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瑶冷笑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人没事已是莫大的幸事,舅母这话说的,难不成是想看着我人财两空,非叫我缺胳膊断腿的才信服吗?” 对方翻了个白眼,已然没了好脸色:“你不想借钱,我们又不敢搜你的身,由着你怎么编排,我们也拿你没办法。只是编出这种谎话,仔细有一日真的应验了……” 她言语恶毒,褚瑶尚未发作,周氏却是听得不乐意了:“浑说什么?你怎么能咒我家瑶儿……” 周氏这个人,心地善良好拿捏,耳根子也软很容易受骗,但她纵使再糊涂也知道护着自己的女儿,况且她如今只剩这一个孩子,日后还要指望她给自己养老,哪能容许旁人这般诅咒她。 那三人悻悻收了声,见讨不到银子,便气哼哼地离去了。 褚瑶便转过头来趁热打铁劝告母亲:“娘你瞧,借钱的时候与你千好百好,借不到钱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若不是为了她们进城取钱,又哪会遇到歹人白白损失了三百两?她们一句安慰的话没有便罢了,怎的还阴阳怪气说我编谎话诓骗她们。这样的亲戚,你还与她们来往作甚?” 周氏也是又心疼银子又后怕,也将女儿的话听了进去,喃喃道:“是,日后她们若是再来,我是不愿见了。” 今日算是撕破了脸,想必她们几人也能消停几日。日后若再厚着脸皮来要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 此事暂且不想,三个铺面的也并不着急开张,毕竟褚瑶还没想好要做什么生意,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多陪陪儿子。 算算和离不过四五日,这几日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忙碌时尚还能分分神,一旦清闲下来,难免感伤,一来伤怀自己三年真心错付,二来伤怀不久之后儿子就要从自己身边被接走。 周氏也十分伤感,为着那三百两银子长吁短叹,食不下咽,褚瑶怕她因此生病,便提出一起去桃花庵住几日,避暑散心。 周氏却提不起兴致来,恹恹道:“银子都叫人劫走了,咱们哪儿还有钱出去散心?” 褚瑶与知叶对视一眼,按捺着笑意道:“那三百两银子确然是追不回来了,可我手上还有这几年攒下了体己,而且和离的时候陆家还给了我一个铺面,咱们日后做个小本生意,不至于山穷水尽没了着落……” “陆家还给了你一个铺子?”周氏听了,果真高兴起来,“先前不曾听你提过,还以为他们只给了银子打发你呢。” “是啊。”褚瑶已经习惯了对她说些半真半假的话,钱和铺子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全部告诉她的,少说一点能哄她开心便行了。 周氏摇着蒲扇笑道:“那咱们便出去玩几日,这两日其实我也烦,你说你和离这事……” “娘,别再提这件事了。” 桃花庵在绥州城北,背山临河,山上松涛阵阵,山下河水清凉,庵中有斋舍可供香客短住,很是适合避暑。 褚瑶抱着儿子,与母亲和知叶乘马车来到这里,马车后面一直有两个男子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着,褚母察觉到了,以为是歹人尾随,吓得脸色发白。 褚瑶安慰母亲不必担心,同她说那两人是陆家的护卫,专程来保护鸣哥儿的。 实则那两人是裴湛派来的,褚瑶一直都知道他们的存在,她前两日与知叶一起进城时那两人并不跟随,如今她抱着儿子出门,对方才跟了出来,显然鸣哥儿的命比她要珍贵。 来桃花庵避暑的人不少,庵里还剩下两间斋舍,并不相邻,中间隔了两个房间,褚瑶安排母亲与知叶住一间,自己带着儿子住另一间。 庵中清灵之气叫人心情怡然,褚瑶抱着儿子在山中看景听鸟鸣,在浅滩上玩水拾贝,痛快玩了一整日,暮起时吃罢斋饭,又抱着睡着的儿子听了一会儿师太讲经,直至儿子醒来哭闹时才回房间休息。 推开房门,却见有一人坐在房中喝茶。 她未曾细瞧便赶紧退了出来,连连道歉:“抱歉,我走错了房间……” 可退出之后又觉不对,复又细细瞧了房号,确认是自己的房间无疑:这是怎么回事? 她正想喊人,却听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进来。”
第7章 看望 “是我,进来。”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 是裴湛。 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是来带走儿子的吗? 褚瑶抱着儿子,犹豫着不想进去,却不想房门被他从里面打开,他一身墨色衣袍,身量颀长,挡住房中摇曳的烛光,低头与她言语:“和离不过几日,竟认不出我了?” “没,”她下意识地将儿子抱得更紧了些,“只是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对方让出身来,示意她进去:“我明日带兵离开绥州,今晚来看看儿子。” 原来是这样。 他是儿子的父亲,要看儿子天经地义,她自是不好将人撵走。 她抱着儿子走了进去,顺便嘱咐他:“把门关上,莫让外人瞧见了。”挺大一个男人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可不能叫外人瞧见了,更不能叫娘亲看见。 裴湛没说什么,转身将房门阖上。 小娃儿此时正扯着她的衣襟袋子啃得正欢,哼哼唧唧的模样大抵是馋奶了。 褚瑶轻声哄了一番,逗得儿子咯咯笑了,才将儿子往他身前送了送:“鸣哥儿很好,比上个月又长了两斤,他最近在长牙,喜欢咬东西,口水也有点多……” 鸣哥儿出牙比其他孩子稍晚了些,有些孩子早在四五个月大的时候就萌牙了,鸣哥儿如今十个月大了,才萌出了第一颗牙,白白的一条缝儿,长在下面的牙龈上,以后终于不是“无齿之徒”了。 小娃儿正在娘亲怀里啃衣服啃得开心,忽的离开了熟悉的怀抱,顿时不依,张嘴便哭了起来,手脚并用往外挣,不愿意给裴湛抱。 文能提笔武能控马世子殿下,却是不会哄孩子,更见不得孩子哭,见儿子如此抵触自己,裴湛皱着眉头将他送还给褚瑶:“他这么小,脾气怎么这么大?” 小娃儿一落回母亲的怀抱,立即哼唧唧地拱了起来。 褚瑶轻拍着儿子安抚他,不看裴湛:“打从鸣哥儿出生你就没抱过他几回,如今他认人了,觉得你陌生,便会如此。” 小娃儿应该是饿了,小手扯着她的衣襟,小嘴巴一直张着往上凑。 褚瑶有些尴尬,转过身去背对着裴湛,同他说:“世子殿下,儿子你已经看过了,可以回去了。” 身后久未传来回应,褚瑶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他目光一直望着自己,与她对视后才开口:“我待两刻钟便走,你先哄儿子。” 褚瑶边颠着儿子边踱步:“儿子饿了,奶娘没来,你在这儿……我不方便……” 这次来桃花庵游玩,顺便叫奶娘回家休息几日,安置一下家中事务,毕竟过些日子裴湛将儿子接去京城后,奶娘也得跟着过去去照顾一段时间。 他恍若才知道避嫌,将房间打量了一番,道:“床上有帷帐,你去里面。” 他显然不想走,儿子又闹得厉害,褚瑶也只好这样了。 她抱着儿子坐到床上,裴湛随即将帷帐放了下来:“你安心喂便是,我在外面瞧不见。” 鸦青色的棉麻帷帐虽不厚重,但也勉强遮得严实,褚瑶稍稍安下心来,抱着儿子一起躺下来,拉下衣衫后,将儿子搂进怀中。 却不曾想小娃儿刚咬上,却听外面传来母亲的声音:“瑶儿,我怎的听到鸣哥儿一直哭?是不是饿了?” 褚瑶吓了一跳,倏忽想起方才叫裴湛关门的时候,他好像没有落栓。 “没事的娘,我正打算喂他呢,”她慌忙地回答,”你回屋休息吧。” 可母亲却没走,反而拍了拍门:“那正好,先前我叫特意斋房的师傅给鸣哥儿留了一碗米油,这会儿不热不凉正好可以喝,我给端来了,你开门,我给你送进去……” 这一拍可不得了,褚瑶惊得从床上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拢了一下衣服,随即拨开帷帐去拉杵在外面的裴湛。 万万不能叫母亲瞧见他在这里。 裴湛原本好端端在外面站着,正人君子如他,断然不会做出撩开帷帐偷看的举动,可不妨他温婉柔弱的前妻忽然将他扯了进去…… 她力气于他来说不算大,但他也由着自己顺着她的力道栽了过去,随即仰面被她按倒在床上…… “这是做甚?”甫一开口,唇上便被她柔软馨香的手捂住。 “别说话!”她俯着半个身子,小声警告他,“在这儿躲着,不许出来!” 裴湛并不反抗,目光微微一闪,随之缓缓往下移。 褚瑶收回手来,越过他去抱内侧因为忽然落空而大哭的儿子。 一只大手却忽然扶住她的腰,滚烫的热度透过薄薄的夏衣传了过来,褚瑶一惊,手上的力道松懈了几分,不仅没能抱起儿子,反而自己摔到了他的身上。 她转眸怒视他,对方却似乎很是无辜:“只是怕你伤了腰,还有……”他伸手,将她衣襟拢了拢,“衣襟开了……” 藕荷色的小衣也因为她弯腰的动作而变得没那么熨帖,乍泄出些许春光来。 褚瑶登时涨得双颊通红,捂着胸口瞪了他一眼,随即系好衣襟带子,不敢再去瞧他,抱起儿子后,迅速离开了帷帐。 门外母亲听到孩子的哭声,拍门的声音显然加重了许多,褚瑶定睛一瞧,却见门闩稳稳落在木鞘里,母亲还在外面敲门。 他什么时候把门闩落下来的? 怎的也不事先言语一声,害得她这般慌张。 褚瑶一边安抚着儿子,一边将帷帐拉得更严实些,这才敢去开门。 周氏手中端着一碗熬成米白色的米油,兴冲冲地挤了进来:“这可是好东西,小孩子吃了很是滋养呢。你奶水少,鸣哥儿吃不饱的,喂上这半碗米油,他晚上便不闹你了。” 褚瑶紧张极了:“娘你放在这里,我自己喂就行。” 周氏已经拿起汤匙搅动起来:“你这也累了一天了,我来吧。” 说着坐下身来,将碗放在桌上,伸手将孩子要了过去,熟练又轻柔地往鸣哥儿脖子上垫了一块帕子,这才一汤匙一汤匙的喂了起来。 小娃儿果真饿了,张着小嘴一口一口吃得很香,周氏边喂边乐:“瞧我这大外孙,吃饭都这么招人稀罕!” 她心疼外孙是真的,心疼女儿也是真的,褚瑶在一旁虽是着急,但也说不出赶她离开的话了。 半碗米油下肚,小人儿吃饱喝足,欢快地踢了踢小腿,周氏一逗他就笑。 “多好的孩子啊,”周氏慈爱地捏了捏孩子的小胖手,问褚瑶,“那陆家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把鸣哥儿抱回去?” 褚瑶一边暗中瞥着帷帐,一边回答:“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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