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除了痛恨自己有眼无珠,苦果自咽,实则,也不能将那薄情寡义之人如何,毕竟,即使将他置于道德之火上炙烤,他亦不觉自个有错。 有些人坏,本就坏在血液里骨子里。 正当隔壁的人们以为,这对夫妻互相攀咬,即将扯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时,梁氏哭声骤停,颤声质问道:“所以几十年过去,你仍旧对扶将军心怀记恨,还想着置他兄弟子女于死地?” 梁氏口中的“扶将军”便是扶以问。 众人心下不禁振奋,似乎看到露出眉目的秘密在招手。 江乔抬眼四顾了下大堂,冷笑道:“我不知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胡言乱语?”梁氏冷声大笑,“三月,已升职的两位扶将军来豫州考察前夕,你在书房说的话,我全听到了。那日我本是去给你放账薄,谁知你和蔡文突然进来,我还没来得及出去,就听你二人谈派谁去送钩吻至西阳郡。” 江乔冷下脸,一时忘记身上铁链,往前一步,便要抬脚猛踹梁氏。 一旁的梁珊眼疾手快,将梁氏往后一拉,江乔便一个前扑,重重地摔倒在地。 见他如此狼狈,梁氏哈哈大笑,笑完后,哀道:“可惜那次因山洪暴发,派去的人就是那般不巧,死在了洪水里对么?” 江乔坐在地上,惊诧地望向梁氏,仿佛不相信她能知晓此事。 梁氏叹气,“我那远亲的姜家表侄儿,便是在那洪水中没了的。姜家去捞人时,也捞到了你派去的人,身上塞地牢牢的牛皮带里便有你江乔的一封信。” 江乔瞪大瞳孔。 梁氏冷哼一声,继续:“那次未成功,而五月初,你又得到了扶太尉再来巡查的消息,准备故技重施。只这回,你们的打算更龌龊。不仅是要扶将军的命,还要夺他那最喜爱的小侄女。” 话侵入耳,谢湛如临寒渊,浑身僵住。 江乔咬牙切齿,“你疯了!说什么胡话!” “江乔,你是忘了你书房的密室是谁修建的么?你忘了你手中的魅心是谁给你的么?你用在我身上也就罢了,还要用在旁的女子身上。我不过是好奇,又是哪位好人家的女郎要被你算计罢了。”梁氏看着江乔道。 又道:“谁知,听到是送给那位余家人,用在扶家女郎身上啊。并且,听说那女郎倾国倾城,你的条件是,事成后,让他带到戈阳郡与你共享,他还说没问题。你们真就是恶心龌龊到一窝里了!” 谢湛折扇握紧,薄唇抿成一条线。 扶萱曾说五月五那日遇到余浩,说早晚会得到她,梁氏口中“余家人”除了那劳什子还能是谁!若非她生辰那日余浩得了报应……往下之事,他想都不敢再想。 谢湛再听不下去,“刷”一下起身,大步迈入大堂。 他身后,差役跟出,一时便在大堂上摆出了庄严肃穆的升堂架势。 谢湛甫一出现,江乔便无比惊讶地看向他。 彼时在戈阳郡郊的民宅,双方曾有打斗,他是猜出这人并非周御史,可真实身份,他再也未能打探出来。如今再见,才知竟是大理寺的。 谢湛对他的情绪视若无睹,挥退梁家人至堂上,界方一拍桌案,震慑全堂。 而后,他冷声发问:“江乔,本官且问你,你手中的钩吻,五月时,给了余家西阳郡谁人?” 余家二房余翼一家在西阳郡休养三年之事,在扶萱问他余婧妍封地后,他便派人查实了。他料想,这江乔便是与那余翼勾结起来的。 江乔并不予以配合,冷哼一声,便闭了嘴。 谢湛冷笑一声,折扇一声一声敲着桌面,他有的是耐心耗。 就这么熬了两刻钟过去,见江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谢湛这才点头,示意下属上前。 见有差役端来酒,江乔开始发慌,“你们做什么?这可是公堂!” 谢湛凉声威胁道:“要取你命的人还少?就是放在这大理寺的狱中,早晚你也会没命,不若,本官帮你个痛快。” 江乔自然知晓他的命有人要,但更有信心,进这建康城,便有人救他,毕竟他手中还有东西可利用,否则他也不会乖乖被齐王押解至此。 可断没料到,这些人竟能大胆到当堂给他灌毒。 ※※※※※※※※※※※※※※※※※※※※ 作家的话 这一章与下一章连起来看会连贯些
第149章 第 269章 上门查案 毒酒当前,江乔面露恐惧。 谢湛知道人已上钩,再开口发问:“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彼时你手里的钩吻,交与了谁人?” 江乔鼻中一哼,幽幽吐了两个字:“余浩。” 谢湛眉目一凛,心中沉下。 交给谁都成,偏那余浩最是棘手。按照新律,他即使有痴傻证明也可被定罪,可如今人已是木僵之人,又能如何施刑。 谢湛偏头眼神示意,差役上前,不顾江乔挣扎,直接将酒往他口中灌了进去。 不多时,见他已目中无焦,眼神混沌,谢湛再问:“钩吻给的谁人?” “余浩。” 知他说的是实话,谢湛咬牙。余家真他妈能算计,全推给了一个明面上根本不能将他怎么着的混蛋。 “雾山的部曲,主帅谁人?” “郑强。” “郑强谁人所派?” “王太宰。” “你的意思,整个雾山部曲,是王家所有?” “是……” 江乔回答完,再也顶不住魅心的药效,通身红透,大喘粗气,当堂就要脱裤子。谢湛骂了句“禽兽不如”,命属下将他扔到大理寺后院的水缸中,起身退了堂。 ** 入夜时分,谢湛才下值。 见他再次面色黑沉地从衙门大门迈出,马车旁的石清顺了顺骏马的鬃毛,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叹道:“哎,咱们这‘好日子’可何时才能到头啊……” 上回在滨江楼那日,公子从厢房出来时,分明唇角下颚有几处红色口脂,又想到扶女郎再内,他欣喜地望着他,哪知,还没开口唤他,这公子跟嗜血狂魔般,红着眼问他“看我作甚?我脸上有东西?”,他只得老实点头,指着他的脸说“红色的”,公子闻言,却是怒气冲冲地狠狠抹了把脸,直接就抬脚进了雨幕。 跟自家公子多年,那还是他见过的,公子第一回 不顾形象,不怕雨淋的麻烦,湿透衣袍回府的。 这还没完,从那日起,他的、连带这几匹马的日子就没好过过。赶车快了些他说“着急作甚”,慢了点就是“没给你们饭吃么”。 真的,为奴十多年,石清第一回 真正体会到主子喜怒无常是何等“酸爽”。 见谢湛走近,石清小心翼翼道:“公子,夫人今早说,今日再不回府,你便再也不用回了。” 谢湛心下一哂。 今日重阳,他本就要回府。这倒好,他这母亲偏来威胁一把,这一威胁,他还就专要等宴席散了再回。任职大理寺衙门,案件当头,本身便有诸多身不由己。 秋风冽冽,落叶满地。 寒风卷起谢湛的绛色衣袍,吹着他腰间玉佩,下方穗子扫到手背,霎时让他回想起,第一次相见时,扫他手背的那个带着香味的绯红飘带。 梁氏口中,关于江乔和余浩龌龊打算的话在耳边萦绕,谢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恨声道:“去扶府。” 石清上下打量自家公子,一身官服去扶府作甚? 谢湛冷眼一睨,此地无银地道:“扶家案件相关。” 石清“哦”了声,咽了口唾沫。 就没见过官爷办案不带一个差役,独身一人,在重阳佳节上门去的。 听到石清的腹诽般,谢湛脚步一停,眯了眯眼,回身招来了两个正要回家的差役。 ** 扶家主院,书房中。 大理寺少卿与两位差役已经查了一个多时辰。 书房门口,包括嘉阳长公主在内的扶家人大多聚在了一起,面面相觑。委实没料到,这大理寺的人如此勤奋,重阳佳节如此鞠躬尽瘁,还上门来查案。 可他们手中有搜查令,且又关系到扶以问身前之事,再是被扰了家宴,扶家上下也不敢怠慢,给予了高度配合。 在两个差役搬文书的当口,谢湛手握折扇,置于背后,一下下敲着后背,目光在书房中细细巡视,最终,落在了一排话本子上。 “你这处就没话本子?” ——回忆的声音入耳,鬼使神差地,谢湛抽出一本翻了起来。 外头的每一人的话语他早已听得入耳,并无那个娇娇滴滴的声音。 她今日竟不在家。 众人在书房门口,伸长脖子朝内里张望的当口,扶昀进了院中。 见他回来,嘉阳长公主开口问:“可是送到山下了?” 扶昀拱手道:“回伯母,正是。再往前,萱萱说是有哨岗的,外人定也进不去,我便折回了。” 扶夫人又问:“给你父亲的衣物她取了么?可别是又忘了。” 扶昀回道:“阿母放心,儿亲自交给她的。” 三言两语谢湛便听明白了,扶萱这是又去了明月山庄。 “谢少卿。”差役上前禀报,“文书皆已搬完。” 谢湛将手中书本一合,垂手遮在广袖中,“走罢。” 谢湛行至院中,嘉阳长公主上前问:“谢少卿,南郡公之事,可是有何……不妥?” 嘉阳长公主斟酌了下用词,终是将要出口的“蹊跷”变为了“不妥”。 这些差役一箱子一箱子往外搬的,全是扶以问生前留存的公文,她方才还见到,谢少卿连书架上的书都未放过。 这般动静,她怎能不多想? 她的夫君一向身子康健,除了往前打仗留有旧伤,十几年来,鲜少有病痛,今年六月却因染热症突地丢了命,她也是用了许久时日,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可如今大理寺进门查案,非是去的有嫌疑在身的扶以言的书房,而是来的已故三月的扶以问这处,任凭怎么想,都不算正常。 谢湛向嘉阳长公主施礼,“回长公主,臣目前还在调查之中,尚未有定论。” 嘉阳长公主身子一歪,脚步微一趔趄。他并未否认她的猜想。 见状,谢湛再道:“臣奉圣人之命查实扶公之案,南郡公与扶公于素有关联,故而不敢错漏任何细节。” 嘉阳长公主定了定神,“有劳谢少卿了。” 谢湛走后,扶家的佳节宴席并未继续。 众人皆听出来了,谢少卿说的扶以问二兄弟“素有牵连”,并未说“公事上”,他在暗示:二人一死一伤关系密切。 回府马车中,谢湛翻开那本还依稀飘着一丝香融融的《威勇将军传——四》,瞠了瞠目。这些个作者,竟是将一位上阵杀敌将军的功劳,归功于有一位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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