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瓦片轻响,阿蝠的身影从门框上倒挂下来,落到白不闻身边,泫然欲泣:“主人,我的小蝙蝠发钗在她手里,我看到了……” 白不闻叹口气:“蝙蝠发钗遗落在邢府,被她捡到了。” 阿蝠的嘴角委屈地下抿:“主人说留着娃娃不杀,让我教他背歌谣,又不给他下神仙眼。小孩子不听话不肯背,发脾气抓了我头发一把,定是那时候把我的小蝙蝠抓去了。我只好说只要他背歌谣就不杀他,他才肯乖乖背的。” 白不闻抚了抚她的头发,哄道:“邢瑛太小了,若给他下眼神仙,会把他药成个傻子的。阿蝠乖,那个发钗不要了,回头我再送你个更好的礼物可好?” 阿蝠不答,泪珠滚落下来,身子一拧,跑到屋里哭去了。 * 德宗帝政务繁忙,文宜一直等到午后,才得以面圣。 德宗帝批奏折批得累了,合着眼,对案前跪着的文宜慢悠悠说:“你慌什么?沈星河那是监押,不是休假!你们倒好,人来人往的,把刑部监牢的过道当成大街逛,让人看着像什么话?朕派几个人过去装门面,有何不妥?” 文宜不傻,自然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她急道:“皇兄,您打也打了,关也关了,您期望河儿如何,倒是给他些指点,他才知道该如何做啊!” 德宗帝睁开了眼:“朕,就是希望他老实待着,什么都别做。” 文宜茫然不解:“您之前还说让河儿长长记性,就把他放出来为您效力,怎么又改了主意呢?” 德宗帝朝旁边抬了一下手,迟小乙就心领神会,把一盅银耳莲子羹捧到德宗帝跟前。德宗帝拿着银勺,说:“前夜邢府的事,你听说了么?” 文宜面露不忍:“听说了,简直惨绝人寰。” “圣宁寺的案子,邢家的案子,都是钟馗的手笔啊。你可知他为何对邢家下手?仅仅是因为邢灼代表刑部请命,插手沈星河查办的钟馗案,钟馗就要了邢家三十三口人的命!”德宗帝一口未喝,把银勺摔回盅里。 迟小乙赶忙双手托着汤盅跪下去。 德宗帝神情沉郁,缓声道:“钟馗,这是想逼着朕,继续任命沈星河为查案官,依照他钟馗的安排,一步步走下去。” “朕若让一个邪神牵着鼻子走,这天下究竟是真龙天子的,还是他钟馗的?!”德宗帝袖一扬,把汤盅扫翻在地。 “皇兄息怒!”文宜也跪了下去,同时明白了德宗帝因何而怒。 钟馗搅弄风云,是冲着权宦势力去的,这一点,原本是顺德宗帝的心意的。但是,钟馗行事嚣张过度,触动了天子逆鳞。钟馗越是大开杀戒示威,德宗帝越是要让他明白天威不可犯。 德宗帝胸口起伏一阵,有些疲惫:“都起来吧。” 迟小乙悄无声息地收拾着地面狼藉,文宜给德宗帝捧上热茶:“皇兄消消气。” 德宗帝啜着茶,怒气平复下去,说:“既不能太顺钟馗的意,案子也不能撂着不查。” 文宜忐忑道:“邢家的事一出,人心惶惶,谁还敢碰这案子?” “怎么就没人敢办了?你不是还跟我提过,河儿手下有个女差吏颇为得力,叫什么来着?” 文宜一怔:“方小杞?” “对,就是她。” 文宜的确推荐过方小杞,但那时还没出邢家的事。灭门案一出,文宜才意识到钟馗案深沉可怖,不是方小杞一个新手能应付得来的,此时悔得肠子发青。 她急忙补救:“是臣妹草率了。方小杞只是个小差吏,年纪小阅历浅,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应付得来?” “那可未必。你来之前易迁才走,他也说方小杞办事得力,是个可用之人。” 文宜气白了脸:“邢家出了那样的事,易迁还跑来向皇兄举荐方小杞?这个老油条为甩脱责任,也太过不择手段!” 德宗帝摆了摆手:“易迁倒也没无耻到那般境地。是朕叫了他来,问起方小杞,他如实评价其表现罢了。易迁以为,方小杞尚不能委以重任,朕不这么觉得,朕以为,年轻人得多历练历练。” “可是皇兄……” “小乙,”德宗帝打断她的话,“东西准备好了么?” “回圣上,已经准备好了。” “你去传方小杞来一趟。” “遵旨。”迟小乙躬着腰退下。 文宜狐疑道:“皇兄要赐方小杞何物?” “那可是好东西。” 德宗帝笑了两声,见文宜还想问,他按着额角咝了一声,蹙眉道:“嘘,别说话,朕头疼,你来给朕按一按。” 文宜只得把话咽了回去,起身给他按摩脑袋,心中七上八下。
第222章 御赐金牌 方小杞出了白不闻的院子,心慌意乱走了一阵,猛地停住脚步,喃喃道:“原想打探下他是否真的是医仙之徒,被他这么一搅给忘了!他若真的是医仙之徒,沈大人的眼睛……就有希望了!” 她烦恼地抓脑袋:“无缘无故的,这人送我珠花干什么,真是的!” 街那端匆匆跑来一名大理寺的差役,气喘吁吁朝她喊:“小杞!快快快!宫里来人点名找你!” 方小杞以为自己听错了:“宫里的人找我干什么?” “圣上召见,御前的大红人迟公公亲自来传旨,你赶紧的吧!” 巍峨宫殿似没有尽头,举目只见琉璃瓦顶衬着淡青天光,方小杞跟在迟小乙身后,感觉自己像一只穿过丛林的蚁。 迟小乙将方小杞引进寝殿,她被金碧辉煌晃得眼花,呼过万岁,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易迁刚才来时,将你夸得天花乱坠。朕不是第一次听人夸你了,沈星河老早就跟朕提过,说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对了,还有你,也夸过这个丫头。” 方小杞不知德宗帝最后一句话指的是谁,也不敢问。 却听女声响起:“我也是看河儿重用她,留心了一下,方知她有些才份。” 是文宜的声音。原来文宜也在这里。德宗帝说:“抬起头来。” 方小杞战战兢兢抬头,看清上方身披金黄绫罗袍的德宗帝。德宗帝虽然穿着绣龙常服,也未戴冠,却不掩帝王的威严。 德宗帝慈祥打量她一番,忽尔失笑:“还是个孩子嘛。” “谁说不是呢?”文宜脸上带着笑,神色间却有些紧绷,看向方小杞的眼神似藏着一丝焦急。 德宗帝的手轻拍着锦座扶手,说:“易迁用人,越来越糊涂了!钟馗何等凶邪,这小娃娃只吓也吓死了,如何能破案缉凶?” 方小杞心中一凛,磕了一个头,鼓足勇气开口:“小人不惧凶邪,求圣上给小人一次机会!” 文宜的手指不由攥紧了帕子:“方小杞,你不要不自量力!邢家的事你可知道?那是你一个小吏能担得住的案子吗?那遍地死人的地方,你怕是人没进去,腿先软了!” 方小杞朝文宜叩首:“禀长公主,昨夜小人已到凶案现场,正在调查当中。” 文宜呆住:“你……” 德宗帝正喝了一口茶,险些喷了:“后生可畏。” 文宜道:“皇兄,她只是个末等小吏,哪能担此大任?” “那又何妨?小乙,东西拿上来。” 迟小乙上前,手中托盘里搁着金灿灿一物。 德宗帝面上笑容沉下:“方小杞,朕赐你金牌,你执令牌查案,所到之处,如朕亲临,你尽可以放手去查!” 方小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看着金牌,被冰冻住一般。直到迟小乙把托盘递到她手中,低声提醒:“还不快谢恩。” 方小杞胸臆间满是斗志,举着金牌伏首:“方小杞定不负圣上重望!” 德宗帝微笑着看着方小杞:“圣宁寺的案子,朕给易迁的期限在上元节,这个不会变。你既接了金牌,到时候若破不了案,朕罚的便不是易迁,而是你了。” 文宜只觉得气短,从袖中摸出佛珠一顿捻:“不知天高地厚!金牌赐你特权,同时也是军令状!易迁有官阶在,完不成任务顶多丢官儿,你一介小吏,头上没有官帽可丢,你可知丢的是什么?” 方小杞不知。德宗帝慈祥地替她答了:“不过是丢脑袋嘛,十八年后又是个好姑娘。” 方小杞脖子一凉。 德宗帝微笑:“凡事要往好处想。若你能如期破案,朕必重赏于你!” 文宜见阻止无望,气得用手掌直给自己扇风:“她难说还能活几天,谁知道有没有命领赏?钟馗刚灭了邢家,难道就会放过她了?” 方小杞冷汗滴落在地面:“小人……当尽力而为!”她叩首退出了寝殿。 殿中静默一会儿,盖碗轻响,德宗帝撇了一下茶沫,翻起眼皮瞅了文宜一眼:“文宜,你怎么护这丫头,跟护自家孩子似的?” 文宜强笑:“哪有的事?臣妹是怕她不堪重任,误了皇兄的大事。” * 窦将军府。 案上铺着丝绒,上面摆满宝玉。窦文散着发,盘膝坐在案前兽皮毯上,用软布仔细擦拭着玉块。身边跪着迟小乙,窦文擦一块,迟小乙递一块。 门外奴婢通传,说霍槐求见。 窦文眼皮都不抬:“让他候着。” 他擦着玉石,又问一遍迟小乙:“圣上赐了方小杞金牌,让她承办圣宁寺案?” 迟小乙小心地从他手中接过一块擦好的玉块,装入锦盒:“没错。” 窦文脸上神色几变,转眼盯了他一眼:“方小杞是安西驿长之女的事,你没与圣上说吧?” 迟小乙乖巧地笑:“没有老祖宗的授意,孙儿怎敢擅自透露?” 窦文满目疑云:“那,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儿愚钝,不知琢磨得对不对:沈二公子与老祖宗在圣宁寺起过争执,圣上便杖责了沈二,还将他收监,分明是为了给老祖宗消气。今日圣上不是还说沈二不老实,请老祖宗调去几名羽林军,严加看守?守个监牢而已,就算缺人手,不从武侯府调金吾卫,偏调大内羽林军,这不就是给老祖宗面子、给沈二颜色么?可见圣上心里,没有人比老祖宗分量更重!” 迟小乙的话音悦耳,娓娓道来,听上去让人觉得又舒适,又顺心。 窦文抬起花白的眉:“这倒是,圣上当清楚一个道理,天下没有人比咱家更与他一心,他敬咱家几分,座下龙椅就稳当几分!” 迟小乙软声细语:“只是,钟馗实在太过嚣张,邢灼不过是代刑部出头,钟馗竟就灭他全家。圣上启用方小杞,必是因为如今无人敢碰圣宁寺的案子,圣上也是无法,恰好方小杞自己上赶着揽活儿,圣上便顺水推舟罢了。” 窦文缓缓摇头:“顺水推舟,岂能那么巧,偏偏推到方据之女的手中?你能查到方小杞的身世,圣上也能。圣上啊,必定已经发觉钟馗案和玉石案的关联了!他这是动了究根问底的心思啊。”他悠悠长叹一声,眼底森然一闪而过,如深渊潜着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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