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话,就眼巴巴地看着张瑶,得意地咧着嘴笑,仿佛做了好事的孩童,要她给些夸奖。 周阅看着王子槿这番模样,勾起半边嘴角,连连摇头,心中暗骂了句“出息”。 又看向神色不显的谢湛,见他握着折扇轻轻敲着后背,心下了然。 谢长珩,你的心到底还是要飞了。 王、谢两家公子都已经开口,余渺渺哪敢继续顶撞下去,只得脸色难堪地等在一边。 众人沉默中,谢心姚轻笑了一声,“堂嫂?三堂弟这是在叫谁呢?” “她啊!”谢原手指扶萱回道。 谢心姚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走到谢湛身边,“六郎尚未成婚,还是别这般胡乱称呼的好。谢府的少夫人,不是谁都能当上的。就是当上了……” “长姐。”谢湛打断道。 他当然清楚谢心姚意有所指,扶萱对于谢家而言,不过是不便驳了圣意的权宜之计,早晚,她会与谢家毫无关系,与他,毫无关系。 谢湛没甚意识地皱了皱眉。 谢心姚被打断,也不气恼,反而微微一笑,而后朝锁眉的谢湛慢悠悠地说道:“六郎,雅集这便要正式开始了,你回席间罢。上次你与七妹做的那首诗甚好,长姐很期待今日你们二人再创佳作。” 她说着话,便一左一右牵住王芷怡和谢湛,意欲将二人带到最中间。 建康城出了名的才女夸奖王芷怡,又鼓励自家六弟与其继续合作,无疑是在告诉众人,更是在提醒扶萱—— 瞧瞧,风华郎君,只能和淑女才情匹配,不是么? 扶萱心中五味杂陈。纵使谢原唤她“堂嫂”有误,但谢心姚这当众说的几番话,却颇有所指,非同小可。 什么叫“谢府的少夫人不是谁都能当的”?她分明与谢湛有了婚约,京都人人皆知,且婚礼六礼已经过了前三礼,现下,谢家莫不成是想反悔?还有,她说的“即使当上了”后面的,被谢湛打断的话,又是什么? 还没等她思索出什么来,婢女玲珑急急朝她跑来,俯在耳边说了句话,她顿时脸色煞白,双眸大睁,“当真?”
第13章 第0 23章 无数希冀 听得玲珑口中的话,扶萱立刻抬步欲走,却被谢湛一把握住了手腕,他悄声说:“我同你去。” 扶萱低低嗯了声,未再多言,在众人不解的注目中,与谢湛一道前后脚快速地离了雅集。 眼睁睁地看着谢湛离去,谢心姚转头默默看了一眼王芷怡,轻拍了拍握住的她的手,似是安抚。 王芷怡也同样回了一个微笑,表示自己无事。只她心中知晓,口中此刻有多苦涩。 在她看来,扶萱是因方才谢心姚一番话耍起来脾气,愤怒离去。而谢湛这头,恐怕是见未婚妻生气,巴巴地追了上去。 谢六郎,你是不是,并非逢场作戏,是真的动心了? 实际上扶萱离席,是因玲珑低声讲了句:“谦公子与余家的人打了起来,说是与余浩有关。” 谢湛跟去,则是他耳朵听得此事,知晓牵扯到他经手过的案子,他想去探个究竟。 ** 尚未至黑夜,天空却因雨势隐隐有起的趋势,乌云密布,黯淡了下来。 马车行至百花楼门前停下,扶萱提裙下马车,谢湛见她轻车熟路地往大门里面奔,皱了皱眉。 百花楼,顾名思义,京都响当当的百花云集的花楼。 今日,这百花楼将将开始营业,不及一个时辰,就被扶、余两家的人闹地人仰马翻,大堂桌子椅子被砸地稀烂。 老妈妈猛摇着手中的绣百花锦扇,连连“哎哟”了几十声,心中的郁闷仍旧散不去—— 这一新一旧,两家权贵,她这普普通通做生意的百花楼,当真是哪家都惹不起。今日这头一起,往后还不知要遭遇多少回。 见扶萱到来,老妈妈再次“哎哟”了一声,这一哎哟明显与刚才愁苦的哎哟不同,堪称欣喜若狂。 花楼的姑娘们也都被这声哎哟吸引了注意力,齐齐朝着老妈妈的目光看了过去。 这一看,当真看见了稀世珍宝—— 鹤立鸡群的男人一身白锦绣竹长袍,长腿从大门迈进,玉冠高束,腰身笔挺,面若玉雕,气质高华,清贵无双。 就是见多识广的花姑娘们,也被他惹地蠢蠢欲动了几分。 靠地近的大胆的几个,习惯性地涌上前,伸手就要捉住他的手臂,娇呼盈盈贯耳:“官爷……啊!” “放肆!”谢湛折扇一挥,直将那娇滴滴的尾音敲成了刺耳的呼痛。 他身后的石清长剑出鞘,怒目圆瞪,扑上来的姑娘霎时被吓地花容失色,再也不敢往前。 老妈妈囫囵地看了一看,摇锦扇的手更快了几分,见了救星一般,急急走到扶萱身前,高声嚷道:“小女郎哎,你可终于来了呀,快救救老奴罢!你看看,这砸得啊,我这小楼还如何做生……” “人在哪?”扶萱利落打断道,示意地看了玲珑一眼,玲珑立即递出一个鼓鼓胀胀的荷包。 “二楼,老地方。”得了荷包,老妈妈如常颠了颠,撑开荷包口觑了一眼,眉开眼笑道:“小女郎放心,人我们好好伺候着呢!” 扶萱也不再多言,提裙径直走到二楼的海棠阁。 至门外,她喊了一声“谦哥哥”,少时,一位娉婷袅娜的姑娘便掀开了竹帘,迎人进去。 “婉娘,究竟发生了何事?”扶萱边进门边问,“我哥今日打的余家的哪位?” 自扶谦自暴自弃后,常与人打斗,时而因人嘲笑他跛腿,时而却是毫无理由,总之,他需要发泄情绪。扶萱管不了,只能替他善后,对他打人的行为,早已习以为常。 谢湛跟在扶萱身后,稍稍犹豫后,亦是抬脚进了海棠阁。 “余家三房的余浩公子。”婉娘回道。 扶萱的脚步一顿,停在屏风处,未再往里进。 她转身看了眼身后的谢湛,又朝婉娘确认地问:“你说的,是那个痴傻了的余浩?” 婉娘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除了他,还有哪人叫余浩?他哪有痴傻啊,前些时是在对街的花香楼做客,这不,对面的花魁被人赎了身,他瞧上了我们这处的姑娘,今日就过来了。恰巧被大堂听曲儿的三公子见到了,所以……” “萱萱。”扶谦在里面喊了一声,打断了婉娘的叙述。 扶萱饶过屏风,往里走了进去,见坐在桌边的扶谦手臂上挂着伤,她心疼道:“谦哥哥,你伤势严重么?” “死不了。”扶谦垂首道,语气饱含悲哀,“若不是腿脚不便,我定能卸他一只胳膊一只腿。当年在战场,也没有这般……” 他讲着话,继续举杯喝酒,断没想到一仰头,便见谢湛跟在了扶萱身后。 一见他出现,扶谦收声,而后红着眼连连大笑,疯魔病发了一般。 “谦哥哥……”扶萱心中一痛,唤了一声,请求道:“先随我回家罢。” 扶谦不理扶萱,朝谢湛冷笑道:“谢少卿不是派人核查了么?余浩不是痴傻了么?哈哈哈哈……好一个痴傻啊!傻地妙哉妙哉!” 谢湛清冷地看着扶谦,剑眉深锁。 ** 扶萱最终没能将扶谦带回去,她叮嘱了一番婉娘好好照顾她哥,跟着谢湛出了百花楼。 秦淮河边,大雨初霁,霞光万道,根根柳丝随风飘摇。 扶萱同谢湛沉默着走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谢公子,余浩并未痴傻,云裕山庄的案子,扶家对判决不服,我可以击鼓鸣冤的。结果,可会有更改吗?” 谢湛闻声看向她。 入目是她头上绾发的梨花枝,因她长时间奔走而脱水,花已经凋落,只剩下几个零星花蕊。 与头顶的败落不同,她的眸光潋滟明亮,带着无数希冀。 谢湛握着折扇,置于身后的手指捻了捻,压住了那丝想去拨开她散下来的,遮住了面颊的一缕发丝的奇怪冲动。 他略一思忖后,答道:“不会。此案已盖棺定论。扶家再告,也是告他伤人,结果是一样的。他手中能脱罪的证据确凿,即使有人看到他出门作乐,那也不能说明他就是正常人,余家可以再提出证据,证明他未康复,比如,说他现下的表现,是病情反复。” 他的话落,不出意外的,那眸中的光亮又黯了下去。 谢湛心中再次沉了沉,仿若堵上了一股气,吐不出,也咽不下去。 他烦躁地皱了皱眉,这份感受,他实在不太习惯,也不太欢喜。 谢湛讲正事时素来语气平静,神色清冷。 扶萱听他话中之意,如同被他毫无保留地一瓢冷水泼来,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半晌,她冷声切齿道:“我一直坚信,恶,终归会有恶报。”
第14章 第0 26章 是何身份 “不都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么。” 扶萱如是说,像在朝谢湛讲,又像在自言自语。 她目中的愤怒,被谢湛鹰隼似的眼睛精确捕捉,谢湛提醒道:“你莫做违法犯罪之事。” 话甫一落,连他自己都被惊住——他何时关心起别人的死活了? 他想,大概是因扶萱是他的未婚妻,他对她尚有提醒和规劝的责任。 扶萱对他的话不以为然。 在她眼中,谢湛并非只是大理寺少卿,他更显赫的身份,是高高在上的谢家公子。 他与那余家害人不浅的余浩,享受的是同样的世家特权,他们天生高人一等,即使杀人放火,罪恶滔天,背后的家族仍有无数的手段,能帮助他们金蝉脱壳。 扶谦的腿废了,人也废了,那佯装痴呆的余浩还能大摇大摆地花天酒地,就差没将“你能奈我何”写在了脑门上。 偏巧大理寺少卿看到了真相,不替天行道不说,还劝阻受害者忍气吞声,接受现实。 也是,他们这样的身份,哪会在意普通人家的蝼蚁之志? 他的规劝,与其说是劝诫,不如说,是上位者对弱者的怜悯。 好比说,他举着锋利的刀剑,能轻易地砍杀一只家禽,而看着面对一头猛兽,手中只有一个小匕首的你,极其好心地提醒:“你看,你杀不了对方的,不如趁早放弃。” 双方面对的困难,手中所拥有的武器,从来不同,从来不均。 她拔下一枝柳枝,放在手中把玩,她目中狡黠,“谢少卿,没有证据之事,不就不算违法犯罪么?” 她这般神色更是加深了谢湛心中的那丝隐忧,他板起脸,正色直言:“我不会对违法之事坐视不管。” “是么?”扶萱似笑非笑,“是一视同仁,还是,仅仅对某些违法之事,不会坐视不管?” 谢湛停步,闭嘴不言,目光冷寒地看向扶萱。 呵,她以为她是谁?如此出言无忌,是谁给的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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