:“完全拼好就真相大白了。但慢慢拼实在是难,倒是有个简便法子。” 卢含雪把盒子抢回去抱在怀里,警惕地盯着她:“你可不准把小块拆下来拼啊!会弄坏的!” 方小杞正有此意。见卢含雪不乐意,只好作罢,问:“有纸笔么?” 卢含雪跑去师父记账的桌案边,找出一张大幅宣纸铺在桌面,递给方小杞一支笔尖极细的狼毫笔,问道:“这是我师父画图纸用的纸笔,能行吗?” “再好不过。” 方小杞把机关盒搁在纸角,盯着看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笔尖落下,先画一个小方格,再在方格上描绘线条。画完一格,再挨着画另一格。 卢含雪在旁边看了半晌,才明白方小杞正在把盒盖上的图案一块块画下来,而且,是直接画得拼好的模样! 卢含雪低眼看一会儿画纸,再抬头看一会儿方小杞的脸,低眼看一会儿,再抬头看一会儿,小嘴越张越圆。 她发现方小杞在手绘拼图的同时,没有再看一眼盒子,就好似已把盒盖上所有小格的图案印在脑子里!更重要的是,还把拼好后的模样复制到纸上! 卢含雪盯着方小杞的脑门,发出疑问:“这里面长的是人脑子吗?” “……什么话!” 盒上图案十分精细,方小杞画得粗糙简单得多,但大致线条是对的。 方小杞一气呵成,画完最后一格。 她垂眸打量着全图,轻轻呼出一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卢含雪站在她身边看着图,脸色发白:“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方小杞眸色微沉:“盒盖上的小块若拼起来,呈现的就是这个画面:一起马车坠崖案!” “马车坠崖……”卢含雪的唇微微颤抖,“就是……就是师母和小师兄遇难的那次吗?” 宣纸上的画面线条虽粗略,却能看出是一辆在崖底乱石上摔得四分五裂的马车,车周横卧的几具尸体,正能与方小杞看过的“敦北道十丈崖马车坠崖案”的案卷中对应起来:一对夫妇,一个车夫,一名婢女,一个妇人。 那个妇人,该就是梁木匠的妻子沐氏。 妇人尸身的旁边却站着一人,只描绘着背影,是个身形高壮的男子,一只手里提着一把刀,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挣扎的幼儿。 幼儿的手举着,似是正在挣扎。 卢含雪颤抖的指尖指着画中男子:“这个人手里抓的孩子,难道……难道是我的小师兄?!” 她猛地抬头看着方小杞,泪水滑下脸颊:“你没有画错吧?师父是想告诉我什么啊?他的意思是不是……我的小师兄被这个人劫走了?”
第210章 袖子是我的 卢含雪的指着画中拎着幼儿的男子,嗓音惊颤:“这人是谁啊?凶手吗?当年拦车劫持的凶手已经伏法斩首,那他把我的小师兄弄到哪里去了?我的小师兄……有没有可能还活着?我师父自尽……跟这事有关么?!” 这连珠炮似的问话,方小杞也回答不了。 卢含雪忽然把盒子抢过去,着急地推动盒盖上的小块试图拼图:“师父一定在盒子里装了什么东西,把图拼对了才能打开!” 但手下越拼越乱,卢含雪急得眼泪迸飞,一边呜咽出声:“我怎么这么笨,我为什么这么笨!如果我能早一点拼出这图,及时察觉师父不对劲,说不定,说不定……他就不会死了!” 卢含雪猛地蹲在地上,抱着盒子号啕大哭。 方小杞一向不会安慰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坐在她身边,等她哭完。 一边顺手从卢含雪手中把她机关盒抽过去,自己拼了一阵,说:“这个盒子里,很可能有答案。确实有点难度,想打开得费点时间。” 卢含雪顿时止了哭,睁一对泪眼警惕地看着她。方小杞无奈道:“我不会弄坏你的盒子的。”她想了想,说,“倒是有个闲人,可以让他去做。” * 刑部大牢里,沈星河正坐在榻上,靠着凭几看案卷,抬头看到方小杞进来,脸上一喜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方小杞背后跟进一人。 沈星河顿时变了脸色。 方小杞神色淡淡:“大人,这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沈星河如临大敌:“我不认识她,也不用介绍,你带些陌生人来干什么?” 卢含雪绕上前,从头到脚打量他几眼,靠近方小杞身边,小声问道:“官差姐姐,你不是说这人被打过板子?是不是打的头?似是打傻了。” 沈星河怒道:“你说谁傻?” 卢含雪冷笑道:“当年跟宋明汐一道,带着我下水摸鱼,害得本姑娘差点淹死的不是你?” 沈星河无情地说:“这种小事谁能记得?再说了,是宋明汐喊的你,跟我没关系!” 卢含雪啧啧两声,非常嫌弃地打量着沈星河:“脑子和人品都不行,我爹竟想攀这种亲事,幸亏我以死相逼给拒了!” 沈星河大慌,瞄了方小杞一眼,急忙表明态度:“是我先拒的,指婚的时候我当庭抗的旨!” 卢含雪寸步不让:“我先拒的,我头一天就拒了!” “那是因为我头一天不知情!” 方小杞被吵得头疼:“别吵了!” 沈星河和卢含雪闭了嘴,双方都气得脸通红。沈星河手一伸,揪住了方小杞的袖子,将她往自个儿跟前一带,气恼道:“你带外人来干什么?” “公事,公事啊大人。”方小杞息事宁人,把机关盒递到他手中,又把自己画在宣纸上的完整图样铺在几面,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卢含雪在一边默默听着,吵架时的斗志消弭无形,像被风霜打过。她悔恨难当,再一次自责不已:“若我能早一点拼对图,就能发觉师父不对劲,或者他就不会死了……” 沈星河拧眉看着机关盒,冷漠地说:“不可能。” 卢含雪迷惑地抬起头:“什么不可能?” 沈星河手指点了点盒子:“这拼图若我来拼,一日之内应该能拼出来。若小杞来拼……”他询问地看向方小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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