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衣坐得四平八稳,眉眼略弯,皮笑肉不笑地冷冷道:“你是铮铮铁骨,本座自然知道,也不屑那这种手段对付你。 只不过,你那刚过完七十岁大寿的老母亲,不知道看到自己儿孙这个样子,受不受得了,熬不熬得住。” 他挣紮着,双目猩红如喷火一般,恨声嘶吼道:“阉人,阉人,你们都不得好死!” 他怒骂着,如困兽一般挣紮着,偏生就是不吐露一分卫衣想知道的内容。 最後,卫衣显然没有那麽好的脾性,见他软硬不吃,索性甩袖而起,眼中满是阴霾,冷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座就是不要你这份口供,也一样能扳倒那个老家夥。”说完,便拂袖而去,身後传来用刑和犯人嚎叫的声音。 西厂,从来不是个讲情理的地方。 有了卫衣这些话,不出一夜,他就会招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繁缕倚在房间里的窗子下的炕上,身上已经换了宫里新发的秋服,絮了新棉花,依旧是雨过天青色的宫服,衬得人越发素净。 宫里的规制,繁缕手里正拈着绣棚在上面绣花,她的绣艺进步了不少,自然是比不上司衣局的绣娘,但也算是很漂亮的绣活了。 繁缕不知道这凄凉的秋雨夹杂着怎样的腥风血雨,下了一天的冷雨终於停下了,窗外的天空突然放起晴来。 地上汇聚了小片的水洼,小欢子跑出来拿着扫帚扫雨,嘴里嘟囔着这块地砖要重新修一修了,温柔又凄凉的夕阳斜斜的落在窗格上。 这皇宫里有很多鬼,卫衣就是其中之一个刽子手,他令西厂这两个字变得可怖,没有人敢接近。 卫衣回来的时候所有人噤若寒蝉,就连陆午也是低垂着头,低头进来又低头出去,山竹和小平子守在门外。 繁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但吃饭的动静也尽量减小,卫衣不经意看见了她也是这个样子,心里十分好笑。 “督主,您今天有什麽不顺心的事吗?” 卫衣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繁缕也不敢再问,卫衣忽然答了一句:“没有。” 繁缕低声问道:“没有为什麽笑都不笑呢?” “不想笑。”卫衣平平道。 这麽简单的理由,把他们所有人唬了半天。繁缕一口茶呛住,转头掩着帕子咳了咳,才抬头看向督主,此时倒是有了笑模样,一脸的幸灾乐祸,心里愤愤,悄悄撇了撇嘴。 卫衣忽而道:“你,能在宫里活下来不容易。” 繁缕也跟着心生感慨,可不是逃过一劫又一劫,自觉历经沧桑,看尽百态,紧接着又听卫衣继而道:“唉,毕竟这麽傻。” 繁缕:“……” 紧赶慢赶,到了冬至这一天,也是宫中到了年纪的宫女放归的一天,每年这一日对宫里的人来说都是个有喜有泪的日子。 含辛茹苦熬了多年,总算出了宫,但也是年华逝去,人老珠黄。 医女是不一样的,年轻貌美着,许含笑的眼睛里带着憧憬,今日对她来说是个好日子,这深深宫门外等着她的,是家人与未来美好自由的日子。 “师父,我一切都好,您在外面,也要一切平安。”繁缕依依不舍道。 “放心吧,唉,只是这心里放不下你,听师父的话,在宫里万万要小心谨慎。”许含笑拍了拍她的肩,眼中尽是欣慰之色。 林医女走之前倒是欲言又止,紫苏第一个看出来,悄悄拉着她到一旁说:“林医女您放心,桔梗若有什麽事,我们都会照应她的。” 林医女目带感激道:“好好,那就好,那孩子心里有事也从来不说,可我知道,她还是个好孩子的。” 林医女心中怜惜桔梗,那毕竟是她亲自手把手教过的徒弟,就算做过再过分的事情,心里也是当成自己亲妹妹一样惦记着的。 繁缕也看见了 ,默默地没有说,她至今还是想不通桔梗怎麽会变成那个样子。 泪眼迷离的站在宫门,送走了师父等人,青黛也哭成了泪人,她从到宫里就是师父陪着她,繁缕在旁安慰她,好在有紫苏和栀子陪着她,诸人各自心里欢喜惆怅不提。 天气转冷,繁缕在宫里度过的第四个冬天,不是和师父她们一起,栀子也忙着女医馆的事务,冬日生病的人不少,大病没有,小病不断。 正月中旬,皇城下了第一场寒雪,飘飘渺渺的白雪落在了琉璃瓦上,各宫各殿燃上了地龙,尤其是桐嫔的翠羽宫,在陛下和太後之後便供应上了,暖烘烘的,庄嫔的江月宫还排在後面。 桐嫔的肚子也越发的大了起来,四个月了,天气也冷了起来,陛下对桐嫔嗬护备至,连带着太後看着桐嫔日渐鼓起的肚皮,也接连赐了两三次的。 庄嫔当然着急,卢国公府已经送来了话,她若是还不行,卢国公将不再全力倾赴在她身上,已经发了话,明年卢三小姐也到及笄之年。 “桔梗,你还没想出办法吗?” 江月宫正殿里,庄嫔一身雨丝锦烟霞色厚缎锦衣,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却是满满的嫉恨,这样的神情使人丑陋。 桔梗低着头不言不语,她哪知庄嫔真的蠢笨如斯,身边的侍女也是个个骄纵的,空有一张好相貌和庄嫔的身份。 她不过是一个医女,能想到办法帮她复宠就不错了,此时还要绞尽脑汁想出压制桐妃的法子。 她不说话,庄嫔一双秀眉越拧越紧,一把挥落了桌子上的粉彩描金茶盏,“啪”的一声碎在了地上,但桔梗等人早已习以为常。 下一刻,就听头顶上传来庄嫔恶狠狠地道:“你想不出办法,想不出办法你哥哥就等死吧。” 语气又急又恨,她不是针对桔梗,只是把火发泄在她身上。 明年,明年就是最後的极限了,明年陛下就十七岁了,皇後也可以入宫了。 庄嫔还毫无进展,她至今无孕,家中又连连催促,陛下近来很少进後宫里来,偶尔来了也只是去桐嫔的翠羽宫坐一坐,看看她的肚子,来江月宫也不一定是来找庄嫔的,江月宫东西两殿各有两位美人居住,为此,余下的两个美人没少吃庄嫔的排揎。 卢玉采,是卢国公府三小姐,也是庄嫔大伯家的堂妹,自幼养在深闺人未识,聪明伶俐,容貌姣好,在她们姐妹中最受祖父的赏识。 庄嫔知道她的祖父是个什麽样的人,说放弃她绝不是开玩笑的,她此时才明白,自己真的只是给卢玉采铺路的。 不能,绝不能给卢玉采进宫的机会,她分明已经得到了那麽多,凭什麽还不满足,还要来抢她的夫婿。 桔梗知道,时间不多了,明年开春就是兄长被行刑的日子了,他们一家的命就攥在庄嫔手里。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想到办法,为娘娘扫平一切障碍。”桔梗低头看着庄嫔脚上的芙蓉花纹的大红绣鞋,只是心下一片灰冷,木然的磕头应是,在庄嫔道了一声滚出去後,转身从命退了出去。 她做了这麽多,究竟是为了什麽,桔梗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空洞虚无,一直到殿外的寒风迎面而来,才让她瞬间清醒了出去。 她们一家子都是泥腿子出身,好不容易家里种了不少药材卖出了钱,现在家里唯一的希望就是她,爹娘嫂子还有才出生的侄儿,全都靠着哥哥呢。 桔梗想,也许人做起坏事远比做好事容易的多,尤其是在这深宫里,她有时也会有几分洋洋得意,即使在庄嫔娘娘看来她出身低贱,到这种时候不还是要乖乖听她一个宫女的话吗。 “桔梗姐姐,娘娘可好些了?”小宫女有些畏缩的看着正殿紧闭的殿门。 庄嫔娘娘的脾气不好,时常拿她们这些小宫女撒气,就是她从卢国公府带来的侍女,都没逃过一劫。 但桔梗姐姐不一样,虽然来得比她们晚,但是每次总有令娘娘平息怒火的办法。 桔梗面对这些小宫女的时候,总是一副温柔的面孔,遂柔声点头应道:“好多了,你们进去吧。” “多谢桔梗姐姐。” 桔梗依旧温柔的点头应了,她在江月宫的名声一直很好,又是庄嫔娘娘面前的红人,做什麽事都很方便。 既然如此,唯有兵行险招了。
第37章 君心 繁缕不知道江月宫的事情, 窗外冬雪皑皑, 屋子里燃着炭盆, 到了西厂最好的一点就是冬天的炭火从来不会短缺。 繁缕秋天绣的冬袄已经可以上身了, 白底淡紫竹叶纹的一身裙袄, 秀气娇美, 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繁缕打开门看见是小平子,抱着个大包袱站在台阶下。 她探出头问道:“咦,小平子, 什麽事?” 小平子怀里抱着一只绿缎面的包袱,他将东西往繁缕怀里一塞,低头道:“这是督主吩咐小的送过来的。” “给我的?”繁缕摸着那绿缎包袱软的很, 想必是布料之类的, 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件狐裘斗篷, 摸着顺滑无比, 她一个卑微的宫女, 哪里穿的起这样的锦裘。 “是的, 督主吩咐小的一定要送给夫人。” 小平子不像小欢子那样, 总是到主子面前献殷勤, 面对这种事而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跟着督主这麽多年,没见过督主对谁这麽好过,什麽都想到了, 虽然算不得极为上心, 却也不错了。 是以,抱大腿的时机到来了。 半夜里,卫衣从外面回来。 院子里落寞的笼着淡淡的光,而他的房间里也黑乎乎的,他抬了抬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入口依旧是温茶,却从各式各样的花茶蜜水变成了一如从前的清茶。 卫衣只觉得是有些空荡荡的,习惯对於他们这种人来说,不是一种好事,他偏偏习惯了每日繁缕的寸步不离,还有那温声糯语的关切絮叨。 突然就离开了,虽然只有一墙之隔的院子,还是不一样的,半夜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外间,颇为不适应。 难不成,他却生了思慕之心,这般心绪纷杂,令卫衣竟也寝食难安,若只是一时之思便罢了,偏生繁缕居於侧。 他心觉可笑,又徒生悲凉凄怆,窗外月银如水,夕岚如碧,一片的朗月清明,卫衣只觉心下开阔,神思豁朗。 百转愁肠,不过是在意自己的身份,他抬起手看,骨节分明,干干净净的,亦会挥舞笔墨。 这样的一双手,可以无声无息的弄死那麽多人,为何此时还是如此介意,他分明,已经拥有了身为一个太监,可以拥有的最无上的权势。 没有什麽可畏惧的,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年的煎熬不就是为了这一日吗,为了能无所顾忌得到自己想要的。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便是如此,他也只能做赢的那一个,即最快活的那一个。 过了几日,卫衣突然过来了,对她说:“繁缕,今日带你出宫去。” 繁缕想都没想就问:“出宫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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