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石板下分明是消石灰?”又是徐冲不解。 “此事我待会儿再讲,先讲第三样,便是砒霜。想来是常彪骗方相氏饮下砒霜,这砒霜可以防止尸体从内部腐烂。” 包拯一边听一边点头。纷乱的线头连接起来了。 “至于为何是消石灰。就是这根木杖的功劳。”和尚捡起木杖。用它比划了一下猛击地面。 “下面这口缸,预作了裂口,用这几十斤重杖一击。便渗出水来。锻石灰遇到水就要生热,所以我们看到最初是有烟雾从砖石里渗出。” “为何又有火焰?”徐冲又问。 “沈公子发现了灰烬,应该是装满了猛火油的竹木容器……对了,这猛火油,如今有了新名字,便是沈公子起的石油。想来这锻石灰遇水,便会放热,点燃了这石油。所以又有火焰冒出。” “然而,火焰为什么是绿色?” “参入铜粉便可有绿色火焰,这并不难,作烟火工匠就知道。” “然而为什么要这么复杂?”这次是包拯问。 “一则故弄玄虚,二来么,以我猜想想要烧毁尸体,只留下面具覆盖的脸孔显得栩栩如生,身体烧焦便好掩盖身体腐烂。人周身含水,腹部最多,最易从肠子力面腐烂,反而人脸皮薄,又是口吞了砒霜毒物在口鼻中,不易腐烂也不容易看出马脚。” “大师,您为何知道这些?”仵作惊恐道。 “呃……徐节级,你刚才不是问道,为何不是消石灰?哈哈,这锻石灰遇水发热,便成为了消石灰。” “烧毁天书,就是在缸里做了一个烟花?”包拯问道。 “不错。引线藏在这宝函下面,所以徐节级一拉,就喷射出来。因为他们知道,天书就在这镇压天罡的石板下方,所以只要对准正上,有人一动,必然可以烧毁。我想他们当时已经想过,以一个揭开石板的仪式,在众目睽睽之下点燃天书,毁灭我大宋的根基。” “火焰喷出,惊动了下面蛰伏的介虫?”包拯说。 “正是如此。我想这些虫子,正是他们的画蛇添足的败笔。” “然而昨天的,那巨魔又是如何出现的?”包拯追问。 “这一节,让沈公子来解疑如何?”和尚提议道。 “好,我来回答相公。”沈括也不再谦让,“并没有什么巨魔,只不过是那假方相氏自己罢了。早在白矾楼遇到那螳螂状女妖时,我就怀疑,那螳螂状人形看着巨大,却能从屋脊上逃走,若是寻常男子都可能踩踏房顶。必然是一个轻巧的女子,脚上踩了一节竹竿,手上加了一对长刀。我们看不出来,是因为她自幼脚绑着高跷练习,所以踩着高竿走路,一板一眼都像怪物。然而这样练习却会让骨头弯曲,留下残疾,寻常走路反而显得怪异,所以她平日里要么以禹步挑大神,都是外八字的跳法,反而不容易看出脚上残疾。要么就坐车。可有人见过这方相氏走过路?我在白矾楼见她弹琴时,她也只是坐着,站起时便有一丈多高。” “如果这巨魔是她自己?那她倒拖在地上的又是谁?她身侧没有旁人啊?” “她倒拖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人偶。反正带着覆面,我们也看不清是真是假。” “分明手脚在挣扎?” “无非是牵线木偶罢了。那跳神的袍子如此宽大,必然藏了很多物件。虽然那大氅烧掉了,但是怀良大师还是在门槛里外找到了小轮划过的痕迹。可见她是不是用力倒拖,而是牵着一个极轻的假人,下面还有轮子,避免被毛糙地面刮坏。” “这么说,倒是也说得通,但是……这方相氏突然倒在篝火里,只一刹那,怎么就变成了巨魔?” “戏法,就是讲究一个手比眼快。她先用腹语故弄玄虚,然后倒在火上,引开我们注意力。她再甩掉起火的大氅,一个巨魔站起了。地上的假人还在地上挣扎,哭喊,无非是腹语。我们那一刻,已然被她骗了。” “她又如何脱身?” “她大袍子里面必然还有衣服,可能是一件道袍或者差人的衣服。我们几十人涌进大殿时,只有中间有火光,四周漆黑。她可能躲在神像后,见时机差不多,就自己溜走了,我们那时都在惊叹石板里铜铃声,自然无暇他顾。” “二位这么一说,倒是通了。” “我看,她逃走已有半日,也未见落网,此时若不在城里,大概已经在百里外了。” 包拯颔首表示认可,然而这个疑问解决了,大宋的难题并没有解决。不可能用这样的说辞说服天下人。所有人还都是以为灾星降临外加一百零八个魔君出世的双重浩劫正要撼动大宋的根基。 突然外面有人来报包拯,说是在黄河渡口发现了两名女子渡河而去,其中一人走路怪异引起路人怀疑,也有人见到她右手少一根手指。又细问了一下,说两人下了船就买了两匹好马,一路向北去了。 包拯正要派人追拿,又有文彦博派人送来抄录的邸报,幽燕两地发现了辽邦奉陵军节度耶律宗愿,正集结骑兵南下,据说身边还带了北院太巫。包拯一时也看不太懂何为太巫。他将邸报给沈括和怀良都看了一下。 “狄公与晏殊争论时,晏相说,如今六月战马消瘦,秋粮未收,料那辽国不会用兵。果然还是狄公知兵,说用兵在速,不问时令。这战端还是来了。” “阿弥陀佛,若要倾覆天下,必先倾覆人心。如今大宋人心不稳,此时即便马瘦粮缺,也不可错过绝好战机,势必要南下。” “嗯,看来一战难免,只是这太巫是什么官职?” “辽邦太巫,也称为珊蛮国师,便是他们那里的方相氏。我看,眼看我大宋根基动摇,他们也要用太巫跳神来预言,天命在他们那边了。”和尚说。 “只愿这天书焚毁的消息,能晚一些传到边关,以免军心动摇。” “相公,何必自欺欺人?他们策划这一场,自然不会白白错过。此刻一定已经派人在河北绘声绘色地传播。届时军心必然涣散。” “那可如何是好?” “虽然没有了天书,然而我大宋还有稳住军心民心的柱石可用。” “还有柱石可稳住军心民心?快快教我。” “第一位就是狄公。以他在军中威望,必然可以稳住军心。” “第二呢?” “第二么,就是张真人了。我刚才听闻李道长说,张真人这两天就回来。” “家师?”李承庵警觉起来。 “正是,这一场祸乱,无非从那天边的客星起始。只要真人到军前,做一场妖星退散的罗天大醮,驱走这客星,把辽军北院太巫给生生比下去,我看他们就不敢用兵了。” “然而本门并没有驱散妖星的法门……” “实则……我夜观天象,这客星日渐暗淡,怕是这几日就要消散。若是抓住时机,把这天象抢到手里,岂不是转眼就能反客为主。” “若是做了罗天大醮,妖星不退又如何?”包拯道。 “那就只能靠狄公用兵了。” “然而狄公现在身患绝症……” “那就只能看我大宋的真天命了。冥冥之中,自有命数。”怀良一字一顿道。
第123章 终章(1) 六月二十一日 夜 徐冲与沈括带着五十名禁军并一百匹好马,追到了黄河渡口。从时间上计算,锦儿和弥勒教最后的那一任教主,领先了七八个时辰。她们似乎在河北境内也有人接应,因为有人看到她们过了河,就有了马匹。一路向西北奔驰而去,推断是去霸州地界,那里正是辽帮最可能用兵的地方。 此刻也来不及通知当地防御使加强防守。那霸州地界,按照澶渊之盟的约定,双方都不设重兵,又多河流,两边来往相当随意。所以她们从那里偷回辽国最便利,沈括心中暗暗计算,若她们不能沿途换马,或可在第三或第四日追上。若是超过四日未能追上,怕是就入了辽境了,也不知道辽国会否有接应的军马?听闻耶律宗愿的兵马就在蓟州。 他们在渡口,安排人马上了几条大船向北。此时已近深夜,船在激流中前行。徐冲陪着军士在船舱内安抚马匹,这些陇右战马有一半没有渡过黄河,有些恐惧,需要小心关照。 船到河中稍稍平稳。徐冲松了口气,转身却看到沈括站在船头。他走到近处,听到沈括在叹息。 “公子为何叹息,怕我们追不上她们?” “追不追的上,其实都无碍大局。消息迟早会传到辽帮,他们该来还是会来,该用兵还是会用兵,我只是担心那里……” 沈括手向东方天边一指。徐冲向那里望去,就看到天关客星还在那里闪耀,分明较昨日还亮了不少。 “公子,你不是说,那客星日渐暗淡,有远去的迹象?怎的看着又亮了不少?” “是啊,怎么又亮了?原本只是普通天象,却被有心人硬是和天命所系一处了,如今它的黯淡与否,也就真的关乎国家兴替了。” “你是说,你担心辽帮的那个大巫师用客星做文章?” “辽庭数年前刚在河套与西夏交战大败而回,想来士气不高。然而,历来天有异相也尝靠有心人胡乱解读来激励士气。想来那北院太巫的请神,必然以天象点题,落笔却在国朝轮替上。” “那怎么办?我等也拿它没辙。” “只看枢密院来不来得及调动兵马,若能以兵威震慑敌方,或可以避免一战。” “若狄公能带兵亲赴河北,倒是能振作军心。” “可惜我观狄公,已然病入膏肓,别说带兵,只恐命也不久了。” 两人站立船头风中,也是无语。 “或许,怀良大师还有办法?”徐冲突然又想到一个话题。 “也许吧,他与我说过,只要张真人回来也能震慑敌胆。然而张真人在北地威名小了,恐怕不敌那北院太巫。” “也不知道,张真人来不来得及回来?” “是啊。国运系与一发了。” 子夜,众人上了岸,一路向狂奔向北。直到第二天才到荡源县城。一行人在驿站歇脚喂马,徐冲去县衙询问是否有看到两名骑马女子。 刚到县衙,就看到里面公人忙碌进出,原来刚有命案。门外停着一具死尸,尸体上盖着席子,从席子下面露出的双脚看是一名女子,与一般死尸双脚脚尖向外不同,她的双脚脚尖向内,显得怪异。 徐冲进去询问。一会儿就与一群衙役出来,揭开席子。里面的女子胸口中刀,面色苍白双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再看右手,果然缺少一根手指,双腿也都有残疾。 沈括蹲下仔细查看这女子的脸,可以看到眼耳口鼻间都有伤疤,后脑上有勒痕,这大概是常年戴着一副沉重面具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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