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于扶萱而言,谢湛从战场平安归来的日子,无论是哪一日,皆是吉日。今日这样的接迎仪式,本在谢湛出征时她就开始计划,只是中途意外地临时去见了一回他罢了。 建康城的人们收到的婚礼请帖,恐怕也是空前绝后的一版请帖,因为这请帖的日期只注着大军凯旋建康城之日,便是说其日期不定,时辰也不定。 如此一来,收到请帖的人们,对大军凯旋之日比之往常更加关切。 三日前,听闻大军已近城郊,按脚程今日统领们便会进城来的消息,可以说,大半个建康城都开始沸腾——既为英雄们的回归兴奋,又为谢六郎这位新郎激动。 漫天艳阳,光辉慷慨洒下,所有在场的人们都被镀了一层金灿灿的光晕。 戏楼自发前来祝福的伶人们带头吟唱,他们口中的曲子乃是扶女郎改编自谢六郎的,改成了简洁欢快的调子;舞童是扶女郎请来的,他们踩着曲调欢快跳舞;在场或来迎接、或来观礼、或来凑热闹的人们被朗朗上口的歌曲感染,配合着舞童的手势,高喊、惊呼、配合,整个画面热闹不已。 与这般雀跃的场面天差地别的,是那极品良驹好头赤上,此景中最是焦点中心的郎君,那通身的寂静。 作为在扶昀那争夺过来的送亲队伍的头领,扶炫玩味地看谢湛,就见这位据说顶替了他父亲角色,率领百岳军等人马收复大片河山的世家家主,双眼直愣愣地看着自家美貌的小女郎,手指紧紧攥着缰绳,双眼和耳朵都红透了,面上也没变个表情,更没挤出来一个字。 扶炫不耐地踢了下座下马腹,行至谢湛正前方,横在他看扶萱的视线间,朝他道:“你还娶不娶了?不娶赶紧让开道,换下一个!” 谢湛暗自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唇角翘高,悦声:“娶。” 待谢六郎在宽大的马车中换上婚服施施然行出,众人方知何为真正的芝兰玉树。褪去铠甲加身时的霸气,战场未改他半分肤色和颜色的郎君,又恢复成了优雅高贵的世家郎君。 清风徐徐,郎君衣袖翩跹,脚步平缓,容貌俊美无俦,目光清亮如星,一双原本幽邃清冷的眸子当下尽是笑意,灼灼视线分毫不移,脚步直直,朝着那身他亲自画出的嫁衣去。 先前人们见到一身华丽嫁衣拖身的女郎只道绝世佳人,此刻不得不叹一句郎才女貌。 按习俗,男家亲迎时,需得在女家门前高声呼叫,以“催妆”,催促新娘快些出门登喜车的,但今日这婚礼如此特殊,新娘迫不及待出了府,还行了半路迎接本该上门去迎她的郎君,观看的众人不由疑惑:那这催妆诗到底还作不作? 显然,他们低估了外人迎娶自家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女郎的难度。 谢湛眼见着就要行至却扇遮了个密实的扶萱身前时,突地从左右行来数人,扶家七位郎君代替女眷的角色,严严实实地挡在新娘跟前,形成一堵人墙,大声要求:“念诗!” 谢湛俊眉一展,笑着开口: “谁道芙蕖水中艳,青铜镜里一枝开。” “两心他自早心知,一过遮阑故作迟。” “更转只愁奔月兔,情来不要画娥眉。” “……” 一连念了三首,扶家人尤嫌不够,一首一首地逼这位腹中墨水充足的风华郎君念。 谢湛的迎亲队伍并不简单,除却数量极为庞大的谢家郎君外,还有周王两家他的挚交好友,他在前方念一回,后方的郎君们便大声重复一回,一首比一首直白,声量一句比一句高亢,加之围观者众多,嬉闹声、哄笑声不断,直将本还觉得自己能扛住的新娘闹地面颊滚烫。 扶萱伸手扯了扯扶昀的衣袍,“哥哥,好了罢。” 一向好说话的扶昀一反常态,看着扶萱笑道:“新娘子说了,不够!再来一个!” 扶昀话毕,人群中哄堂大笑,扶萱气地狠狠在她兄长胳膊上拧了一把。 最终还是扶以言出面,抬手朝自家没完没了的晚辈们止了止,这才将这堵人墙给“打破”,止了他们故作为难的劲头。 而后扶昀将扶萱的手交到谢湛手中。 本是带着自家小女郎迈出府门都不曾犹豫过、热闹喜悦了大半日的扶家人,在这一刻,终是静了下来。几个郎君或背身过去,或垂首挠耳,或把玩手中物什,无一例外的,皆是红了眼眶。 见父兄们如此,扶萱不禁眼泪汪汪,谢湛似有所感,屈指在她手心轻轻挠了挠。扶萱要抽搭的动作一顿,侧脸从雀羽制成的扇子间隙看他,不期然撞上郎君情意浓浓的含笑眸子,眼前一切似真实,似梦幻,她心中急急跳了几跳,到底是含羞,垂下了妩媚灼人的眸。 天色尚早,不及黄昏,离常规婚礼的举行时辰实在太远,二人登车后,谢湛便吩咐下去,车队巡建康城三大圈,将所有大道都巡上一遍。 送亲和迎亲的队伍实在太大,从城门开始,其间堵在道中间几回,待行至乌衣巷时,漫天红霞隐没,已是明月高悬,星空朗朗,灯火辉煌。 谢家家主的婚宴不用多说,自是奢华堂皇,出乎想象。 二人在众人见礼下,行交拜、同牢、合卺之礼,在好事的观礼者念念不忘,要闹一闹新婚夫妻的洞房时,眉眼笑了一路的谢六郎瞬时脸色一变,恢复到了疏离清冷的模样。 然他再冷漠,今日这样吃准他不敢发火的日子实在难得,几人教嗦下,谢心璇鼓起勇气率先开口:“六哥,快将六嫂的扇子取下来,给我们瞧瞧嘛。” 谢湛皱眉一个眼刀飞过去,却是毫无杀伤力。 谢心璇与扶萱亲近,往她跟前凑了几步,直接略过谢湛朝她请求:“六嫂,我能看看你么?” ※※※※※※※※※※※※※※※※※※※※ 作家的话 “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贾岛《友人婚杨氏催妆》 “两心他自早心知,一过遮阑故作迟。更转只愁奔月兔,情来不要画娥眉。”——《催妆》 —— 催妆一俗其实盛行于唐代,这里是借鉴了唐的。但却扇是魏晋时期开始的,到宋朝后期才被红盖头取代。 —— 预计下章晚到2 2点哈
第404章 第602章 和离书 谢心璇童言无忌的话落地,话语权交在了扶萱手里。 新房里静谧无声、落针可闻,众人屏息凝神,生起了那么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新娘若是自作主张地将本该由郎君取下的却扇放下,便是不怎将新郎的权威放在眼里;而若是不放下么,又显得不太近人情。 一家家主与主母的一言一行皆备受关注,自然也备受挑剔,面对如此考验,扶萱透过却扇偷偷瞥一眼谢湛,声音甜甜地道:“夫君,我手上有些酸痛。” “夫君”二字撞耳,谢湛心中一烫,哪还记得要独自品味妻子的美色?他一向理智清晰的脑子,此刻全然不受他控,几乎是晕乎乎地侧头看她,伸手握住她持扇柄的手,将它缓缓压下。 红烛映照中,女郎那灿若朝霞的姿色一寸一寸呈现,最终完完整整地显于人前。其肤若凝脂,美眸潋滟,睫羽微顫。那嫁衣上的数颗南珠散发着莹润光泽,将她那份明艳衬地愈发动人心魄。 满目琳琅,不外乎如此。 谢湛目中灼灼,一颗心如野马无缰,突突直奔,如何也缓不下,四肢都麻掉了。 空气静了几息,而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众人回神,谢心璇脱口而出:“六嫂,你简直比仙娥子还美!六哥你说是不是?” 谢心璇这口无遮拦的招术在扶萱处凑效,在心思缜密的谢湛这可不起作用。在挤进新房里密密麻麻又哄笑着的人们的注视中,谢六郎缓缓起身,站去了新娘子跟前,用高大挺拔的身影小气地将自己的新婚妻子挡了个严实。 他目光朝石清轻飘飘扫了眼,客气中不失傲慢地招呼人道:“请诸位赏脸,移步前厅吃盏薄酒。” 石清会意地领来一队锦衣侍卫,众人也不知怎么的,还没来得及起哄,就被这些人连拉带请地弄出了新房。 闹哄哄的争执声远去,屋中终于静下来。 这一静,谢湛盛火似的旖旎目光打在身上,扶萱不免生出赧然,她眼波流转,羞怯看他一眼,又推了推他,红唇微启:“你先去招呼宾客。” 谢湛不语,只静静看她。 想当初,母亲说赐婚圣旨接便接了,若迎进门后妇人不配位则另娶他人,他云淡风轻地嗯了声,觉得自己在一场婚事中全身而退并非难事,哪会料到会是如今光景?她只轻轻看他一眼,他便若数坛醇酒入喉,神魂飘飘,心腔充满至极喜悦,甚至眸中莫名升起潸然欲泣,恨不得生生世世都与她绑在一起。 谢湛唇角含笑,伸手揽人入怀,突地道:“再喊一声。” 扶萱茫然看他,听他暗哑着嗓子:“方才唤的。” 扶萱眨眨眼,对他一笑:“夫君。” 娇软悦耳的声音拂耳,谢湛心神荡漾,连眸光都黯了几寸,声色愈加暗哑:“吾妻甚美。” 这是在回方才谢心璇的问话,扶萱会意地噌瞪了一眼他。 四目相对,这一眼如此勾人,郎君眼里的情意就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住了。眼见着他人如猛虎出山,要往她压来,扶萱惊慌地伸手挡他胸脯上,急声:“人都等着你呢,你先去敬酒啊。” 可郎君何等急色。他面上不动声色,鼻尖直往新娘脸上凑,同时手也丝毫不老实,白净修长的指腹,在扶萱美眸微瞠的惊诧下,隔着一左一右的两枝缀南珠牡丹绣花,毫不收敛,自取其乐。 扶萱的拒绝不过是螳臂挡车,郎君对外头几声“谢长珩”催促充耳不闻,专注在自己的感觉上。天旋地转,意识即将混沌之间,扶萱被他一把掐醒,死死压住裙边,摇头猛烈地挣扎才将他进一步的动作止住。 谢湛这才滚着喉结咬她耳朵:“吃些东西,莫饿着,等为夫回来。” 他又要求:“凤冠和钗环可以卸,婚服不要脱,等着我来。”担忧扶萱不应他,跟着又急急补了句“好么”。 扶萱大喘着气息,红着脸颊点了点头。 ** 春风得意的郎君甫一出现,席间道贺之声便不绝于耳。 这场婚礼,建康城内但凡是在朝为官的就没有未到场的,在场高官显爵之人数不胜数,便是连穆安帝那头也极为重视,不止免了谢将军进宫汇报战事的事,还派了贴身内侍魏公公前来送礼道贺。 谢湛站在就近的大理寺官员的席桌边,接受以周曦为首的昔日同僚庆贺。 周曦虽是恭敬地朝他拱了个手,却已然吃了好些酒,连带出口的道贺都有那么些醉醺醺的意味:“恭喜、恭喜谢太傅,博得佳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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