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钝的思维还没完全苏醒,猜想自己可能仍在梦中?却见何止是诗变了,屏风上的画也开始变化。压顶的乌云越来越浓稠,那朵似开未开的芙蓉却陡然鲜艳了许多,似乎也变大了。 隐隐雷声也阵阵传来,似只在脑海作响。 驸马李玮从榻上强坐起,心想:“如今未到惊蛰,何来雷声?听错了?” 他眯缝起眼睛仔细瞧。却见屏风上那多芙蓉竟然真的在动,那抹血色正缓缓晕开,花蕾正慢慢盛开,乌云也在弥漫,滚滚雷声分明就是画中传出。 事情正变得诡异起来,情急之下驸马抡圆了给了自己一嘴巴,想把自己从梦中打醒。他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但是屏风上那朵荷花还在开放中。要么噩梦还在继续,要么眼前这些都是真的。出水的血色芙蓉仍然在怒放。 芙蓉花的花蕊打开,花苞深处似有一个窈窕人形正在起舞。 屏风上那四句诗开始燃烧。 火光中,驸马猛想起,刚才前相晏殊的公子多喝了几杯后曾经提了一嘴,说花蕊夫人死的不明不白,她的遗物未必吉利。 一时间不由得触动心中恐惧,却感觉到有冷风拂过面庞,似有如幻的人影在四周飞舞。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其解甲……” 分明一个柔弱的女子声音,就在耳畔细语:“更无一人是男儿……哈哈哈哈……” 娇媚笑声中,驸马轮开右手,又给了自己一左一右两个大嘴巴子,想要从这没完没了的噩梦中彻底醒来。 两巴掌打的他耳鸣不已,那女人笑声倒是一时消失了,但是眼前娇艳欲滴的芙蓉花并未复原,仍然还在怒放中,花蕊中的小人也还在起舞。 “驸马可是真男儿?”女人娇笑声再起,再次钻进驸马耳朵,就在脑海里驱赶不走。 燃烧屏风上荷花竟然裂开,一个披头散发,清纱遮体的曼妙人影从屏风中间硬生生钻出来。 驸马发现自己双腿已然不听使唤,好在他还能叫喊。 那一头乌发的女鬼近道眼前时,驸马放声大喊起来 撕心裂肺的破音传来时,沈括正杨府院子里倾听琴声,那琴声也随着尖叫声猝然而断。 尖叫声并不是女人,却好像是驸马都尉云麾将军的声音。他想不出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有必要这样尖叫,莫不是见了鬼了? 沈括第一时间冲出杨府,直冲向驸马府。驸马府大门正在重修,倒是开着。他越过台阶时,第二声尖叫又起,他向着喊叫声方向飞奔过去。他记得那里是驸马的书房,只再一转弯就到了。 刚到转弯处,却看到一袭白影从那里窜出来,正撞了他一个满怀。抬眼看正是抱着琴的小苹。小苹一脸错愕,挣脱跑开了。 他也顾不得小苹,直入前面火光处,书房已然起了火势,那座宫灯倒在地上,正在燃烧,但是还没有烧到其他东西。 有几个值夜的家丁与沈括前后脚抢进书房,驸马还坐在榻上一脸惊恐看着前面屏风,全然不顾胸口伤口正在渗血。 有家仆想要去扶驸马,手一触碰,他便再次惊叫起来:“别过来,害你家破国灭的是赵官家,我只是他家女婿。我只是他们家女婿……” 喊完这句才看清来人。几个人将他架起拖到外面,看上去他暂时还是安全的,沈括赶忙脱掉外衣扑灭宫灯上火。可惜几乎烧完了。 这会儿,府内上下也都醒来,驸马母亲也在丫鬟搀扶下赶到。却见一片狼藉,驸马正坐在花园里石凳上浑身战栗。 “我儿如何?我儿如何?”老夫人喊道,“可是有贼人入府想要谋财害命?我便说,不要请那些教坊里的贱籍粉头来,难免夹杂偷儿、匪类、贼人。你却就是不听……” 沈括蹲着继续查看残骸,大致确定这走马宫灯较之一般走马灯,复杂得多。可惜内部机关损毁颇多,但是从残破的零件看,这宫灯内部还相当复杂。现在来不及仔细分拣和研究,只能整个抱起,搬到外面,等天亮后再仔细调查。 搬出宫灯后,他又回来,想找找地上有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却看到榻下有一样白色东西,直觉上不是宫灯里部件。他蹲下从榻下面捡出那物,是一柄玉斧。 若不是李承庵道长刚刚讲过这个故事,沈括决计不会第一时间想到这是什么? 玉斧还微微烫手,它是如此小,任何人第一次听到斧声烛影的段子时,都不会想到它只有巴掌大。 他这才转回身看,那座屏风。屏风已然破碎,外面冷风袭来吹起绢帛条飘飘荡荡,显得格外怪异。 实际上,它破损的只有那副出水芙蓉图,从裂口看,是什么利器自上而下划破了绢帛,然后左右撕扯彻底撕破。他不由得看了看手上玉斧,上面还有血迹,应该是驸马的血。也就是说,当年斧声烛影的三样东西,在这里又凑齐了,这是何等诡异的事情? 沈括将玉斧放在原处,退出屋子,他知道现场不容破坏。同时他想知道小苹安危,但是一则黑灯瞎火,二来四处鸡飞狗跳,实在没办法找小苹。 那边驸马母亲还在哭天抹泪,对门的杨惟德也已经匆匆赶来。
第31章 隐约有雷声 二月初九 丑时 杨惟德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驸马神志似乎也没有恢复到可以讲述的程度。 好在沈括知道了一些深浅,便在杨少卿耳边将所有重点说了一遍,包括宫中失窃的玉斧就在现场和驸马惊恐万分的表现,以及他提到一句:“害你家破国灭的是赵家天子……” 这句话蹊跷万分,但是如果结合李道长讲的那个故事,以及现场被损坏的屏风和宫灯,似乎可以联想到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虽然沈括不愿意暗示超自然力量存在,但是他暂时也只能拼凑出这样的脉络来。 杨惟德看了眼不远处幼儿般啜泣的驸马,看上去情绪还未平复,于是走进书房从地上捡起那把玉斧。 “看来,那句谶诗也应了。” 杨惟德郑重其事说。 “应在何处?” “哎……如今的京城,已然是群妖乱舞了。又牵扯到宫里旧事,也可以称作樽俎折冲了。” “这样解难免有些牵强吧,这玉斧也许只是被人放置在此,故作玄虚?” “存中,事到如今,你还能心存执迷,觉得所有这一切都是幕后有人在搞鬼?这分明就是鬼在搞人。” “学生不敢执迷,但是总觉得大大的蹊跷。” “蹊跷就对了。既然与谶诗扯上关联,此事已在我们分内了,你先安抚驸马,待会儿我们细细询问一下。” “还有一事,我觉得还是先清点府内所有人,连同昨夜来宾的名册。” “嗯,既然重要,你就快去办,要不然那黑老包又要挑理了。”杨惟德显然觉得这些事其实没什么用,只是可以应付老包。 沈括询问了同样惊慌失措的管家,昨夜宾客虽多,宴席散去时,城门也都关闭,但是来的都是富贵客人,多在城外有庄园别墅,都自有去处,所以府里留宿的只是白矾楼来的十几位娘子。娘子们此刻不见了,她们马车都在后墙外,这会儿都不见了,大概都吓跑了,至于城门未开,她们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也许多在城门外等开门。 半个时辰后,驸马都尉终于恢复到可以交流。杨惟德就在驸马府内的一间厢房内询问了整件事,沈括则在一边记录。他至此也没见到小苹,只听管家说那群女子上了车马都走了,也没听说有受伤的,这件事的苦主似乎只有驸马一人。这也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这边驸马神色稍定,开始讲述,他新的讲述更加丰富了这个恐怖故事。驸马言之凿凿看到那副屏风上的荷花盛开,荷花的花蕊中似乎还有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在起舞,然后花骨朵裂开,那起舞的花妖就从屏风里钻了出来,用什么白色东西向着自己脖颈来了一下。显然他没看清到底是什么凶器,也没听过李承庵的故事,自然不受暗示而做先入为主之想。 驸马受到的暗示在于那幅画,所以他很自然地猜到了花蕊中起舞的小人就是是花蕊夫人的冤魂所化,据他说花妖出现前,花蕊夫人的绝命诗还出现在屏风上,还有一个轻柔的声音将它念了一遍。 他神神叨叨的表示,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是女妖念了一遍,因为那缥缈的声音似乎只出现在了脑海里。 至于那冲出屏风的花妖花外形,驸马说的言之凿凿:与他在宫中见过的画像一般无二,只是脸色惨白,甚是吓人。 杨惟德相信,如果将李道长知道的信息告诉驸马,即使驸马看上去,不似很聪明的样子,或迟或晚也会猜到谁要借鬼害自己,这必然是一个棘手的局面。所以,即使有人要捅破这一层,这个人也不是自己。他决定点到为止。 老杨不再说话,驸马也呆呆坐在那里。他胸口的绷带又开始微微渗血。这把玉斧的边缘还是相当锋利,如果抹到脖子,仍然可能杀死人,但是女鬼失手了。无论如何,花蕊夫人所化的花妖出手并不是那么狠准,也或者她她原本也没打算杀人,只是想借驸马的口,将这个恐怖故事传播出去,让京城陷入更加癫狂的群魔乱舞之中。第七句谶诗:生祸斗樽俎折冲,似乎与今天发生的事情,很难牵扯到一起,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民间对二创自然会对谶语和故事强行牵连,也不免对合理性进行修饰,这几乎是无可避免的。 “那女妖如同人一般?”沈括打破沉默问道。 这个问题再次将驸马带回恐惧中。他呆呆看着沈括,瞳孔开始放大。 “她的头发遮住了脸……她的脸看上去很苍白。白的如同纸一般。刚才,你不是问过长相了。” “不,不是问长相,而是……身高如何。” “也是一般女子身高啊?” 驸马在深度恐惧时也并不口吃,他大概只是在气急败坏时会结巴。 “因为,方才说那女鬼,其实时在花蕊上起舞,若那样,分明不会太大,然而转瞬她撕开屏风钻出来时,尽然有一般女子大小?” 杨惟德轻轻咳嗽一下,他觉得沈括在浪费时间追查幽冥世界的细枝末节,但是这个问题勾起了驸马的一些回忆。 “她先在芙蓉花中起舞,当时还很小,”驸马伸出手来平放,似乎那花妖小到可以在手掌上起舞,“然后屏风火起,然后……然后她就钻破屏风,跳过来的,我看到她的红鞋。她的手很苍白,很有力气。” “然后呢?” “然后,她用那柄东西向着我的哽嗓咽喉,我急忙躲闪,于是那一下划到了胸口,一并撞倒了那宫灯。” “然后宫灯便燃烧起来?” “正是。如今想来,也让人后怕,要是未躲开,岂不是被抹了脖子?”驸马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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