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谢湛指示,周曦此次带人去疫区郝城,目的有二。一是查病毒源头,查清是天灾还是人祸。其二,调查太医院派出的太医。 是以,周曦致谢上峰后,搬来杌子落座,回禀道:“瘟疫之事属下查实,果如谢寺卿所料,有蹊跷,三个村庄一夜之间便有了几十位病例,我们秘密查了,水源无毒,却是……” 谢湛心中划过一丝不安,问:“是什么?” 周曦回:“是‘鼠疫’。” 谢湛脑中“轰隆”一声炸响。 鼠疫的爆发,大部分是突如其来的严重气候变化而引起。降雨过多是造成鼠疫蔓延的最大原因,如果是旱灾过后又降雨过度,更具爆发的可能性。( 2) 暴雪灾后少雨,怎会爆发鼠疫? 且按前朝史官记录,彼时东汉末发生过一回鼠疫,死亡人数约为汉朝人口的三分之二。(2) 鼠疫乃是极为难治的瘟疫,又如何在短短两月之内被扑灭? 带着疑问,谢湛看向周曦。 周曦道:“鼠疫的源头,乃是几位大周人,属下已将最后一位幸存者带回了,在暗狱中。” 谢湛的眼皮刷地掀起,不可置信地问:“大周人?” 周曦凝重点头。 谢湛讽刺一笑,怪不得,那几位戈阳郡潜入来的大周人,进了郝城便未再继续南下建康城,原是早有目的,去灾区扰乱视听,浑水摸鱼地将鼠疫植入进去。 “人先放着,秘密看护。”他道,又继续问:“那疫病是如何治愈的?” 周曦脸色微变,先是将疫病爆发过程娓娓道来:“疫病先在郝城周边出现,病人们自然便去了县里大夫处就诊,不出意外地,大夫先去世,而后,这些人便被逼着进了郝城,一日之间蔓延了数百人。” 谢湛锁眉。 周曦继续:“彼时扶将军赈灾之时便有令在,若药肆、诊所出现发热病人,必须即刻朝城内驻守士兵禀报。那些人进城当日,便有药肆的人前去通知了官府的,当日郝城便戒了严,所有入城的病号也都被汇聚在了一处。而在太医院的人到达的当日,又集体被移到了城外。” 谢湛问出了心中疑惑:“鼠疫不可能这般轻易被治愈罢?” 周曦咽了口唾沫,道:“都死了。” 谢湛眉目一惊。 周曦肯定道:“谢寺卿想必也清楚,这般传染病,要的是控制速度。确证是鼠疫时,扶小将军第一时间便命人将病患全数关在了一处,这才避免了更大的传播。移出城外的病患,实则已是一半尸体。” 谢湛一时沉默住,不知该如何感想。 既是惊于扶炫的魄力,又是讶于扶炫的狠心。 他身子往后,靠住椅背,问:“太医那处,可有何发现?” 周曦回:“只查到陈太医令稍有蹊跷,可未查出更多,已被南郡公斩杀。” 谢湛听完周曦公干汇报,难得地夸了句“做得不错。” 周曦双眸一热。 见他如此,谢湛眼神示意着桌案上的案牍,道:“这些新案,可有兴趣处理?” 周曦目光落上去,澎湃的新潮愈加激烈。 初入大理寺而已,得上峰如此重视,便是赏识、是信任、是栽培,他怎可能不愿意?当即便起身,朝谢湛深深再作一揖。 ** 谢湛提步出大理寺大门时,候着的石清敏锐地察觉到,自家公子今日面有悦意。 能不愉悦么? 得如此一位聪明又任劳任怨的下属,给他越多任务,他越是认为上峰在栽培,用起来,还有比这种更顺手的人么? 此外,周曦方才说,扶家一行近日便要回建康城。往前还曾言明,周父与扶萱父亲素有交情,便是意味着,他有理直气壮的理由上门探望长辈的,自然了,到时候借机接近要议亲的某人也是理所当然。 近日交与他的案牍,少说够他忙碌个大半月。 嗯,堪当重任。 想及此,谢湛眉目更是舒展,斜眼问石清:“交代你做的事,如何了?” 石清挺胸道:“一切就绪,公子今日便可过去。” 马车辘辘驶过长街,一直行到永栖巷。 ** 春风和煦,梨花纷纷。 永栖巷巷东的扶府清溪园中,扶萱躺在摇椅上,喟叹一声,总算是能安静地看个话本子了。 自好几日前,这清溪园中便总能听到隔壁的嘈杂声,派人去问了后,说是之前那户人家的老爷外调出京都,回了老家任职,想必是不再返回,便举家搬了,这几日是新主子在装修等入住。 住的是谁,扶萱倒是不在意。 她的清溪园是扶府侍卫最多的院子,安全上她并不忧虑。 倒是没成想,夕阳斜落,夜幕即将低垂之时,耳边一阵微风忽起伏,隔壁响起了珠落玉盘般的袅袅琴声。 ※※※※※※※※※※※※※※※※※※※※ 作家的话 注 2:摘自维基百科。 注2:是事实,人类历史上第一次鼠疫记录是东汉末。有个小知识:鼠疫不是老鼠传染,而是老鼠身上的虱子传的。
第260章 第259章 端阳礼物 猝不及防听得妙曼的弦音,扶萱愣了一瞬,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中话本,侧耳倾听。 诗、棋、书、画上或许扶萱不太擅长,但对琴、酒、舞、花她倒是颇有信心。 从那涤荡出来的潺潺琴声,她自然听得出抚琴之人技艺不俗。 调古韵长,亦扬亦挫。 委婉连绵时,如山间清泉流于幽谷;尖利激昂时,如千军万马奔腾其中;低回如呢喃细语,急越如飞天之瀑,清脆如玉盘落珠。 自打扶谦重启远麓书院,扶萱已是许久不曾听到旁人抚琴,甫一听闻隔壁琴声,倒使她觉出了“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之感。 最主要的是,这曲调子主调虽是陌生,中间却有一段像极了荆州的小调,让人无端生出熟悉之感。 为了听得真切,她离了躺椅,人往院墙边上挪了步过去。 一曲终了,扶萱还站在墙边,颇有些意犹未尽。 然而等了半晌,隔壁却不继续了。 扶萱叹息一声。 说来也奇,自那日起,一连数日,清溪园隔壁的琴声皆会在差不多同一时辰响起。 且弹琴之人弹的始终不多不少,只两曲。其中一曲固定,乃是扶萱第一回 听得的那个,另一曲则是每日都更新。几日下来,固定的那曲子扶萱听得耳熟能详,大概就是手指搭琴上去,能模仿着弹个大致,却在某些婉转处始终弹不会。 如此特别的邻居,又是在她的爱好之事上堪称一绝,自然引得扶萱百般好奇。 她爬自家的院墙看过,但那人回回皆在夜幕降临时弹奏,且弹奏时落座在四面挂着软帘的凉亭中,她只能待风吹起软帘时,从遥远处,看出一个在昏暗光线中的模糊剪影,从身量看来,只能认出是个男郎。 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感,犹为使人心痒。 为了探对方,她甚至故意往隔壁府中落过纸鸢,借机进门寻了一番。不无意外的,并未见到人。旁敲侧击地套那府中下人的话后,得到的唯一消息便是那家主子喜静,再多的,便是一无所获。 而自那日她进了邻居府中起,隔壁的琴声便再未响起。 虽有些牵强,但扶萱总觉得是因自己贸然登门,打扰了那家主人的“静”,那人才停了弹奏。如此,她到底是有些后悔那日作为。 虽有遗憾,但扶萱也不是执着于一件事的人,琴声停了后,很快她便将此时抛在了脑后。 ** 时日往前,再是一年端阳。 如常一般,秦淮河上的龙舟赛举办地热热闹闹。 受陈恬所邀,扶萱前往朱雀桥头与他汇合,而后一同前往观看。 女郎身穿赤色曳地长裙,外套一件雪白轻纱衣,纱衣之上绣七色彩蝶,盈盈一握如约束的腰间,绯色大带宽束,行走间,衣裙随雅步轻扬,纱衣上的蝴蝶若翩跹飞舞,围绕在如花似锦的女郎四周。 女郎姣好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含娇带俏地往朱雀桥头而来,看地陈恬一时心神顿住。 他紧了紧广袖中的拳头,稳下心神,这才朝近前来的扶萱微笑,道:“萱萱,你来了。” 他唤她闺名,没了“妹妹”二字,扶萱微一怔忪。 仔细一想,陈恬便是自那日夕照湖畔茶楼里,对余五郎拳脚相向后,对她有所不同的。 自打经历了一场五味杂陈的情事,扶萱对男女之间的相处比前几年敏感了许多,自然对陈恬未说破的示好有所察觉。那些经扶潇转手赠来的礼,她再也不会认为真的是顺便而已。 陈恬坦荡直率,个性爽朗,她如今年岁近十七,是该相看郎君,认真考虑婚事了,扶萱并不介意同自小熟识的陈恬相处试试。 扶萱朝陈恬扬笑,回他:“嗯。端王哥哥久等了。” 陈恬眼中荡起一抹笑意,二人并肩漫步,由朱雀桥西往东走。 春阳和煦,河风拂花盈袖,有攀在墙隅的紫藤花香沁鼻,陈恬微微侧脸,目光落在小女郎面上。 淡妆饰芙蓉,淡眉如秋水,澄澈明亮瞳,玉肌伴轻风,艳丽无比,却在眉眼之间似含几分轻愁。 知她是因情伤,陈恬开口:“萱萱,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救下的那条瘸狗么?去年我上任走的急,它又刚生产完幼崽,便留在了荆州。昨日荆州那处将其送来了端王府,这回连带还有三只幼崽呢。” 如他所料,扶萱眉眼一喜,“是么?那它产的幼崽都有什么颜色?” 他们从河中捞起的那只小狗是个丑的,腹背是白色,尾巴、四肢和一只眼圈却是黑色,彼时扶潇与二人便讨论过,产下的幼崽定会有白有黑。 陈恬笑道:“都是棕色的。” 扶萱咧嘴一笑,“竟是忘了,还得看另一只狗的颜色。” 陈恬点头,几分感叹:“还记得那回我们下雨天去河里逮鱼么?水急地很,将你冲了半里远,我们吓的半死,回去后你那些兄长被伯母用竹条一个个抽手掌,个个都认错。就你嘴硬,狡辩说,说到底是自己凫水的本事不行……” 谈及儿时往事,扶萱憧憬中,眉眼舒展许多。 二人谈笑着走过朱雀桥,行至桥端,陈恬驻足,扶萱见他停步,下意识顿足看他。 陈恬暗自深吸一口气,看着娇艳妩丽的女郎,从袖中往她眼前递出一只玉雕凤凰,道:“我做的,端阳礼物。” 扶萱秋波美眸微晃,无暇玉面上的娇笑微滞。 尚未有表示,便听陈恬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扶萱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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