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栎阳拜祭母后,此事不欲使父皇知晓,咱们就此分开吧。” “我同你一道去,父王和母妃的陵寝也在栎阳,我顺路去祭拜他们。” 皇陵在栎阳南郊的永宁山,叶楚瑜的陵寝也在南郊的泰元山,相距不远。 瑶华望着他俊秀的面容,回想起萧衍的话忍不住抿嘴微笑,“你要去也行,在前面带路。” “走吧!”叶临风笑了,调转了马头。 到栎阳时太阳已落山,一行人下榻在城南的西云客栈。 瑶华出行原不讲究住宿条件,干净即可。但萧衍有轻微的洁癖,外头的东西一概不用,连带着芷澜她们也讲究起来。 只留宿一晚,芷澜仍细心地收拾房间。 她将床铺铺好,问,“公主,您要不先歇息,明日早点起来?” “也好。” 瑶华换上雪白的寝衣,芷澜帮她解开发髻,乌发如缎垂下来。 她靠在床头恹恹地说,“我这心里总是突突的不踏实,许是想到了母后。她去时才二十一岁,如今我都嫁人了,她却甚么都不知道。” 芷澜柔声安慰她,“公主,皇后的在天之灵佑护着您,她甚么都知道的。” “或许吧。都说我和她像,可瞧着镜里的自己,怎么也想像不出母后的模样。” 她叹口气,叫芷澜也去歇息。 芷澜取出两支安神香点燃,方灭灯离开。 半睡半醒之间,瑶华忽然瞧见了母后。 明德皇后身着雪白的寝衣,长发散乱,满脸惊慌的泪,托着显怀的孕肚奔向紫微宫的巍峨宫门,却被追来的正德帝拽着手腕拖回昭阳殿。她伏在床头哀声哭泣,鲛纱珠帐垂下,掩住了她的面容。 瑶华却在帐后,她缓缓拂开珠帐,明德皇后猛地回头,赫然是瑶华的模样! 瑶华登时惊醒,却立刻陷入另一个梦境。 四师兄牵着年幼的她走在山路上,正叙着故事,路尽头几个黑衣人持剑冲来!四师兄叫她快走,瑶华尖叫着唤他一起,却看到长剑从他的心口穿出,剑尖滴落鲜红的血珠。 “师兄!”瑶华惊叫出声,骤然惊醒。 桌上,安神香尚未燃尽,红红的微芒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原来是做噩梦了,她剧烈地喘息,稍觉宽心。 心却跳得厉害,梦中的危险和恐慌仍挥之不去。 不对! 她遽然坐起,迅即拽了外衫穿好,拿起月光悄声出门。 客栈内昏暗寂静。 叶临风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头,她飞身而去,未出一丝声响。 房门竟露着一道小缝,她的心骤然揪紧,立刻拔出月光闪身入内。 床榻上的被褥掀起,叶临风并不在房中,星魂剑也不见。 瑶华顿觉惊异,扑过去一摸,床褥间仍留有余温。 她的心提起来,陌生的地方,又是夜里,他一声不吭去何处了? 环顾四周,瞟见茶桌上有细碎木屑,她连忙奔过去,桌面上剑锋划了凌乱的三个字“太符观”。 她的呼吸骤停,脑海一片空白。 这不是叶临风的字迹! 太符观? 稍一停顿,她反应过来立刻飞身下楼,一把揪起柜台后打盹的店小二,凄厉喝问,“太符观在哪里?” “啊呀!呀!”店小二迷迷瞪瞪,骇得大喊,“太符观?客栈北边……北边一里外。” 话音刚落,瑶华的身影已不见了。 客栈的门大开,飒飒夜风吹进,店小二激灵一下睡意全无,颤声尖叫,“鬼……鬼呀!” 月光下,一抹紫色暗影飘忽而去。瑶华几欲癫狂,从她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带走叶临风,天底下还能有谁?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寻到城北的昊天神殿,道教仙境太符观。 四周舒朗开阔,并无他人身影。 瑶华悄无声息掠向正殿,临近殿门,步子骤然慢下来。 可怖的危险,杀气,从殿内袭来, 使得她的身子轻轻战栗。 一切可来得及? 她屏住呼吸停了一瞬,咬了咬牙,“吱呀呀”推开虚掩的殿门。 皎洁的月光照进殿内,玉皇大帝及其侍者七尊泥塑俯瞰人间,面目狰狞,阴气森森。 瑶华捂住口,堵住惊骇的低呼。 六名黑衣人静立殿中。 两人带着阳泽站在东侧,阳泽满面泪痕,哭红的眼盯着她,双唇翕动,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四人站在西侧,叶临风就躺在他们的脚下,冰冷的地上,生死未卜。 脑袋里轰然作响,瑶华只觉天旋地转,扑过去跪在他的身旁。 他的脸色惨白中透着灰青,应是中了毒,眉头紧蹙,无一丝声生息。 她伸出颤巍巍的手去探他的鼻息,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僵硬,她全然顾不上黑衣人,立刻为他渡入真气。 暗红的血染红了他的银白锦袍,已然凝固。 瑶华惊心骇神,胡乱抹了一把泪,仰起头。 黑衣人居高临下俯视她,岿然不动,剑已出鞘,在月光下反射出令人绝望的光芒。 为什么要这样作弄她?为什么要残害她身边的人? 师兄,如今是叶临风,都是她最在乎的人。滔天怒火在身体里熊熊燃烧,炙热烈焰灼得她头晕目眩。 可仇人近在眼前,却无法动手。 这一瞬间,忽地想起慕容嫣杏眼圆睁的绝望模样,当日的她怒目瞪视着自己,是不是也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 报应来得好快! 瑶华死死瞪着黑衣人,牙关紧咬,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 如果她不和他亲近,他会平平安安地做荣宠长盛的卫王爷。今夜他躺在这里,生死难料,却是被她连累了。 她的心似被巨石碾过,痛入肺腑。 也无暇查看他中了甚么毒,再耽搁下去,也许就救不及了。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正德帝给的救命神药仙灵丹,出门之前特意揣在怀中。连忙掏出来,一共三颗全喂了给他,还有一瓶容廷给的解毒灵药,也给他服下。 未听到夜卫和影卫的动静,但他们赶到又能如何?黑衣人武功之高,来了也是送死。 瑶华泪眼婆娑,如果只有她自己,将这大殿倾覆又有何惧? 可叶临风动弹不得,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刺中他的要害,夺走他的性命。 他们竟拿他来要挟,拿捏得精准。 她盯住黑衣人,泪水模糊了双眼,已望不清他们的模样,声音破碎不堪,“你们冲我而来,为何要伤及无辜?” 无人回应。 只有玉皇大帝的嘴角轻轻带笑,仁慈又悲悯。 瑶华恨极,睁大双眼试图看清他们的面容。右手紧握月光,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身体颤抖起来,她要立刻杀了他们! 但叶临风只怕是活不成……她无奈闭眼,硬生生压下仇恨之火,复又睁开眼睛,凛冽如寒冰利刃,“要我做甚么?痛快点罢!” 黑衣人终于有了反应,一个矮瘦些的人微一俯身,伸手递来一物。 瑶华伸手去接,心跳得太快,差点呕出。 两手相交时,对方故意展露的功力,只怕比她还深! 他在试探瑶华的功力。 瑶华压住惊骇神色,摊开手心,是一枚洁白如玉的瓷瓶。 她毫不迟疑,打开了一股脑倒入口中,微苦的药液入喉,是未曾见过的毒药。 她又抹了一把泪,目光逐个扫过黑衣人,一字一字说得斩钉截铁,“你们即刻为他解毒,须保他安好无虞。但凡我能活,我将追你们到天涯海角,誓不罢休!” 手一扬,空瓶摔向玉帝,泥屑四溅,在玉帝的脸上砸出一个黑洞。 黑衣人又静默如泥塑,冷眼俯视她。 他们除去眼睛全身漆黑,如阴曹地府的鬼差一般诡异可怖。迄今一共出现了十八人,皆毫无人气,从未发出只言片语,专为取她性命而来,天下竟有这样神秘可怖的杀手。 瑶华恨透了这些非人非鬼的黑衣人,可没有时间了,她继续渡真气给叶临风,又将月光放在他的身侧。 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身上,如果他活不了…… 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还能再见到萧衍吗? 头沉得抬不起来,眼睛也渐渐睁不开,她俯下身,用最后的神智凝望叶临风,举手触了触他的额头,冰凉湿腻。 她默默祈求,“临风,你一定要好好的。”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惊鸿 如月悄悄走近,双手将象牙镂雕提食盒轻轻地放在案几上,躬身退至一旁。 过了半晌,湘妃榻上的女子仍闭着双眼,长长的雪色裙摆从榻边垂落在地。 飞凫烛台上,白烛辉映出温憩的柔光,烛火极轻极轻地摇曳。 柔光映着她的雪肤花颜,似有轻纱薄雾笼罩,瞧起来不太像个真切的人。 如月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忽觉背后一凉,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正在这时,榻上的人睁开眼睛,低声问,“今晚月色如何?” 她幽深的目光投了过来,清清冷冷的,如月的反应迟了一瞬,张了张嘴上前两步。 她却收回了目光,起身离开。 雪色裙摆拂动之间仙鹤纹绣若隐若现,广袖飘拂,袂衽飘逸,宛若流风回雪。 如月紧跟在她的身后,困惑不解。她的容貌、服饰、语调都和当地的女子迥异,她究竟是甚么人? 空旷的大殿中耸立着巨大的石柱,与十二根支柱支撑起半圆形屋顶,柱身上雕刻着星月花木的纹路。整个大殿在柔和灯光照射下悠长旷远,如置身久远的亘古。 她穿过大殿,顺台阶而上,将长长的影子留在身后。 台阶尽头是一扇紫檀云龙纹嵌玉屏风,她翩然从屏风后转出,容光四射。 一轮圆月斜挂天上,可宫灯明亮遮盖了月光。 缓缓走至窗边,宫灯蓦地熄灭,只留如水月光。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她回首道,“殿下好兴致。” “我虽不通诗文,也知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段煜微笑道。 瑶华不置可否,转头继续仰望月亮。 “公主可要出去走一走?”段煜轻声问。 “我也是梁国的皇后,殿下切莫忘了。” 段煜走到她的身旁,瑶华极轻地退了两步,侧头看向他,目光沉静如水,就如清冷的月光照得人微微心凉。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公主可愿至南藩城凤凰台一观,凤凰台上千棵梧桐不亚于紫薇城。” “不必,母后喜爱梧桐,但我并不喜欢。” 段煜依然温和笑道,“听闻帝京的皇宫内遍植古梅,公主喜爱梅花?” 瑶华的神色平静无波,语气淡薄,“我在天阙长大,对草木已看倦了。殿下可知,无极山的云颠之上称得上是世间极致之美,我自小在云颠之上练剑,这世间万物已不入我的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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