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哥们一片叫好声,个个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啊,对了,尚书大人还给咱们带来一个乐子。” 常公子招了招手,沈书允的家将不知从何处扛出一个红布袋。红布袋横在家将肩上,直挺挺地,隐约凸出人形,似装着个与人等高的木人。 常公子说:“待会儿,这个木人将丢在场中,大家在比试之余,可以尽情踩踏,寓意为踩小人,除霉运!” 公子哥们觉得有趣,有人高声道:“有意思!就算夺不着头彩,正月里踩踩小人去去霉运,也是极好的!多谢尚书大人!” 家将扛着红布袋下场,将它丢在场地中央。“木人”僵木笔直,落地的声音格外沉重,不似木头该有的重量。 但马蹄声、喧嚣声掩盖住了这点异样。子弟们个个兴奋,驱马聚集在高台前,催促着常公子快些开始。 常公子把彩球高高抛向场中,公子哥们催马一拥而上。他们有的几人联手,有的单打独斗。时而配合默契,时而勾心斗角。彩球时而高抛,时而乱滚。时而落入这个手中、时而被那个抢去。 那个红布袋里的“木人”,则在马蹄下被不住践踏! 公子哥们有时在抢球时无意间纵马踩上“木人”,有时因为失了球,气急败坏,特意驭马过去踩几个来回。有的骑术差一些,根本抢不到彩球,干脆就专踩木人玩耍。 这一场争夺着实有看头,观众们鼓掌欢呼,掀起一阵阵哄堂大笑,人人畅快无比。附近逛街的民众都被欢腾声吸引来,围栏外人头攒动围观者增至数千之众。 激烈的争夺中,一位骑枣红骏马的公子脱颖而出,把彩球抢到手后一马当先奔向场边旗杆,一众人马在后边紧追不舍!那公子身手着实了得,靠近旗杆时,将彩球衔在齿间,从马背上飞身跃起,手脚并用几下攀上旗杆,将彩球挂在杆顶! 公子一手攀住旗杆,振臂高呼,围观人群欢声震天。底下的一众公子哥发出懊恼的声音。但他们立刻找到了新乐子。纷纷勒马折返场中,争着抢着去踩“小人”。就算没中彩,踩踩小人去去霉运,也是极开心的! “木人”被马蹄踩踏得近乎扁平。围观人群中,有个小孩指着场中,喃喃地说:“红的……” 稚嫩的声音被淹没在欢呼声中,无人听到。 某个公子哥不知第几次纵马踩过“小人”后,忽然感觉马蹄下过份粘腻。他勒着缰绳往后撤,疾声高呼:“往后退,都往后退!” 大家玩心激昂,他喊了数遍,马匹才纷纷后退,露出中间已经扁平的红布袋。这时公子们忽然发现,自己座骑的马蹄都被染红,地面密集铺着红色蹄印。 有人困惑道:“这……这袋子是不是掉色?” 掠过上空的风突然疾烈,挂在旗杆上的彩球被风力撕扯开,哗啦啦展开。那位胜出的公子还兴高彩烈地攀在旗杆上,只听围观者的欢呼声突然变成惊呼,人们纷纷指着旗杆这边嚷嚷着什么。 他抬头看了看,彩球展成开后,竟是一件衣袍的形状,像旗子一般迎风烈烈,他离得近,只看到一片白底和红迹,看不出画的是什么。便跳下旗杆,后退一段再看。 他腿一软跌坐在地。 那是一件白色粗麻布的丧服,上面用红颜料画了一个钟馗像!丧服在他头顶狂舞招展,钟馗像衬着天幕,虽笔画潦草,却格外意到神传,栩栩如生,带着不祥的凶煞之气,从空中压迫而来! 场中也乱作一团。骑马的公子们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觉莫名恐慌,勒着马缰都退到了场边去。这时,人们才发现,整个马场的地面都遍布斑斑红印。 高台上主持的常公子又惊又疑:“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星河和方小杞等人,是在旗子被风展开的时候赶到的。 沈星河看到场地中央的红布袋,眼中一凛,纵身翻过栏杆奔进场中。他站在布袋边,解开系口的红缎,捏住濡湿的袋口掀开一角,腥气扑面,袋口露出一片混着乱发的红白。 里面的人,已经被踩成一团一片,一只红蝎却奇迹般地逃过一劫,从袋口迅速溜出来,冲着沈星河凶恶地举起钳子。 方小杞也跑了过来。沈星河拦住她,拉着她走开一段,皱眉忍着恶心:“别看。没法看了。” 围观者和骑手们隐约觉得不妙,却不太敢相信,只远远张望着,交头接耳猜测着。 看台那边,忽然传来一阵鼓掌和大笑声。主座上的沈书允站起身,袍袖在风中鼓动。所有人都朝他看去。 沈书允声音破裂嘶哑:“尤万宝,你杀害我儿,这是钟馗仙人降于你的刑罚,粉身碎骨是你应得的下场!” 家将色变,冲上看台试图把沈书允扶下去,被沈书允一把推开。 沈书允站在高处,背衬磅礴风云,漆黑衣袍舞动,似有一头发疯的邪魔要突破躯壳。 他指着场中红布袋,厉声道:“尤万宝,你害我失去儿子,没有芒儿的维系,文宜必会舍弃我!我的前途地位毁于你手,尤万宝,你罪该万死!死!死得好!”他不由自主地,把钟馗说过的话复述出来。因为,那正是戳他心窝子的实话,神智疯狂之下一吐为快! 这时,场外的人们终于明白袋子里装的是什么,胆小的惊恐地跑走,胆大的好奇地继续观望。 方小杞瞥一眼不远处的红布袋,迅速移开目光,声音微微地颤:“被马蹄踩得骨头寸断,这不是……” 沈星河远望着看台上疯狂的沈书允,道:“是玉石劫案中五名遇难者之四的死状!他必是被钟馗点为神将,处死了尤万宝!” 方小杞惊呼出声:“沈尚书这模样,定然中了神仙眼!” “他这是神仙眼的药劲这是还没散呢!季杨,把人拖下来!”
第264章 乱蹄 季杨冲上看台,扶住沈书允双臂,看似搀扶,其实手上用力,尽量不失体面地把沈书允“请”下看台。 沈书允颈上青筋爆起,高声怒骂不止,他的家将也知道主子在说不该说的话,慌得上前想捂他主子的嘴,竟被沈书允咬得手掌鲜血淋漓。 沈星河不堪地别过脸闭上了眼,低声令道:“打晕!” 季杨手起掌落,沈书允终于安静了。沈星河指了指看台后边,那里有几顶供宾客休息的帐篷,吩咐道:“把人抬到里面,去请太医。” 差役们忙着安抚受惊吓的公子哥们,遣散围观的人群。 方小杞从场地另一边跑过来,手里拿着从旗杆上收下来的丧服,对沈星河说:“这上边的颜料好像是……血。” 沈星河的眼锋扫向家将:“说,怎么回事?!” 家将六魂无主地跪着,血淋淋的手按在地上,带着哭腔语无伦次:“主子从灵堂里出来时,小人就觉得他不大对劲,又不敢杵逆主子的命令,小人原以为主子只是想处死尤万宝为长公子报仇,现在看主子这副模样,必是在灵堂里撞鬼中邪了!对,一定是中邪了!” 沈星河咬牙:“你从头慢慢道来!” 家将努力捋直了舌头,才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今日上午,沈书允骂走沈星河之后,愈发盛怒,独自骑马出了一趟门,谁都不让跟着。回来之后,大概是奔劳之故,说自己胸闷,让人请郎中。半日之间折腾得鸡犬不宁。 不久又爬起来去到灵堂,将所有人赶了出去,自己在里面对灵哭诉。这一次,渐渐安静了。 过了一阵,灵堂的门打开一道缝。 在外候着的家将赶忙上前,请示沈书允有何吩咐。 沈书允在门内的暗影里说:“去抓一只公鸡来。” 家将愣了一下:“主子要公鸡干什么?” 沈书允的声音沙哑,充满暴戾:“快去!” 沈书允对下属一向算不上宽厚,心气不顺时,拿下属出气更是常有的事。当下经历失子之痛,尤其不好惹,家将哪敢再问,赶忙跑去后厨,从鸡笼里捉了一只大公鸡来。 他拎着鸡送到灵堂门前,刚要请示,门突然打开一道缝,沈书允的一只手伸出来,一把将鸡夺了进去,门哐地关上。家将听到公鸡一声没叫完,咔嚓一声脆响,鸡鸣猝然而止,似是脖子被扭断。 家将打了个哆嗦,心中惊疑,却不敢进去打扰。 又过了一阵,灵堂的门被推开, 沈书允缓步走出来。他身上的丧服不见了,露出底下的黑袍,手里拎着一个红白相间的“彩球”。家将往门缝里看了一眼,看到灵堂内一地鸡毛,血迹斑斑,不由心惊胆战,战战兢兢问:“主子,您这是……” 沈书允没有解释自己在灵堂里做了什么,他的表情阴郁得像罩着一层黑气,开口说话时,喉头似有些发紧,吐字有点模糊:“是万宝商行的尤万宝害死了芒儿!我要杀尤万宝,超渡我儿!备轿,带上人手,去敦化街!” 家将不敢多问,依令而行。 …… 马场看台前,家将跪在地上惶恐地说:“主子带着小的们闯进敦化街的一座宅子,尤万宝果然藏在那里!主子跟尤老板说了几句话,拍了拍他的肩,尤万宝就直挺挺地倒地,竟像个木头人似的……小人觉得,主子好像学了什么邪术!” 沈书允大概是趁着拍肩的动作,把定骨蝎扔进了尤万宝的衣领里。 沈星河不堪地拧眉:“你们把尤万宝带来马场乱蹄踩死,还有往旗杆上挂这件画着钟馗像的丧服,都是他的命令?” “自然是主子的命令!” “他的举动如此诡异反常,你为何言听计从?” 家将连连叩头,带着哭腔道:“主子御下严厉,说一不二,又是为了给长公子报仇,小人若敢说三道四,主子不得先把我砍了?” 沈星河知道沈书允是这样的人,中过神仙眼后更显疯怒,属下不敢违命,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沉吟片刻,问:“今日,白不闻可曾去过长公主府?” 家将怔了一下:“二公子是如何知道白药师去过的?主子今日突然有一阵胸闷喘不上气,小的赶忙去请太医,一出门就偶遇到白药师。白药师医术高得很,小人老娘的多年顽疾,就是白药师治好的!小的听说过胸闷之症不是小事,及至请来太医怕耽误了,便请白药师先给主子看看。白药师给主子下了个针,主子立刻就好多了。” 沈星河冷笑:“偶遇?可真是巧!” 方小杞惊疑出声:“可是,白不闻是怎么从青龙观出来的?” 就在这时,一匹金甲快马疾驰而来,金吾卫统领跃下马,急匆匆朝这边跑来。统领半跪请罪,说发现青龙观角门的守卫被迷晕,白不闻不见了。 方小杞懊恼地捂住脑门。 沈星河无奈道:“想关住这种人,着实不是件易事。”摆摆手让统领走了。 方小杞团团转了一圈:“这么看来,是白不闻借登门诊病的机会,给沈尚书下了神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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