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萱忍了忍,嘴角压了又压,到底没再继续作弄人,抬起目露狡黠的得意笑脸道:“孩子们突然动了下。” 扶炫:“你……” 他亮眸愤怒一瞪她,扯了扯嘴角,却还是将手背挨靠上了扶萱的肚子。 几步远观望着二人动静的谢六郎这才迤迤然行来,一手搂住扶萱腰侧,一手落在她肚子上感知动静,带妻子去与家人一起用膳。 当日夜间,被扶炫打断的事儿自然还是被郎君哄着骗着给完成了。不止如此,这位郎君“久旱逢甘霖”,眼冒绿光、热情不已不说,还使心机哄地扶萱应了个特殊要求。 结果自不必多说,扶萱事后又羞又享受地窝在谢湛怀中,媚眼如丝,提醒人道:“夫君,上元节同我出门看灯,就穿那身白色衣裙罢。” ** 太和七年正月十五,大地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再临一次花灯盛宴,比之去年中秋节那日的心向神往,这回的谢六郎可谓满心皆是抗拒。然妻子百般娇媚,千般请求,已作了的承诺之事亦不可不行,他到底还是割舍下颜面,着一身女装行走街头,以哄自己的娇妻。 故而,这日在建康城中便出现了一个奇景—— 一赤一白、一高一矮两位戴着面帘的女郎牵手行走在璀璨辉煌的花灯之中。着赤色披风的娇小女郎腹部高隆,乃是一位孕妇,她依偎着的白衣女郎清瘦高挑,眉目清冷,气质冷艳,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像一仙鹤至世间,不沾人间烟火气息。 两人虽然被面帘遮了半张脸,亦可观出双双皆是眉如墨画、眸光潋滟,是一对一水、一火般气质的绝色佳人,引得过往郎君们纷纷观望、跟随。 二人戴着面帘,更多了一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比不戴面帘更惹人注目、勾人探求,谢湛专拉着扶萱往人少的地方走,可无论去哪,四周郎君们灼热的视线都打在二人,尤其是在“她”身上,毕竟“她”身旁的乃是一孕妇,显而易见已许了人家。 扶萱被他拉着躲躲藏藏,时急时慢地在人群中间胡乱窜,毫无观灯的从容,心里却是十分满足。往前在家里她夫君曾穿过一回舞衣,却因那绡纱太透而实在有碍观瞻,今日一身正儿八经的女装在身,才真正透出一种极致的冷艳,美极、雅极,让人见之忘俗。 二人行地急了些,有风吹来,轻轻吹起面帘,露出二位女郎面颊的“冰山一角”,追随着的郎君们心间一漏,大胆些的上前与谢湛搭腔—— “不知这位女郎是何家人士?好似不曾在建康城见过。” “仪姿如此挺拔高挑,该是周家那荆州回来的三女郎罢,不知我所说可对?” 也有人议论扶萱:“这位女郎倒像谢少夫人,容姿、着装皆如此妍丽,还怀有身孕……” 眼瞧着人们猜出扶萱身份,保不准即将猜到他自个身上,谢湛搂住扶萱一个快步,矫捷地踏上了秦淮河岸边停泊的一艘乌蓬船上,再用力往河中央一推船头,终是摆脱了众人跟随。 扶萱拍了几拍胸脯,劫后余生般地道:“这些人眼光也太毒了,我已经装扮地如此严实,怎就认出我来了呢?建康城这么多孕妇,竟然能一语道破真相。” 谢湛叹息一声,替她扯好凌乱了的披风,正要开口回答,便听乌篷船船舱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扶县主如此不俗容姿,被人认出有何困难可言的,倒是你旁边这位,像是个新人啊。” 谢湛和扶萱双双一怔,谢湛更是身子一僵,脸色顿变黑沉如墨。 熟人在眼前,身份也被人揭穿,扶萱转身看了眼,舱里面的郎君与女郎并肩坐着看着二人方向,她硬着头皮招呼道:“没想到还能在此处见到周六郎,当真是巧。” 扶萱尴尬无比,对周阅口中“新人”的身份绝口不提,她连方才听人说的“周家那荆州回来的三女郎”的借口当下也用不上。 “缘分啊。”周阅笑着说道,看向扶萱身旁转身背对船舱的“女郎”,微微眯了下眼。 他身侧的女郎朝扶萱颔首招呼,又问周阅:“六郎,我们可是要与扶县主二人同游?” 周阅低笑一声,眉眼风流地看他身旁的女伴,“既然这船入了扶县主二人的眼,我们就姑且谦让一让,坐在一起实在太拥挤、不自在。张妹妹,愿意陪我去岸上走一走罢?” 张姓女郎被他风流的神色所迷,“愿、愿意的。” 周阅牵着女郎迈出船舱,路过冷着脸的高挑“女郎”身旁时,道:“这位女郎身手如此矫健,当真令人见之不忘。” 谢湛眸色一缩,刷地凌厉看周阅,周阅戏谑地朝他挑了下眉。 ** 太和七年三月,春暖花开之际,怀胎十月的扶萱终于发动了。 有沈云婉怀胎时的经验可以借鉴,加之平日与女医馆的大夫们不住交流,扶萱在产子上总体算得上顺利,三个时辰便先后产下了一女一子。 两个新生儿呱呱坠地,甫一被产婆们抱出产房,谢家数量庞大、热情无比的族人便蜂拥而上,口中叫嚷着“哪个是男,哪个是女”,将产婆和婴儿们团团围在了中间。 整三个时辰,谢湛站在产房外背对众人一言不发,后背全是汗,在热闹非凡的争抢声中终是松下了一口气,松开紧攥的双手,看了眼乌泱泱争先恐后的谢家人,抬步进了产房。 他的妻子满头大汗,已经精疲力尽地昏睡过去,贴身婢女玲珑正在和婢女们仔细地替她清理身子。谢湛行来,众人无声地给他留出空间,他在床榻边坐下,弯腰吻了下扶萱因疼痛而咬破了口子的唇,抓起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他眼中有点点湿意,一时不知是因心疼还是因喜悦。 扶萱醒来后,见到床榻边熟悉的身影,“呜”一声哭出了声。 谢湛手指揩掉她的泪,“哭什么?” 扶萱委屈地:“痛死我了。” 谢湛心下一哽,顺着她道:“那往后再不生了?” 扶萱点头,“好。” 被谢湛怜爱地躬身亲了番脸颊和眉眼,扶萱情绪平复下,这才问及两个孩子的事,她期待地问:“他们相貌像谁?你还是我?” 谢湛神色一顿,道:“初生婴儿而已,哪能看出像谁的相貌。” 想起沈云婉那两个孩子刚出生时皱巴巴的脸,扶萱倒也不深究,她想起那日在马车里问谢湛喜欢男孩女孩的事,问他:“那你先看的是谁?儿子还是女儿?” 谢湛面容一僵,这才诚实道:“我还没见着。” 扶萱“噗呲”一声笑出来,“人太多,连你也没抢着是不是?你怎么跟扶炫一样,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 谢湛对此不置可否,扶起扶萱给她喂了一小碗吃食。 扶萱吃饱喝足有了力气,这才命人去抱来婴儿,想亲自瞧上一瞧,哪知她的婢女出去找了一圈,回来慌张道:“两个孩子都被抱出了‘听风苑’,人实在太多,石统领跟院子里的侍卫也没能拦住。” 扶萱:“……” 谢湛:“……” 出生第一日,家主的孩子就要开始承受家人们的如此热情了么? “他们不是盼着男孩么,怎么连女孩也给抱走了?”扶萱茫然不已。 ** 谢湛与扶萱的长子名为谢毓,长女名为谢灵,取“钟灵毓秀”之意。 姐弟二人长地聪慧灵秀不假,可让扶萱意外的是,二人的性子仿佛是出身那天就有预兆一般,极冷、极傲,面对热情似火的谢家人,二人就如两块高山之冰,岿然不动,冷静应对。 “我是想生一个像长珩哥哥这样的小孩子,可以弥补我没有见过的夫君童年的遗憾,我想看一个翻版的谢长珩,看看小孩子如何能一本正经地学习,如何小小年纪就知克己修身,可如今……两个这样的孩子啊,我成日见到三个谢长珩!父子三人一不留神,就三张脸冷地跟冰块似的,呜呜呜……怎么会这样?” 扶萱扑在谢湛怀里,由起初殷殷期盼,到后来无比委屈,痛哭出声。 “两个孩子,哪怕有一个温柔些的呢,一个俏皮些的呢?没有,一个也没有!” “你瞧瞧扶炫的女儿,多么惹人怜爱,多么活泼灵动!” “我既没有温润如玉的小郎君,也没有甜美可爱的小女郎,真是、真是,我太伤心了。” 自打龙凤胎的性子初露端倪后,扶萱就常在谢湛跟前这样委屈。 她自然也喜爱自己生的孩子,可谢家本就规矩甚严,姐弟两个性子又冷,小小年纪就都不苟言笑,小女郎常提着剑要同她父亲学武,小郎君人都没有书桌高,还要拿着书坐在他父亲书桌边一本正经地学习。 二人天生有规有矩,深得族中人的人心,常夸姐弟二人小小年纪有名士清雅、沉稳之风,扶萱却怅然若失。 每每见到谢湛与两个孩子站在一起,她当真是见到了大的、小的、男的、女的版本的谢长珩。 谢湛心知妻子这是希望能从孩子身上看出一些自己的影子,便宽慰道:“都说女大十八变,或许年纪大了就变了。” 扶萱不满地哼一声,“你少糊弄我,那是在说容貌!都说‘三岁看老’,天生禀性是极难改变的。” “学院有那么多孩童,还不够你看的么?”谢湛问。 太和七年开始,在扶以言与谢湛共同主张下,大梁十州上下开始兴办州学、县学,由当地政府主办,中央朝政支持,意在普及教育。建康城内,在谢湛和扶家人共同支持下,扶萱以县主、谢家主母身份,改革了远麓书院,用原先的谢氏私学的房舍,办起了第一所既面向贵族、也招纳平民的州学院,扶家、谢家子弟还有个别的别家子弟皆在此求学。 谢湛口中的学院便是指这个。 扶萱从谢湛怀中撑起身,扯了下他微敞的寝衣,媚眼朝他一飞,“毕竟是别家的嘛,又不是自己生的。” 被她秋水盈盈的眸子挑逗,谢湛失笑,伸手勾住人的后腰,“想要再生一个?” 女郎伸手抱住郎君的脖颈,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信誓旦旦道:“这回一定要生一个活泼灵动的小人儿!” 谢湛目中噙笑,抱住妻子,“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生产时又得疼了。” 扶萱美目流波,“我是为夫君好嘛,满足你想要看看我小时候的样子的心愿。” “如此,长珩感激不尽。” “不客气!” “多谢夫人。” “唔,我也多谢夫君。”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因为是你、只能是你,只有与你相遇,才知情深似海是何等畅意。 萱乃忘忧,湛乃纯澈,窗外皎月清晖,再至天明,必有骄阳光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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