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气恼地转过身来,一把掐住她手腕, “卢芸!你又在发什么疯?” “我发疯?”卢芸从小到大, 没有人敢这样说她, 连她爹娘对她都没有过一句重话,她当即便红了眼,另一手中的银盘,直接就朝林海头上敲,“你才发疯呢!” “林海!你竟然这样对我,我可是堂堂卢氏嫡女,配你个……” “够了!” 林海胳膊用力一挥,咣当一声银盘落地,绕是在气头上的卢芸,也被吓得怔住。 林海一双厉眼朝婢女看去,小婢女忙不迭上前将盘子捡起,快步就退了下去。 屋外脚步声渐远,林海用力将卢芸松开,她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跌坐在地。 卢芸虽娇,却不柔,她蹭地一下爬起身,拍了拍身上浮灰,一脸怒意地瞪着林海,“好啊,你当真是一点都不愿意藏了,既是要和我撕破脸,我也不再给你留颜面了,林……” “哦对,”她略微一顿,唇角微微扬起,“我是不是叫错了,我应该叫你贺海吧?” 林海当即变了脸色,他上前一步,垂眸死死盯着卢芸,一字一句地沉声道:“你已嫁给我为妻,若日后再这样口无遮拦,可不是只坏了我的名声,还有你的,还有整个林府和卢府的,我知你自幼被娇宠长大,可若两家名声因你而毁,你猜林家会如何对你,卢家又会如何?” “你休想威胁我!”卢芸才不怕他,直接也迎上一步,压声道,“大不了我和你鱼死网破!” 林海却是忽地笑了,“我如今考得功名,又已入仕为官,是林家族谱中堂堂正正的嫡子,且我还是京城林氏这一支,唯一的嫡子,若你当真敢在外胡言乱语,信不信第二个染病而亡的人,便是你。” 见卢芸脸色微变,林海便又上前一步,低头凑在她耳旁道:“说你得了癔症,所说皆是疯言疯语,那时,可还会有人信你的话?” 卢芸想要后退,却被林海一把拉住,他用那只二人才听得到的音量道:“如今你已嫁给了我,瞧不起我便是瞧不起你自己,你若当真不愿意了,与我和离便是。” 被出声训斥的卢芸没有落泪,被掐红手腕的卢芸没有落泪,摔倒在地的卢芸也没有落泪,可听见和离二字的卢芸,却在这一刻酸了鼻腔。 “表兄……”她终是没能忍住,流着眼泪,蹙眉凝望着面前这个分明熟悉,却又陌生到令她害怕的男子,“我不要和离,我是真的喜欢你……” 卢芸喜欢林海,从有意识以来便是如此,小时候的林海温厚有礼,对弟弟妹妹皆很照顾,那时的卢芸就喜欢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阿兄的唤他。 后来,她偶然从长辈们口中听到,想让卢林两家亲上加亲,那时的卢芸还不知男女之事,只知成亲后便会和林海日日相见,便豪不知羞地就跑了进去,当着几位长辈的面,一口应下,惹得众人开怀大笑。 最后,她如愿的嫁给了自己心爱的人,可这个人,竟然在新婚之夜,酒醉后倒在了书房中。 那时她还不知他的龌龊,竟满心都是关切的前去寻他,门外小厮拦她不住,等她急急忙忙跑去扶他起身,却看见他书案上的画卷里,竟是一个万分眼熟的红衣女子。 林海在文采上不算出挑,但他的字画可是连宋先生都会夸赞的,卢芸怎么认不出来,这副丹青上的女子是何人。 那是她的新婚夜,原本应该是她最开心幸福的一日,可为何要让她看到这幅画。 当时的卢芸甚至还在提他开脱,也许是因为那人不久前去世,而身为兄长的他,却这么快成亲,心里多少对妹妹有所亏欠,才会画她的画像留作纪念,才会在新婚夜这样重要的日子,醉倒在她的画像前。 可当她将林海扶起时,林海看到身旁一席红裙,脱口而出的却还是那人的名字。 “温温……” 他叫她温温,而非三娘,而非三妹妹。 愤怒的卢芸再也寻不到借口了,她三两下就将那画卷撕成碎片,又一盏茶泼回了林海的意识。 看到这一幕的林海,竟没有愧疚和歉意,而是望着一地碎片去斥责她。 这是林海第一次对她说那样重的话,还是在他们的新婚夜上。 卢芸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她一把摘掉喜冠,夺门而出,身后的林海似是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跌跌撞撞去追她。 她到底还是没有抵过林海的那些温言细语,被他轻而易举哄骗回来。 可骗得了旁人,如何骗得了自己,这件事在卢芸心里始终是一个消不去的疙瘩,且随着时间增长,愈发变大,尤其是林海对她的耐心一日不如一日时,她便更加会想起那件事,似乎就是因为那件事,才会让她成为现在这个可笑的卢芸。 “你的喜欢,我承受不起。”林海冰冷的声音,刺进卢芸心中,“你不是觉得我是低贱的贺家子,配不上你们卢家嫡女么,既然如此,便不要再受委屈,与我和离。” 卢芸原本并不知道此事,是回门那日,娘亲问她林海待她可好时,从未受过委屈的卢芸,当即就红了眼,扑进娘亲怀中,不管如何问都没有将实情道出,只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她的娘亲当时就扬声要去堂间质问林海,又被卢芸各种拉劝,最后,她只随意编了个由头应付娘亲,可娘亲如何看不出来,她的女儿虽然骄纵,可并不软弱,只是单纯的欺负,她定会还击,而非躲在人后痛哭。 卢芸在卢家是被宠着长大的,她的娘亲怎愿看她在林家受欺负,心里一横,直接道:“你可是我堂堂范阳卢氏的嫡女,配他贺家子绰绰有余,他胆敢欺你负你?” “贺家?”卢芸以为娘亲气糊涂,说错了话,可紧接着,后面的话才让卢芸彻底惊住。 原来她的大姑母,早年怀了一双儿女,为龙凤胎,jsg却在怀胎八月时喝了张氏送去的一碗燕窝,腹痛难忍,一双儿女还未出世便双双夭折,且自此之后便坏了身子,日后也无法再生育。 林家细查之后也寻不出缘由,请了数位郎中,也瞧不出那燕窝到底有何端倪,然此事卢家自然不能就此翻过,找到林家讨要说法。 张氏愧疚不已,答应日后定会百倍对卢氏好,林修也是如此,还承诺绝不纳妾。 两家最后秘商,决定从范阳卢氏的旁支寻一个适龄的孩子,过继到林家大房名下,此事两家皆会秘而不泄,林家也会将那孩子当做真正的长孙一样对待。 “林海实则为卢氏旁支的一位庶女所生,而他生父,为范阳贺家子。” 话说至此,卢芸惊讶地看着她娘亲,片刻后猛然想到一件事,“若大姑母不能生子,清清表姐她……” “她是张氏在清河旁支过继来的,也非你姑母亲生。”娘亲说着,提她擦去泪痕。 原来是张氏那边的血缘,怪不得卢芸总觉得张老夫人更偏爱林清清些。 娘亲最后嘱咐她,“你且记住了,他林海配你是高攀,你不必忍让,但你可也记住,这件事说予你听,是让你在林海面前将头抬起,而绝非让你与他人道。”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事已至此,卢芸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一到和林海争执时,她便又忍不住用他的出身来提醒他,而不是真的要与他分开。 卢芸哭着扑到他怀中,哽咽着正要开口,一股甜香钻入鼻腔。 “你……你今日究竟去了何处?” 卢芸的哭声瞬间止住,她抬眼质问林海。 林海原本以为,话到此处,等卢芸哭上片刻,他再哄上两句,便又能消停几日,可卢芸的这句话,让他眉心再次蹙起。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秘书省……” “你胡扯!” 卢芸怒火中烧,拉着他身前的衣领便道:“你今日向秘书省告了假!” “卢芸!你敢差人跟我?”林海心里咯噔一下,然而很快便又冷静下来,卢芸能这样质问,便是应该不知他后来去了何处,王勇擅长追踪和躲避,今日出城后的踪迹应该没有泄露。 卢芸丝毫不觉理亏,扬声便道:“你若心中没鬼,何必怕我跟你?” 林海实在筋疲力竭,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他叹了口气,握住卢芸的手,朝桌上那些胭脂水粉看去,“我本不想说的,你既然非要问……” 林海忽然将她揽进怀中,语气轻柔道:“下月便是你生辰日,我在城外选了处园子,想在那日给你惊喜……回来后,我一想到你便心中欢喜,特地买了这些给你,可你却……” 卢芸怔住,可还是没有忘记他身上的味道,“那你身上为何有女人的香味?” 林海垂眸,“我哪里懂胭脂水粉,那卖东西的掌柜与我推荐时,兴许被我不慎沾在了身前,唉……” 林海叹气,“你若不喜,东西扔了便是,那城外的园子,我也差人不要收拾了。” 卢芸连忙将他抱紧,“我要我要……” “那过几日,我若是出城去安排打理,你可还要腹诽我,或是再派人跟我?”林海问。 “不不不,那是惊喜,我才不要提前知道呢!”卢芸在他怀中笑道。 一连数日,林海未曾去城外寻林温温,全部将时间都放在了卢芸身上。 林温温却不知这些,只每日等得干着急,终于这日,她将林海盼来了。 她提着裙子来院子迎他,他看着日光下的林温温,眸光微怔,待人来到身前,才倏然回神,蹙眉道:“林家女娘,步伐该端庄稳重才是。” 林温温虚心接受,回屋这一路上,就乖乖地跟在林海身侧。 等两人进屋,林海差王勇进屋,拿了好些东西给她。 “这都是我从东市买给你的,皆是上好的胭脂水粉,还有你爱吃的糕点果子。” 这些东西他让卢芸试过了,的确很香很美,也很可口。 可林温温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些东西上了,她碍于是兄长所赠,还是耐心地翻了几下,笑着说了声谢,便紧接着就问林海,“兄长,可与我爹娘商议出办法了?” 林海装模作样地蹙眉叹气,“之前便与你说,这事太过棘手,若三两日就能解决,我又何故来回折腾?” 林温温心中难受,垂眸许久,才深吸一口气,再度问他,“那……可以让我先见见他们吗?” “兄长,我真的太想我娘和我爹了……”一提起爹娘,林温温便落下泪来,那本就媚人的眼尾,染着薄薄绯红,更加令人移不开眼。 “兄长?”林温温见他许久不出声,又唤一遍。 林海回神,将视线移去窗外,半晌后,才低低开口:“三娘啊,不是兄长不帮你,是二伯父和二伯母……他们不愿见你。”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你要亲口告诉我◎ 林温温的情绪瞬间跌落谷底, 眼泪如瀑布般宣泄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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