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风采自是不流于尘俗,只是天家之人身不由己。譬如梁帝轻易灭了燕国,若是顺势南下,公主犹可置身世外。但南越覆灭,玄甲军是否西进可就由不得公主了。”段煜缓缓道。 她仍然不看他,唇角微微扬起,露出讥讽的笑,“殿下尚未登基已将南越大权握于手中,又有何惧?玄甲军可南下,白耳军也可北上。殿下与其和我在这里商讨大齐之存亡,不如练兵备战,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如果有必胜的把握,何至于等到今日,时常忧心? 段煜的深邃眼眸一紧,面露肃杀之色,“各相安无事一百多年,梁帝率先打破平衡,公然征伐各国。公主,听闻是你亲手斩下慕容恪的手臂,只怕你为梁帝孤身涉险,他却利用你征伐天下。” 瑶华终于回头,冷漠望他一眼,触之即离,“天下无人能利用我。” 她回身转入了屏风后。 段煜皱了皱眉,也跟着她下去。 如月在台阶下相迎,望见太子也下来了,连忙退后躬下身。 两人从她面前走过,青袍挺拔庄肃,雪衣轻盈飘逸,总隔着几步的距离。 大殿内的床案桌榻全由紫檀木所制,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俱全。两座筇竹花架上摆放着数盆君影草,绽放幽雅的洁白花朵。 殿内有数盏紫檀缠枝花卉宫灯,但瑶华只命点亮烛台。她随手取了本书坐于琴案边,低下头。 段煜静静望着她,她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颊,他忽地心神一荡,情不自禁上前两步,想要替她拂开。 但她似有察觉,抬眸瞥他一眼,如水秋瞳闪过一抹寒光。 段煜一惊驻足,再认真看去,她的眼神沉静如水,方才的寒意似是错觉。 “殿下,我看会书就安歇了,你请回吧。” “好,我抽空再来看你。” 瑶华已经低头看书不理睬他,他的眸中一黯,转身走了出去。 今日,瑶华甚么也没吃,如月担心她会不舒服,端来一盏樱桃蜜浆轻轻放在案上。 瑶华抬头瞥她一眼,神色柔和下来,合上书,端起蜜浆小口啜尽。 如月才放心,端起食盘悄声离去。 瑶华合上书,靠在榻上黯然地闭了眼睛。 今日月圆,已经被困半个月了。 叶临风,他怎么样了? 太符观中,她喝下药水,与他无奈道别,再往后的记忆就没有了。 醒来时已置身于此,孤伶伶躺在床上,身上的衣裳也换了。她惊骇莫名,幸而手足自由,遂起身查看。 走上台阶到了屏风外,方知被困于地下。她欲出门,可门从外面锁住,还好窗户未关,刚探头出去,“砰”一声,窗叶从外紧紧闭合。 细细打量,室内陈设与宫内相差无几,似御用之物,不知身在何处宫室,她未再推门。 她刚睁眼就发现内力全失,自小修炼的春风化雨一丝痕迹也无,立即明白自己中了毒,内力被封。她试图催动内力,身体却撕裂揉碎般痛得她直不起身,心脏几欲从口中呕出,倒像是天阙的毒物软筋散。 只好回到地下,事已至此,敌不动她也不动。 过了不久,一婢女端着食盘进来,恭恭敬敬陈于案上。 饭菜看上去美味可口,可她哪有心思下咽。 她问婢女今日是何日,婢女摆摆手,指了指口里,才知她是个哑女。 示意她写字,婢女竟不识字,瑶华气馁,命她叫此间主人过来,婢女慌得不停摇头。 失去内力,杀了婢女只怕也逃不出去。可她急于离开,什么法子都得试一试。招式还在,轻松将婢女击晕,又回到台阶之上。 暮色沉沉,房内晦暗无光,她举起黄玉镇纸将要砸向窗户,房门忽然开了。 瑶华回眸,差点失声尖叫,来人她认识,南越太子段煜。焦灼的心松了些许,落入他手中真乃不幸中的万幸,还有些许活路。 她当即问段煜,叶临风如何? 段煜回道,尚未听闻卫王亡故。 悬心落地。 又问他为何与黑衣人相识。 段煜未加隐瞒,道有人将她秘密送至南藩,传信给他。他与对方未曾谋面,也不知对方是何人,便亲自去接了她,就彻底寻不到对方了。 瑶华半信半疑,询问梁齐两国动向。 段煜却一直缄默不答,她便不问了。 段煜对她一直以礼相待,大齐与南越交好,她与萧衍若不联姻,和他的关系也许会更进一步。不管黑衣人的动机如何,将她送给段煜已是天幸。 被困于地下,连房门都出不去。白日里窗户长闭,防范森严,她已许久未见天光。好在她素来安静,每日看书写字也不觉难捱。她相信萧衍会寻到她,一月或是一年,再或是三年五年,萧衍必来救她,她等得起。 但叶临风呢,他如何了?她不信神佛,不信天命,却日夜祈求,请上苍保他安然无恙。 可是头顶沉沉巨石,连苍天也不可见。 她甚么都算对了,只漏了一样,段煜对她的心思。 段煜半月内来了六次,皆是暮色降临之后。夜卫遍布天下,可半月过去仍无动静,可见他的谨慎小心。 开始几日,段煜依然以礼待她。知她是天阙弟子,来时常与她谈论治国理政之道,甚而兵法韬略、武功心法。 瑶华坦诚相告,毫不隐瞒。 他问她如何提升军队的战斗力,如何防范敌国入侵,她也提出真切的意见,并不因两国将会开战就诓他。 她是顾念相识的情分,想要打动他放了自己。 但段煜的心里却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他细品她的话,赞叹不已。她的眼界格局,东宫的众多谋士也难以企及,更何况那些后宫的女子。 他原被她的容色打动,渐渐又被她的见识折服,忽然就生出了求尚之意。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险戏 十日后,依然是夜色如水之时,段煜第四次孤身前来。他异常的沉默,坐在椅上凝睇她的双眼,眸光深沉,过了半晌,突然问她是否愿为太子妃。 瑶华陡然变色,她已是梁国皇后,他问这话岂不可笑? 她当即义正严辞地拒绝,段煜也不再言。但他并未死心,虽不在言语中直白表述,举止却令她感到不安。 段煜意欲与她联姻,是看中她身后的齐国,若联姻全无希望,不知他会如何处置她。有一点毋庸置疑,他不会轻易放了她。 她失了武功,又是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如果他决意用强,她绝对抵抗不了。 终日被困于地下与哑女为伴,她也能按捺住。只有想到此事,她的性子虽好也忧心不已。 如月将食盒放于案上,伫立一旁。瑶华仍安详沉睡。偷觑她的模样,雪白的肤色,精致的侧颜,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难道太子是看上了她的美貌才囚禁她? 正看得入神,瑶华突然睁眼。 如月最怕她的目光,幽深冷冽,跟她对视,总觉得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今日天气如何?” 她极少开口,开口不外乎问问天气如何,明明囚住她的是太子,却从不问太子的事。 好奇怪的女子。 今日阳光明媚,如月抬起头,朝她咧嘴笑了一下。 瑶华起身至案前,俯身打开食盒,“倒有些饿了。” 已是初秋,桂花开放的季节,食盒中有一碟应景的桂花糕。 她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又啜了一口清茶才开口,“我母后做的桂花糕最好,你知道齐国的明德皇后么?她是我的母后。” 如月摇摇头,露出迷茫的神情。 瑶华看一眼她,温和地笑了,“你侍候我这么多日,不知道我是谁?” 如月望着她明媚的笑容,怔住了。 “我叫叶瑶华,是齐国的长公主,梁国的皇后,现下么……是南越储君的笼中鸟,呵呵!有趣么?”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夹起一块糕放入口中。 她今日还有些胃口,心情也好。如月心中高兴,对着她笑了。 “南越崇拜月亮,你叫如月,可以看出家人对你的美好期盼。”瑶华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放下了金筷。 如月觉得她的目光似能看透自己的内心所想,忙又垂下头,听到她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 “去年月神节的时候,殿下邀我至月宫观礼,你可见过新任月神?” 如月又摇头。 “新任月神极美,不逊于你们的公主段桑桑,你见过公主吗?” 如月愣了一下,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公主比我如何?” 她比公主美,如月腼腆地笑了。 瑶华起身走至花架前,俯身嗅了嗅君影草的的花朵,举起手指轻轻触了触,指尖与花色一般白皙莹润。 “如月,太子殿下有心娶我为妃,他的宫中……这后宫可有与我一般容貌的女子?”她低头抚触花朵,随意问道。 如月摇了摇头,讶异地望着她,她说她是皇后,太子怎么还能娶她? “可惜我已成亲,只能叫殿下失望了。”她直起身,至案上取了本书,坐在椅上开始翻看。 如月收起食盒,悄然退了出去。 殿中日月长,如此过了二十来日,倒也清净。 世外沧海桑田,此处时间停止流转,烛光摇曳,温馨宁静。 瑶华每日看书,这里的书都是太子的,她也看得入神,看完一本又一本。 比起南越女子的热情奔放,明艳华丽,她太静了。 如月时常觉得,她似是与这大殿融为了一体,沉静如水,亘古绵长。不经意间,如月的一举一动都悄然无声,生怕惊扰到她。 这一夜,瑶华忽然柔声道,“如月,咱们上去看看月色。” 不待如月回答,她已起身离开。空旷的大殿中,她轻盈的身影恍如飞燕游龙,若不是头顶巨石压覆,只怕她已随风而去了。 她的身影转瞬消失在台阶上。 如月心中一惊,疾步追去。 上了台阶,转过屏风,清冷的月光洒落一地,瑶华正伫立窗前。 如月却悄没声息地退了回去。 段煜的身上,杜若幽香和浓郁酒香混合,许是醉意使然,他的眼神肆无忌惮地盯着她,毫不掩饰对她的欲望。 瑶华一瞬不瞬地望着窗外,也不给他一个正眼。 他皱了皱眉,突然觉得不满,一把抓住她的手就走,“我带你去看看月色。” 他的手很温暖,但瑶华觉得厌烦,立即抽手。 但段煜狠狠扣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拉她出了门。 重新呼吸到清新的空气,抬头是广袤的夜空,瑶华也有些惊喜。 她仰望夜空,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四周。这是一个独立院落,红墙黄瓦,她猜的没错,这是南越皇宫。院中却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不闻一点人声。她暗暗心惊,他醉了,可今夜无人会来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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