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他今日对此案有疑,他犯得着与她一同出来,去那些乌烟瘴气的烟花柳巷?若非担忧她胡作非为,他用得着好心提醒? 简直不知所谓! 扶萱看着霞光中静默的谢湛,一双好看的桃花眸,没有装半点风流深情,装着的,全是世家望族的清贵与漠然。与今日面色温和地从身后搂住她、支撑着她的,堪堪判若两人。 当真是,冷漠疏离,薄情矜贵。 扶家小女郎,素来是众人捧在手心的娇花,不爱受人冷脸,更不喜委屈求全。 第一次被郎君冷待,且还是未来要托付一生的夫君,她心中愤愤然,丢掉柳枝,抬起娇艳的小脸,正正朝谢湛对视回去。 “你这般模样,是因为我说中了关键?”扶萱大胆直白地问。 谢湛冷笑一声,“扶女郎,以为自个是谁?” 他这意思便是说,她不是他的谁了,扶萱反唇相讥:“我是扶家扶萱,不是谁的谁,更不屑成为谁的谁。” 谢湛听出她意有所指,是不屑成为他谢家人,他问:“所以去秦楼楚馆,毫无体面,有失身份,也无所谓?” 当初,他听得旁人议论扶萱常去风月场所,他并不相信。今日看她轻车熟路地迈进百花楼,连门口的小倌都朝她点头,他还有什么不信的? 毫无体面?有失身份? 扶萱眸中一惊,未答反问:“谢公子,你又了解我多少?凭什么如此议论我?” 见过两三面而已,交谈不过数句,论了解多少,着实谈不上。 谢湛有一瞬失语。 扶萱继续:“我又是何身份?是你谢家并不一定能当上的少夫人,还是我扶家人人都喜爱的小女郎?” “若是前者,谢公子可知,因这个身份,我平白无故受过多少委屈?后者,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扶家也会想方设法给我摘下来,何况,是去几家花楼。谈不上失不失身份。” 谢湛冷嗤一声:“受些委屈,你做我谢家未来主母,还不够抵消的?” 连谢湛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心中已经将扶萱放在主母位置上。 仿佛嫁给他是天大的恩赐,扶萱直想回怼他“谁爱当谁当去”,但一想到是圣上赐婚,是伯母做媒,更是伯父的良苦用心,她极度艰难地,将要吐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得回扶家问问再决定。 扶萱失了与谢湛再沿河柳走下去的兴致,她挺直腰板,正要转身即走,河边突然窜来两个追逐的小孩,为首的那个挤入她和谢湛中间,伸手便是将她一推。 这一推触不及防,扶萱脚步一歪,身子失重,即刻便要朝秦淮河里侧倒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谢湛伸手一捞,又是一个“与人为善,解人之困”,扶萱就又到了他清冽无比的怀里。 只这次,比上一次贴地更亲密,并非背贴胸膛,而是面对面的。 因这亲密的姿势,谢湛分明地感受到了与上回的不同,似是两团不可忽视的绵|软落在了他身前,柔软乌丝轻轻蹭着他的下颚,对方踮脚仰头,温热湿润的呼吸还打在他的脖颈之处。 这回,当真是严丝合缝。 当真是躲无可躲。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初见扶萱那日,她湿着衣裳,又瘦又翘的轮廓,还有,夜里梦见的莹玉娇软,甚至模糊中,与她缠|绵悱恻时的滚烫温度。 偏巧此刻,扶萱因鼻尖触不及防撞到谢湛身上,她痛到“嗯——”一声软软的闷头娇呼,放在他肩头上的葱白细指,因疼痛用力收了收。 无论是那声音,还是那动作,都教他的感官更深切了一寸。 不由自主地,谢湛体内热血横流,喉结滚动,呼吸急促,眸色深黯,搂在她腰间的手掌往自己身前紧了紧。 这一猛然收紧,直教扶萱从浑沌中回神。 她睁眼,入目的是他皙白脖颈上突出的,上下滑动的喉结。再往下,是两人贴地不能再紧的身躯。 因她方才惊慌失措,又被他一提,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在他身上,她的腰在他手中,她的手,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放在他的肩头,脸还埋在了他锁骨处。 这姿势,简直是暧|昧至极。 扶萱身子一僵,连耳带腮倏然红透,整个人立刻变地局促不安起来,她用放在他肩头的手推了几推。 谢湛先是一楞,待反应过来她好像朝他说了句“我没事了”后,这才松开了放在她腰间的手,将人稳当地放在地上。
第15章 第0 25章 真是魔怔 扶萱离开谢湛怀抱后,本是不愿再与他言语,可思及礼数,终是抿了抿唇,低着眸,朝谢湛道:“多谢谢公子出手相救。” 谢湛调整了一下呼吸,想起方才手落在她腰间的不当行为,也道:“我方才无意冒犯。” 一场意外的拥抱,打破了方才二人之间争锋相对的紧张。 可再是有所缓解,再是心腔中“砰砰砰”声如雷贯耳,也抵消不了方才流淌于你来我往中,那不可忽视的针尖麦芒。 他们之间,似乎横亘着太多种种。 扶萱落地后,便察觉出脚裸处的疼痛,可她不愿再与谢湛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竭力稳稳地站着。 她垂着眸,自是不知,小脚微颤的模样早已落入谢湛眼中。 谢湛闭目轻吐一口气,自嘲一笑。诚然不是他心真的那么善,而是他不帮她,恐怕她真回不去。 “扶你?背你?还是抱你?” 少顷后,他毫无情绪地问道,仿佛怎么办,他都无所谓。 听得透着亲密的话,扶萱诧异地抬头,对上的,却还是那双冰冷的眸光。 既然并非真心要帮助,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勉强询问? 扶萱冷声:“不劳谢公子费心,我家婢女自然会来找我。” 她话毕便寻了一方几步外的石阶,忍痛瘸腿走过去,安然坐下。 一身白纱配红衣,腰背挺直,容貌若仙,直将萋萋青草地,点缀出一袭明艳,坐出了绿叶捧花的美妙感。 谢湛眯了眯眼,从小到大,他还是头一回遭人这般嫌弃。 按他往常性子,早就转身离开了,可今日几次抱住端坐于石阶上的那位女郎,现下,饶是他再不想承认,他也察觉出了自己近日的异样,猜到了自己多次烦躁的缘由—— 对她,他的身体不听使唤,总是不由自主想要靠她过去,甚至,想更进一步。 当真是魔怔了。 就因她会嫁给他么。 ** 少时,夜幕低垂,天空中再次飘下雨来。 谢湛尚未离开,眼看着河堤边,为避雨,行人急急地奔跑快走,他终是认命般的往扶萱身旁走过去,折扇往她怀中一放,俯身朝人膝弯一捞,留了句冷冷又不容人拒绝的“拿好”,横抱起人便走。 扶萱被他猝然一抱,下意识地,一手抓起他的折扇,一手抬起,扶住了他的肩头。 她在他怀中抬起脸,奇怪地看向他。 谢湛目视前方,似察觉到怀中人的视线,辩不出情绪地说了一句:“你我既是有婚约,算不得失礼罢。” 像说给她听,又像说给他自己。 扶萱抿唇,他事都这般做了,自己还能说别的?婚约?也不知是谁,方才问自个是谁的。 到底还是受了别人帮忙,扶萱最终应了一声“嗯,多谢。” ** 接连多日,大理寺接到的案情不断,众人忙地焦头烂额。直到四月中,才算松了一口气。 这日,谢湛正在伏案写着呈文,同屋办公的杨寺卿带着怀抱案牍的李寺丞进来。 待谢湛搁下狼毫,杨寺卿走到他案桌边,指关节朝他案上扣了扣,“近日京兆郡的案子,听说了吗?” 谢湛抬眸看他,勾了勾唇角,“没有。” 杨寺卿“嗯?”了声,“你自家母舅,没讲?” 京兆郡刘耽,谢夫人刘氏家兄,是谢湛母舅。 谢湛道:“京兆郡成千上万的案子,犯得着个个给我讲?到底何事?” 杨寺卿露出“听我娓娓道来”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慢慢悠悠道:“你判过的那个云裕山庄的案子,罪犯叫余浩的,他不是被太医院检查说痴傻了么。近日多次流连在百花楼,瞧起来也不像痴傻的,这事啊,在建康城可都传遍了。” 谢湛静听。余家本也不将余浩的事放眼里,任他出门寻欢,也是预料之中。 杨寺卿继续:“偏偏这几日,他回回去百花楼,都能遇到那个扶家被他打残的扶谦。然后……” 他突然一停,卖起来关子。 谢湛嗤了一声:“两人打起来了?” 杨寺卿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你要猜错!” “没打?”谢湛不可思议地问,按上回他与扶萱找上扶谦时,扶谦那番愤恨的状态,没道理见到余浩不动手的。 “扶谦但凡看到他,就这样,”杨寺卿挺直腰背,双手置于身后,学起来扶谦的模样,抬起一手指着前面,“朝余浩说:白日行多亏心事,夜里便有鬼敲门。” 谢湛淡声,“这是威胁。” “有趣的是,回回余浩从百花楼回去的路上,马行到半路即停,然后便有‘鬼’上前敲他的马车门,且边敲边喊‘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偏只听得见声儿,看不见人,声音还不男不女的,吓地那驱车的老夫着实不清。”杨寺卿补充。 “你也信是‘鬼’作为?”谢湛挑了挑眉,“定是人为。” 谢湛话落,心里猛然一惊,一个念头冒出他的脑海,那句狡黠的“没有证据,不就算不得违法犯罪么?”在耳边响了起来。 他的思绪还在漂浮,就听杨寺卿继续道:“一连喊了五日,什么事也没发生。第六日,马车刚停下,那车夫被吓地屁滚尿流,赶紧跑了,然后余浩就在那日被人打折了一条腿。” “断了?”谢湛问。 “没彻底断,他家有太医治呢,哪能轻易断了?”杨寺卿道,“但去京兆郡报案,说对方说了,再出门猖狂,到时候打断他另两条腿!” “尤其第三条。说长的太小,有碍观瞻。” 谢湛将将端起茶水饮了一口,一听这话,气一个没喘匀,直接呛住,连连咳了起来。 当真魔怔! 方才他还以为动手的是扶萱。 李寺丞在谢湛身后的架子上摆好案牍,忙问了一句,“谢少卿没事罢?” 谢湛将气喘匀,这才摆手,道了声无事。 见杨寺卿古怪地看着他,谢湛连忙解释自己反应过大的缘由:“这种话,报案时他也讲得出口?” 杨寺卿讽刺一笑,“可不是么?他以为对案情有帮助呢,知无不言。结果呢?广为人知的是,他有太医院定的痴傻证明啊,这案啊,都没被立起来,倒是他那‘有碍观瞻’被传地人尽皆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89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