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徐冲的这个推理相当合理。 “我昨日来时,倒是见到驸马府有几个老妈子,要么白发苍苍,要么头发甚短。” “也许是外来的女子?”徐冲无心一言触动沈括。 “你发什么呆?” “哦,我们什么时候去抓喻四郎?” “此刻已经辰时了,得赶紧去了,要不然那些京东路的差拨衙役可能等不及。” 刚一转身,却看到驸马李炜披着一件衣服,呆呆站立后面。 “见过云麾将军。”沈括赶紧见礼,徐冲也赶紧抱拳。 “是沈公子?”看来他受惊后记忆力也下降不少,“我不敢进这件屋子里,能否替我进去找样东西?看看是否被烧掉了。” “找东西?什么样东西。” “说起来也无甚特别,是官家知我爱画,特意赐给我的一支笔,就在书案笔盒第二层。朱红色笔杆。” “好,我这就去找。” 驸马是真吓破胆,连屋子也不赶进了。沈括与徐冲进去后,小心跳过地上各种杂乱的东西,最终到了书案前,那只笔盒还在。沈括打开第二层却见真有一支朱红笔杆的秃笔,分明是用过的。没想到官家竟然赏赐自己的外甥兼女婿这样一件寒酸的东西。 两人走出来,将笔交到驸马手上。驸马连连点头,紧紧握在胸前,看来没有找错。 “这是前朝张曾瑶用过的笔,我怕昨日花妖纵火一并烧了,有可就负圣恩。” “原来如此。” “正是张僧瑶当年画龙点睛的那支笔,想来也是灵物,不可藏于匣内。母亲说,或许将这化龙神笔藏于枕下,可以破邪祛祟。对,母亲大人所言有理……对……有道理。” 李玮神神叨叨转身离开了,嘴里碎碎念着什么也听不太清。 两人回到杨府,与老杨交代了一下要去捉喻景,徐也不说具体在哪儿,倒是老杨也识相不问。只是徐冲带来的狗与养家的看门狗互相看不对眼,互相叫嚣起来,老杨也不惯着,当时取来笤帚将“畏德”赶出去了。
第33章 西羌爪 二月初十 辰时 沈括取了马,与徐冲一起向北赶。路上聊起如何找到那据点。 原来,昨天一整天对喻四郎去向的追查也颇费了周折,起初将喻四郎的藏身处认定在城里,找到时已然人去多时。结果又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他在城外另一所住处,从不与人提及。只是偶尔一次酒醉时提过城外有家,起初听者无心以为是养了外宅,但是喻四郎老婆死了很久,似乎没必要偷偷摸摸。现在看起来,他城里的家,倒更像是像掩人耳目用的。 两人赶到了一处小山,山路狭窄马不能行走,于是牵着马向前。一路上,徐冲就在前面聊他昨天见到的那些京东路调来的捕快。 “我已经见过京东路提点刑狱司的那些高人了,为首的一个唤作无影狻猊肖大郎的,号称天下第一跟踪高手。还有一个叫三足蛤蟆雷老六的,擒拿便是一绝。还有……还有翻山鹞子的王巧儿,便是有用爪钩翻墙上房的本事。包相公正想用他的本事,先翻过那庄院两丈高墙,偷开了外面大门,大队再一拥而入抓人。相公说,以往捕拿匪人最好是出其不意,免得贼人反搏或者自戕,误了口供。这倒是与擒贼先擒王的兵法暗合了……” “徐节级,说起用爪钩翻墙,潘街撞到帽妖那日,那位叫做王胜的兄弟,用了个什么抓钩攀上墙在屋顶上追那东西,结果比其他兄弟先追到了木精班的棚子?” “那个,便叫做戎锤,也叫西羌爪,我也有一个只是未带来东京。原本是党项人的玩意儿,比王巧儿的江湖钩子要大也更重。” “西羌爪?说来听听。” “说起来,还是范大人在陕西经略府任上时,以堡寨克制西夏骑兵。西夏兵攻寨时,常欺寨墙矮小,竟不带云梯,只用这种西羌爪挂住寨墙便爬将上来夺旗抢寨,常常得手。此物还有一妙处,便是爪上关节可收拢,收起便如人手握拳,成了拳头大小的链锤,所以不单攀爬之用,骑步战皆可作暗器。范大人见了,便着工匠依样打造,故而边军会耍此物不在少数。因为要当做破甲暗器,所以分量还颇重。” “你这些兄弟果然都有本事。然而此次捉拿喻老四为什么不用这些人而用京东路提点刑狱司的人?” “因为那些兄弟还都兼着宫里的护卫,自从在御花园挖出骷髅傀儡,有心人便怀疑护卫亲军里有弥勒教众,便着我们这些外阜的禁军入大内,在侍卫亲军步军司听调。” “我只是听你刚才说起,这些京东路提点刑狱司来的公人,都有江湖上诨名,觉得甚是怪异。” “沈兄不知,这些原本就是江湖人。蒙朝廷恩赦招安,又因有所长技便留在提点刑狱司,所以都有江湖人匪号。” “这些江湖人,难免有匪气吧?”沈括在宋州被衙役敲诈过一笔“搜身钱”,所以不喜欢这些人。 “这些年,弥勒教在京东路一带出现,常用些障眼法和邪门法术,当地衙门捕拿不到,还非得靠这些人的江湖人能识江湖手段,才能抓到几个,可惜也都是小的。” “拿到小的,为何不顺藤摸瓜,追查主谋?” “沈兄有所不知。那弥勒教规矩森严不说,还极怪异,不易追查。” “如何怪异?” “怪异便是这教主与圣姑并治,此二人以下又有三四个卦主,再以下为十几个香主,最后才是一般信众。而且卦主以上各头领,俱不以真面目示人,聚众法会时都戴覆面,王则被杀时一同伏法的卦主有三个,如今新的也都不知道是谁了。这些匪类平时下令,都以令牌遣派心腹送达,作为号令,并不亲授,故而抓到下面小鱼多也没什么用。” “王则伏法后,现在谁做教主?” “暂无教主。只听说由逃脱的圣姑主事,这教甚是奇怪。教主主外,谋划反叛,圣姑主内,研习妖法。据说此二人其实是一体,是无生老母一念分成的一对男女,男主为真为正,称法王,女主为虚为辅,称圣姑。故而教内法王、圣姑不分大小,也互不涉对方事务。现在王则已死,只等他再现世,便由圣姑这个分身谳断真身,再做教主凑成一双。” “就没人见过圣姑真面目?” “口供上说,圣姑现身时以狐仙面具覆面,但是听声音是个女子。” “他既然称圣姑,自然是女子了。”沈括摇头,感觉徐冲说了一句废话。 “嘿嘿,确是如此,今日要拿这喻四郎,必定在教中地位颇高。逮住他或许就能查明圣姑真身。” “另外我有一事不解。王则斩首不过数年,即使那时便转世,如今也只有几岁而已。这些教众难不成还要等上十七八年?” “此事我昨日与那神机判官崔豹聊过……” “这神机判官也是京东路捕快的匪号?”沈括直呲牙,他真的听不得这些奇怪的江湖诨名。 “不错,这些捕快、差拨,最能识江湖上伪装也能打探到一些消息。他说弥勒教有真身转世和分身护法的说法。王则伏诛后会再现,如何找到他,就由圣姑说了算。” “那如何分辨出教主轮回后的真身?” “此事没太搞清楚,有说再轮回投胎的,有说附在少年身上的,反正只有圣姑可以断真身,所以也有说历代教主与圣姑,都差着约莫十年的岁数,因为须互相断定真身并传授神通,以往的法王圣姑,也多是先为师徒,后来又成夫妻。” “这些都是神机判官打探出来的?” “一些是他说的,另一些是文老爷府上搬来的公文里写的。文相曾领兵攻打贝州弥勒教反叛,故而也潜心钻研过这伙人。他对弥勒教内部规矩古怪也是称奇。他说即便只是先成师徒后做夫妻这一点,也又有悖师道人伦,足当诛灭,不可遗祸。然而正是这套方法,使得这教成为百足之虫,虽万刃分尸却绵延不死。只有将为首的一对男女都抓到,同时斩了,才能断绝他们交替成教主,互相传授邪术,祸乱不绝。” “文相公还能提兵打仗,我只听杨大人说起,说文相慈祥淡泊宛若书斋里夫子。” “杨大人怕是只知其一了。所谓慈不掌兵,文相可决计不是手软心软的人,我也听包大人言,当年文相锋芒正盛之时,还敢顶撞官家。” “说来听听?” “起因是当年官家欲行范相公新政,裁撤冗官,然而文相却并不赞同。” “裁撤冗官,岂不是于国于民的好事?” “然而文相却以为,文士是国朝根本,即使冗官也都是科考所取之士,若无故裁撤,必伤天下士子之心,动摇国朝根本。” “官家怎么说?” “官家说,若养冗官,钱粮取之于民,则苦了百姓。” “文相如何对答?” “文相说:陛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乃与士大夫治天下。” “此话太过强横了吧,且似有违圣人教诲了,孟夫子言:民为贵,却不曾说士为贵。” 作为文人,沈括也觉得文彦博这句陛下与士大夫共天下的话有些受用,但是也太露骨、太霸道了,简直有些要挟官家。若不肯伤士人之心而拒绝裁撤冗官,岂不是只能伤百姓的心? “谁说不是呢?”徐冲叹息一声,“那日你在酒席上见过的颜秀曾在文相公帐下,他也曾说起过一事,文相公主持河北军政时,有一日听闻府外有两名厢军厮打喧闹,当时他正心烦王则圣姑这对鸟人不肯伏诛,于是不问缘由,令捕拿二军健杖毙堂下。哎……想我朝太祖也是马上皇帝,却如今我等行伍中人在文官面前,却命贱如猪狗。” “……可确有其事?须知,酒席上言论未必可当真啊?” “颜秀当是确是亲眼所见,说起时还涕泪横流,不会有假。所以我在军头司每见文相公,虽然儒雅少语,却也还是战战兢兢,不敢半点造次。” “看来文相也不似传闻所说的那般温和。” “好在如今狄青狄大人当上了枢密使,也是脸上有刺青的军汉出身,开了大宋先河,也算为我等军汉武人出了一口恶气。” 徐冲吐露这些怨气,让沈括略有些吃惊,然而这些也都是实情。大宋重文轻武也是世人皆知。 两人一边聊一边牵着马向山上走,远远看到路边拴着马匹。 “那便是京东路提刑司的头目了。” 徐冲说完,前面便有几名皂衣的捕快在林子里探头探脑的,与一般差拨衙役果然形迹有异。徐冲向他们拱了拱手,双方并不说话,只互相点了点头。显然此处距离喻四郎的藏身处不远了,已经可以听到不远处的鸡鸣狗叫,有人劈柴的声音。 徐冲领着沈括走过树林,树林里三三两两坐着士兵和捕快,士兵是从禁军调来的,还都不知道来这里干嘛,捕快则全是京东路提刑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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