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忽然扬眉:“不过,关人也未必非要关进狱中。”他瞧一眼方小杞,“金牌带着么?” * 马车到达目的地,原来是一处熟悉的地方:青龙观。正是马自鸣一案中,抓捕画匠米春元的那座道观。 易迁选择将琉璃人安置在青龙观,一是因为此处清静,二是因为前不久新来了一位精通医术的道长,手下带的道童都会照顾病人,能帮着白不闻照料琉璃人。 易迁特意跟武侯府借了金吾卫,严加守护。金吾卫统领上前对沈星河行礼。沈星河回礼,然后给身边的方小杞打了个眼色。 统领有些茫然。接着就看到方小杞亮出了金牌。统领吃了一惊,金甲哗啦一声大响,单膝跪地。 方小杞道:“麻烦统领大人加强守卫,没有我亲自下令,不准任何人出入青龙观。尤其是白药师!” 统领急忙领命。方小杞把牌子搁在眼前看了看,才揣回怀中,赞叹道:“真好使。” 统领无语!御赐金牌,如圣上亲临,那能不好使吗? 却听方小杞怅然若失:“回头将这牌子还回去之后,我说话就不好使了,想想还怪失落的。” 沈星河道:“那倒也未必。” 这话隐隐大逆不道,统领大惊失色,恨不能堵上耳朵! 天色已然不早。天上的月一圆未满,洒下清淡月霜。虽只是新春正月,夜晚已不十分寒冷。 连日辛劳的白不闻才得空喝口水,坐在道观后院中的石凳上,靠着石桌歇息,身后,恰巧是一幅巨大的钟馗壁画,正是米春元最后画的那幅。 不知是道观的人有意还是无意,钟馗壁画还保持着米春元被带走之前,没有完全画完的样子,缺少一些油彩,也没有让别人来补完。却构成缺憾之美的意境,仿佛意犹未尽,仿佛话未说完。 白不闻的身影被月色涂得清淡,抬首看着巨大的壁画,不知在想什么。 他听到脚步声,转眼看去,见二人正穿过月洞门。 方小杞和沈星河走过来,看到月色下的这一幕,仿佛无意间窥到冥冥天意的一角,脚步不由顿住。 借着屋檐灯笼的光,白不闻看到方小杞一身狼狈。白不闻变了脸色,豁地起身:“你这又是怎么了?” 沈星河道:“发生了一场爆炸,她被重物砸到过,你快给她看看有没有内伤。” 白不闻差点忍不住把杯子砸到沈星河脸上去。 方小杞坐在石凳上,白不闻屏着息给她诊过脉,长出一口气:“幸好没有大碍。” 方小杞自信地放下袖子:“我就说没有事,根本不必看!” 白不闻板起脸严厉道:“有没有事,你自己未必觉得出来,若有事就晚了!” 见白不闻气得脸都变了色,方小杞竟不敢再顶嘴。沈星河难得站在白不闻一边:“白药师说得对,总得看过才放心。” “你还有脸说?你为何让小杞涉险!”白不闻的火气顿时冲着沈星河去了。 沈星河理亏:“是我的错。” 方小杞不服气了:“什么啊,我是官差,办公差的时候有点风险在所难免,跟旁人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我去抓个人,还要再配个保镖?岂不是笑话!白药师,琉璃人们怎么样了?” 白不闻把怒气憋回去,郁郁道:“命都暂时保住了。他们体质太弱,后续需万分小心地调理。” 他冷冷瞥一眼沈星河:“你,箭伤处该换药了。”
第259章 良药 白不闻把沈星河带去一间厢房换药,方小杞趁这功夫,去探望一眼琉璃人们。琉璃人们住在几间袇房里,都安静地躺着。方小杞看到一名鹤发道长领着几名道童,给琉璃人们端水送药。 道长见方小杞身穿公服,忙抱拳行礼。方小杞回礼:“有劳道长。琉璃人们情形可还好?” 道长耐心地说了情况。方小杞打量着他:“道长十分面善,您是安西人氏吗?” 道长欣喜道:“正是!” 方小杞更加确定:“您是拂晓观的虚怀道长!” 虚怀道长激动得胡须颤抖:“正是正是,小官差怎会认得贫道?” 方小杞心中五味杂陈:“我小时候,阿娘曾带我去拂晓观烧香祈福,见过您两次。” “哎呀,小官差好眼力,贫道老成这般模样,您都能认出来!贫道在安西拂晓观可待了不少年啊,今年云游至此,才在青龙观落脚。” 两人叙了几句旧,虚怀道长便又去忙了。方小杞站在门边,不免陷入忽然涌来的往日时光。 厢房里,沈星河衣服褪到腰间端坐着,白不闻站在他身后,已经在伤处换过新药,用白布重新缠裹。白不闻心里憋着火,故意手重,沈星河吃痛,却蹙着眉一声未吭。 白不闻一边打结,一边森森道:“沈星河,你给我听着,方小杞若有个好歹,我要你拿命来偿。” 沈星河没有追问白不闻为何如此在意方小杞,只说:“知道了。” 白不闻沉着脸去洗手。沈星河穿好外袍,道:“那个……我的眼疾,你可能医得?” 白不闻浸在水盆里的手一顿。他侧脸看着沈星河,讥讽道:“不是不用我管么?” 沈星河史无前例地忍气吞声:“还请你,帮我治一下。” 他若不自己开口,回头方小杞就得替他相求。这低声下气的事,不能让方小杞替他做。白不闻给他天大的气受,他也得忍着。 白不闻擦干手,头也不回往外走。沈星河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喂……” 白不闻在门边脚步微顿:“治眼疾的药,前日不是给你了么?” 沈星河怔了怔,旋即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就是他中毒箭后,白不闻给的那个装了九十九粒药丸的瓶子。他愣怔道:“原来这就是……” 白不闻侧过身,半张脸浸在灯光里:“早在你中神仙眼的时候,我给你诊脉时,就摸清了你的毛病。你的眼疾,根在脑中余毒,麻烦的很。我好不容易才琢磨出排毒之法,搜罗齐药材,配出这一瓶丸药。全是稀罕药材配成,贵得很,请府上多准备点诊金。” 沈星河沉默一下:“多谢。” 白不闻没理他,开门出去,看到方小杞正从袇房那边走回来。白不闻脸上冷硬的神情不由自主变得柔和。 方小杞看看白不闻,又看看他身后的沈星河,迎上来开口道:“白药师,我有一事相求。沈大人他……” 沈星河越过白不闻身边走上来,拉着方小杞手腕就走:“走吧,不用问了。” 白不闻在后边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这个过河拆桥之徒!” 方小杞被沈星河拉着,身不由已地往前走,拐过一道影壁时,方小杞回过神来,挣扎道:“等等,等等……沈星河你放开我!” 她挣开沈星河的手,急道:“你干什么啊?你不愿问,我问问还不行吗?不管白不闻是什么人,他总是医仙弟子!这世上能医好你的只有他!若不求他,你的眼睛……” 她声音哽住,捂住了脸。沈星河愣了愣,上前拽她的手。 “你走开!”方小杞带了哭腔。 沈星河叹口气:“他已经给我药了。” 方小杞的抽噎停了停。她捂着脸的手指分开,露出一对湿漉漉的眼:“你说什么?” 沈星河拿出药瓶:“白不闻说,这瓶药就是治眼疾的。” “真的吗?他没骗你吧?” “应该不会骗我。” 方小杞的眼中盛满惊喜,脸上泪痕未干,小心翼翼接过药瓶捧着,像捧着价值连城的宝贝。 沈星河看得心中酸疼,伸手过去,手指从她的眼角擦到脸颊,趁她沉浸在喜悦中,用拇指悄悄揉了一下她的唇角,像沾着露水的花瓣,让人心里默默地发疯。 天色已晚,两人均已疲惫不堪,打道回碧落园。 方小杞盯着沈星河服了一枚解毒丹,这才放心地回房去睡了。 沈星河坐在榻边,看着案头半碗蜂蜜水。那是他服药之后,方小杞给他冲好,让他解口中苦味的。 他都洗漱过了,睡前不该吃甜,却忍不住又端起来抿了一口,赶紧躺下,打算噙着那甜味,做个跟方小杞有关的好梦。 将睡未睡时,案情的碎片不由自主在脑中串联。 梁木匠以血染红四面像的钟馗相;机关盒中的遗书表达托孤之意,将方向指向琉璃岛;琉璃岛是万宝商行尤万宝的生意。 沈星河忽然坐起,困倦得眼睛不曾睁开,说梦话似地喃喃自语:“尤万宝必与玉石劫案有关联。他可能是钟馗下一个要处死的人。” 言罢,一头栽回枕上,不可控制地滑入睡梦。他带着伤经历波澜起伏的一天,实在撑不住了,就算天榻下来也明日再说。 可恨的是,计划中的好梦被乱七八糟的念头挤走,变成一团糟的噩梦。 * 羿日一早,沈星河回了一趟长公主府。府中已搭起灵堂,但那棺木中,怕是遗骸了了,多是衣冠罢了。 沈书允正在灵堂里,看到沈星河,劈头盖脸一通臭骂,骂沈星河把沈兴芒逼上死路,骂沈星河害他失去儿子。 沈星河木然听着,没有反驳一句, 香也没上一支就转身走开。他去到长公主卧房外,也没进去,只问过门口守着的几名太医,听说长公主服过安神药后昏睡着,情况还好,他便离开了长公主府。 沈星河站在府门外,但觉天地昏暗无光,世界之大,他却无处可去。 “大人,走了,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忙呢。”面前传来话声。 他茫然抬头,看到方小杞站在跟前。这才恍惚记起,是方小杞陪自己一起来的,她一直在门外等他。 方小杞见他怔怔的没有反应,索性拉住了他的手。不管门口家将仆从的眼光,也不管路人的侧目,就那么牵着沈星河,远远离开那座阴沉压抑的府邸。
第260章 白眼狼 沈书允披着一身丧服,一个人纵马出府,发疯似的闯入霍槐府中,径直冲进书房,他双目通红,指着霍槐的鼻子道:“霍槐!你先前让我为你们做事,我都答应了,你……你为何不保我儿!我,我与你拼了……” 沈书允卷起袖子,似要上前撕扯霍槐。 霍槐正在临摹字帖,头都不抬,一个笔划都未错乱:“适可而止吧,沈尚书。除了你自己,你不会为了任何人与人拼命。” 沈书允指着霍槐,手直哆嗦:“是你让人杀了我儿的吧,是不是你?”。 霍槐把笔搁在笔枕,抬起眼,眼神轻蔑:“沈尚书怎能一来就血口喷人?” 沈书允抖着袖子,带着哭腔道:“你们引诱我儿当那琉璃岛主,又拿此事威胁说,若我不为你们在刑部行方便之路,便将此事参给圣上。我全都答应了,如今东窗事发,你便将我儿当作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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