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抬手遮面心头绝望,有动静将她吵醒。 全身被冷汗浸透,朱颜揉着脑袋起身掀开一点窗棂,外面的寒气扑面而来,庭院中的冬青树叶上覆上一层白霜,天光大亮,照射的银光粲粲。 沈渡披着狐裘斗篷,长身玉立,立于众人前,自有种泰山压顶的凌然之势,与这一院子的白霜映照鲜明,更衬托的气宇轩昂,冷峻不羁。 朱颜也不知他是才回来要出去还是歇一夜要出门,正不知该不该打招呼,倏然沈渡似有感应朝这边望来,与朱颜视线撞在一起。 朱颜心头乱跳,可沈渡墨瞳泛冷,匆匆一瞥收回目光,径自大跨步离开院落。 摸摸鼻子,朱颜心头莫名,不知晓为何沈渡这般神色,又怜惜沈渡在朝中重重危难,怕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麻烦,遂也不多想,只是可惜大约又要她自己找机会回娘家了,到时候免不得又要替沈渡解释一二。 还是三姐好,招了韩世元入赘可以不用离家不说,那韩世元如今在弘文馆供职,可时时归家,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思及此,朱颜也睡意全无,起身写了封信着管家叫人送去朱府,挽上发髻换上官服去刑部应卯。 下一个休沐日准时归宁。 她拼命克制自己不去管无关之事,可陆垂垂跑来找她,说是要去刑部大牢就喀那其瑟罗将军一案记载典籍入册。 这本就是书令史的职责,但陆垂垂说昨日看过那般惨状有些不敢,求了朱颜一起去。 “你向来胆大,验尸剖尸也不在话下,你陪我去吧。” 挨不过陆垂垂苦苦相求,朱颜只得同她一起,熟门熟路入了刑部大牢最深处的地牢。 大理寺所审理基本都是皇亲国戚,牢狱审理不同于刑部,这也是大理寺卿唐正敢不审理直接将喀那其瑟罗将军一案移交刑部的原因。 原本来罗织的意思是在大理寺秘密审理,神不知鬼不觉杀人就算了,但这么一来,百姓们都提早知道了。 但来罗织暂时不敢动大理寺卿唐正,只因这唐正与朝阳公主家沾亲带故,不是他能随便动的。 朝阳公主可是比太子李重还有希望继承大统的人,天下皆知。 站在地牢牢门前,朱颜不由皱眉。 地牢内阴暗潮湿,终年不见日光,又因建在地下,一只虫都飞不进来,寻常也无人看管,万籁俱寂,犯人们一开始都熬得过,可不知岁月只余黑暗,不多几日就熬不住都交代了。 眼下这最里间关押的便是喀那其瑟罗将军,朱颜并未见过,衙役将墙壁上油灯点燃,露出他的面目来。 喀那其瑟罗将军面色黝黑,头发卷曲,眼窝深陷,瞳仁呈黄棕色,看着来人时炯炯有神,他身上穿着常服,身上、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鞭痕,被抽到的地方皆皮肉外翻,露出血肉,有些甚至深可见骨,可见对方置其死地的决心。 衣服碎成条状披在身上,可依旧能见其身形虽不够高大,但绝对健硕强壮,气势迫人,依稀有武将战过沙场的风骨。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朱颜吩咐:“打开牢门。” 衙役有些犹豫,好言劝道:“朱主事有所不知,这犯人带来时发起疯来险些伤了几个衙役,堪堪捉拿住,主事还是在牢门外问话便可。” 这一点朱颜看得出,喀那其瑟罗将军全身都被拷上了镣铐,大约是连遭大难,颓然认命一般坐在破烂草席上,甚至有鼠啃食他脚背他都不在意。 朱颜不由得感叹,喀那其瑟罗将军原先是西南部落首领,他骁勇善战,又向往大周文化,于是主动投靠,愿臣服大周为大周永生永世效力,其后女皇封喀那其瑟罗为骁勇将军上阵杀敌收复西南各部落,建立了州郡,也算功勋无数。 可如今就因为几个暹罗婢女被来罗织陷害入狱,女皇不闻不问,饶是换做朱颜,她都无法平常心对待。 “打开!” 衙役无法,只得打开,陆垂垂紧跟在朱颜身后进去,一直离喀那其瑟罗将军远远的。 察觉陆垂垂双手发抖,朱颜接过来薄册,例行公事道: “喀那其瑟罗,贪墨官银,私设矿场,意图谋反,你可认罪?” 好半晌没有动静,朱颜才抬起步子,便听见镣铐“哗啦啦”响,不由得心头一惊,衣角就被陆垂垂捏紧。 喀那其瑟罗抬起头来看了眼朱颜,声音像破风箱里拉出来的,支离破碎: “你是沈渡的那位女官妻子?” 朱颜纳闷:“你怎看出来的?” 喀那其瑟罗抿唇,黄棕色瞳仁微缩了缩:“刑部女官只两位,其中要数那沈夫人有些本事,会断案会剖验,看着腐烂见白骨的尸首都能面不变色,而另一位……” 喀那其瑟罗不说,自也明了。 陆垂垂撇嘴,小声道:“赶紧问,问完了赶紧出去吧。” 朱颜点头,踏出去一步,蹲下身来,好言相劝: “你还是认了罪吧,这样死的能痛快点,你要知道,入了这死牢,也就等于判了死刑,你活不成了,还要为你的子女们着想。” 听到提到家人,喀那其瑟罗猛抬首死盯着朱颜…… 从地牢出来,朱颜将加载的册子交给了陆垂垂:“你速速交给高侍郎交差,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 朱颜神思不属,随口道:“我去置办一点回娘家的物件,总不好空手。” 陆垂垂了然:“可要我与你同去?” “不用,正事要紧,你快去吧。” 朱颜镇定撒了个慌,二人在刑部门口分别,各奔东西。
第355章 长安铜雀鸣9 朱颜来到平康坊附近,远远瞧见容追立于门前与人说着什么,看精神已然好了不少,但眼里也没了以前的明光,到底不比以前了。 很快有人带她去见了不良帅徐想仁,朱颜也不耽误,莆一见到就将一封信交给了徐想仁。 徐想仁不解:“好端端的,你给我信作什么?” 朱颜打开窗户查看一番四周,这才回来指着那封无抬头落款的信道: “想办法,将这封信交予陛下。” 徐想仁惊骇,只觉得手中的信封力达千钧:“这是……” 朱颜眼神制止他,伸出柔荑沾茶水在桌面写下几个字,随后抹去。 徐想仁眼神复杂,朱颜起身行至他身旁,沉声道:“人命关天,徐大哥莫要犹疑。” 徐想仁浑身一震,见朱颜眸色坚定,丽眸水光璀璨,不由得一笑: “好。” 倒是凭空生出些豪气出来。 知道此法凶险,朱颜略迟疑:“徐大哥,若是……” 徐想仁又是那般爽朗的笑:“朱颜,你把你大哥想得也忒弱了,我徐想仁不良帅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便是你家夫君也不敢轻易拿捏到我。” 朱颜微愣怔,望着徐想仁面上须髯笑出憨厚的弧度:“竟是忘了徐大哥这不良帅是如何来的了,惭愧。” 据说不良人最初是袁天罡袁天师为女皇创立,可因其不世出,对统领不良帅不感兴趣,遂行走江湖挑选了徐想仁做了这不良帅。 而徐想仁,据沈渡言在内阁典籍里,当年可是位响当当的人物,入大明宫如履平地,与女皇约定三次真的在千军万马中将女皇殿中好物偷了去,当然随后自然归还,徐想仁少年意气要的不过是名而非财也非丢脑袋。 朱颜拱手,心下安定:“那就多谢徐大哥仗义相助。” 二人分别,徐想仁很快不见了身影,朱颜在拐角处迎面碰上容追,正要低头错开,被容追追上,她抓住朱颜臂膀,上下打量几眼,眼里有了些莫名的情绪: “朱六娘扮起男装来也不遑多让,比盏心当年唱曲时候小生扮相还要俊秀几分。” 朱颜面色微变,容追看出她不安,拉她入了自己房间,倒杯茶推给她:“你放心,你这次来,我什么也没看见。” 见朱颜谨慎,容追苦笑, “我这等身份的人,只能依附权贵生存,可权贵想知道什么,也是由我说了算。” 朱颜眼神闪烁,容追盯着她脸,眼里慢慢积蓄眼泪:“听闻你这次营州之行将那个女人彻底消灭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朱颜默默点头,末了加了一句:“我亲眼看着她灰飞烟灭的。” 听闻此言,容追拿锦帕抹去泪水,一脸释然:“那边好,下一次去看往盏心,我便将这好消息告知她,让她安心上路。” 邝盏心被唐大夫人挖心而死,至今心房还下落不明,她姐妹情深,若能释怀也是好的。 容追感怀了一番,门口传来敲门声,她神色一凛,起身走到多宝阁将开关拧开,多宝阁背后现出一方打开的门扉。 “从这里出去,无人知晓。” 朱颜自是谢过,正要走,容追拦她一下,看着她:“朱六娘应当有家人的吧,往后还是少来此地的好。” 说着放下她手掌, “今日立冬,外面天凉,这件披风送于你挡寒。” 说完不由分说一件绣红梅织锦被衬银鼠皮毛披风塞给朱颜,等朱颜走出去低头细看,才看到披风内里角落里绣了赠予盏心四字,落款是容追,日期则是十月初三,不正是今日。 这是容追思念邝盏心为她做的披风还是一早就开始做直到今日才做好的披风? 用这崭新的披风将自己裹了个严实,朱颜顶着寒风走上街市。 没几日,刑部这边就接到赦免喀那其瑟罗将军一家的圣旨,喀那其瑟罗一家得以释放,宅邸归还,官复原职。 但来罗织并未被处罚,朱颜虽不知喀那其瑟罗将军在给女皇的信中写了什么,但大抵将这次获罪与来罗织割裂了开来,以求成全。 因他心知即便供出来罗织,女皇大抵上也不会惩罚来罗织,到时候他也无法自救。 女皇亲自下令释放,谅来罗织也不敢再次明着来陷害。 至于不良人,喀那其瑟罗将军一案从头到尾都没听说有不良人参与,朱颜才真的相信徐想仁真的不止是一个憨大叔。 一路迈着轻快的步履回到沈府,意外发现沈渡今日归家比她还早,坐在桌前一脸阴沉。 朱颜疑惑看了几眼管家,管家摇头表示不知,随后叫人准备饭菜。 “你今日怎得这般早归家?”朱颜上前瞧他,关切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难题了?” 但沈渡岿然不动,一双冷眸如同屋外寒霜天气,落在她身上,伸手抓住她解披风的手,寒眸微狭: “这是谁的?” 朱颜今日高兴,又见惯了沈渡冷脸,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实回答:“去一趟通明馆,鸨母容追赠与我的。” 说着解释一番, “这里面绣着今日的日期,当是容追思念邝盏心为她绣的,却是赠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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