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法术,这伞也是寻常祆教戏法里常用的。帽妖初现那日,就有一把伞留在榆林街上,你大概忘记了。”沈括道。 “她没有法术,如何逃脱?” “是她专门选了这个地方,显然也防着我呢。自然会有她的办法。”沈括回想起昨夜她现身时,那把伞掉在地上,自己要捡起,惹得她格外警惕,可见她绝对是有备而来的。 他四面摸了摸墙体,倒是没有问题。再看头上从墙那边伸出一根树枝来,月色下也看不太清。他蹲下发现地上有一截枯枝,像是刚刚才从上面落下的,截面光滑似被切断。他回忆起刚才小苹身边涌起云雾时,特意将这把伞斜靠在肩上,而不是之前一直撑在头顶,想来是怕挡住什么。总之不管了,她就是跑了,自己也称心了。 “如何,你是否要去包龙图那里出首我?” “你说这话便是好心当驴肠了。”徐冲睁大眼睛道,那边老驴欢快地叫了几声。 “我一个人来,心意你还不知道吗?既然你说了她是好人,我虽不太信,也只能如此了,他与你说了什么?” “她说,弥勒教那诸葛遂智或许是幕后坏人。” “喻景不是幕后坏人?怎么还有幕后的幕后?” “此事确是怪异,但是喻景背后还有人是一定的。他说,喻景对那人甚是推崇,可见那人本事还在喻景之上。偌大的东京城,还有这样厉害的人物?我也不敢往深处想了。”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喻景新巢穴甚是隐蔽,但是每来回都不久,夜里也去,并不避城门。” “在城里?” “嗯,确实怎么说,又说,每次见到鞋子上都沾染草屑和马粪。” “那便是那最先发现帽妖的榆林街那里?那里开宝塔下白天又牛马市,多是草屑和马粪。对了,我想起那日从中牟追踪那骑五花骢的贼人,也是在那地界不见了踪影。或许,这妖妇小苹所言还真有些门道?” “所以你看,小苹绝非弥勒教同伙,若是同道,她为何冒险夜里出来告诉我这些?” “你呀,你如此偏袒,还是被她狐媚迷住了心窍。” 徐冲摇头离开。 “你这话不要乱讲。” “我不乱讲,我看你是重情而偏信。那怀良大师每每猜测她是弥勒教众,你就百般不信,也不见平日机智了。” 徐冲一语触动心事,沈括不由停住。 “快走吧?再不回去,我不说其他人也要起疑,我也不能替你遮掩。” “我想起一个人,他的才智当在喻景之上。喻景百般推崇也就说得通了。” “喻景是喻皓传人,本事能在他之上,东京城里除了怀良大师,还能有谁?走吧,别瞎想了。” 徐冲倒是敞亮,一语道破沈括心里最怕的事情,徐冲自己倒是不以为意,没觉得自己说中了什么。 沈括心中如巨涛般翻腾,刚才徐冲说他重情而偏信其实说对了,不止偏信小苹,回想起来,何尝不是偏信怀良?但是怀良若是牵涉其中,这种想法还是太过惊悚。于是他还是跟着徐冲回老鸦巷了。 两人一起偷偷进了大门,沈括一言不发上楼睡觉,他倒是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也不去想明天怎么解释驴又自己回来了。徐冲只好再回后院,替他把驴安置好,重新关上后面柴门,免得差人们起疑。
第73章 牛头怪物 二月二十一日 子时 沈括一直无法排遣脑子里胡思乱想,在床上翻滚到寅时才睡着。白天也没跟着徐冲出去乱闯,还都在楼上补觉,他打算养足精神晚上去那开宝塔下守候。 徐冲则一百天都在街上转悠,顺便还去了一趟军头司,拐弯抹角替沈括问那个他想知道的问题,就是为何城门口贴的小苹的画像如此不像。不料老包说,这是文彦博的想法。文彦博说,想来贴真人画像或许吓到小苹让她蛰伏不出,不如贴个不像的,免得打草惊蛇。勉强也算是一个回答吧。 白天倒还算太平,并没有各种怪异发生。 夜里,沈括起来,坐在床上手里把玩那个铜铃,不知道小苹最后留下那句话用意是什么。只要回想起小苹说:这只铃铛是你我信物,他心中就涌起涟漪。只可惜她没说是定情信物。 只是这破烂流丢的铃铛到底有什么用?翻来覆去看,除了特别脏,也没其他特别的。只恨徐冲昨夜出现的太突兀,分明小苹还有许多话要说,被这厮生生打断了,着实可恨。 他将那只铃铛挂在床头。再回想小苹逃脱的方法,不可能是什么遁地之术,必然是墙那边有机关,趁着烟雾越过墙了。她一个人夜里出来,必然有逃脱准备。不光防着徐冲和其他探子,大概也防着自己。所以上一次见面也是找了这样一个地方,而且特别提防自己动她的那把伞,那把伞显然是一个脱身的道具。 外面打更到了亥时。他起身下楼,下面徐冲已然等在那里,脸上有些不耐烦,大概等了一些时候了。 两人悄悄出门,也不骑马,步行去城西北处开宝寺。 沈括进京后对开宝寺变成了平地也很吃惊,也问起过杨少卿和其他一些人,为何他少年时还香火鼎盛的开宝寺如今废只剩下孤零零一座佛塔杵在那里。 杨惟德说是因为那寺庙遭了雷击而被火焚,最终废弃,只留下了那座木塔。至于为何雷只毁了寺庙,而没有击中更高的佛塔。老杨说,当年喻皓造塔时花了些功夫,详查了地理,做了些布置才化解了原本的火形煞,这次布置包括故意让塔倾斜了几分。他也去那里看过地利,正是个阴阳交汇之地,下面通着九幽,其实选地不宜,有些大险凶。但是也不能改,于是喻皓便将那塔就再在阴阳交汇地正上方,凭借一座七宝浮屠来镇邪。俗话说,有煞宜化不宜斗。所以又故意将塔做的有些斜,既镇压鬼门,也催化五行流转,又化解了火形煞。如此一举两得,喻皓的的高明不可言说。 至于后来火灾,还是因为后来的主持见佛塔倾斜不够庄严和正气,便请来怀丙正了塔。破了喻皓当年定的格局。 当然,沈括也问了另外的人,说是当年怀良在正塔时,将原来倾斜中柱抽走,换了一根铜柱,这铜柱就在塔中四周环绕着向上扶梯,柱基深入了地下。所以在开封城中,这塔其实最高,比白矾楼还高不少,这样被雷电击中就不会少,每次被雷闪中,都可以看到塔上鎏金宝顶闪出火花,然而这座木塔就是不着火。塔下低矮的寺庙只遭了一次雷,便烧起来了。 沈括知道其中原因,无非是没有引雷入地,这与喻景杀死圣姑的方法全然一样。天上云中雷电积蓄太盛,就会与地连接,便生成了闪电。若什么东西挡在了电闪与大地之间,就要遭雷劈,要是击中树,则树毁;闪中人则人亡,若劈到房子则必然大火。解决之道,如同对付水患,宜疏不宜堵,越堵越容易起火,而疏导之策便是用金器引雷。所以他相信怀良当年用一根铜柱正塔,也有这层考虑。 但是想到这些,他难免又触动些心思。这个京城里,能指点喻景制造各种奇观,再以引雷之术杀死圣姑的,似也只有怀良。而且怀良和喻景确实也有交集,只在年前,喻景还带着酒肉向他请教过天文。而怀良也几次提及过,他想看喻景手上的《木经下》。 虽然全无证据只是诛心之念,但是此事在他脑子里翻腾了一整天,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还找不到一个怀良会帮喻景的理由。这让所有的猜测成为了空中楼阁。怀良全无理由去帮助弥勒教的反贼,这于他而言到底有什么益处? 或许那个理由其实就在那里,只是沈括的潜意识故意回避了。 两人到了城西北角,已然是子时。一轮下弦月有气无力挂在空中。两人四下望去,除了一些当年火灾剩下的断垣残壁,看不到完整的房子和半个人影。 其实这鬼地方别说最近这些日子,即便是弥勒教还没闹起来的时候,就没人敢夜里来。因为那时就传说这里有晦月鬼,也就是月底没月亮的那几天,开宝寺附近会看到鬼影。当然也有说是一些贼人专挑没月色的夜晚,在此销赃,所以这里也有:白天卖骡马,夜里做鬼市一说。 “看来得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徐冲说。 “是啊,我看那边矮墙下面可以藏人。” “好是好,然而也有不妥。” “什么不妥?” “这里偌大地方,月色又朦胧,我们两个躲在一起,所见都不远。要是那贼人从其他地方来。岂不是看不见?” “你想分头潜伏?”沈括慌道,“若留我一人,我也没刀剑,不会相扑,碰到贼人如何抵挡?” “嗨,不须打斗。你上次不是也跟过那两个贼去了古柳冈那山庄?” “是啊,那回就差点被壮丁逮到打杀。” “你不必怕,这里虽偏僻,也是皇城。你要是见到了贼人,不要出声,只管跟着他走,看他去向。找到巢穴白天再拿他们。若被他发现,大喊一声,我立时就到。” “你躲到哪里?” “我去那塔后面,那里也有一条街。依我看,若真有贼来,不从你这来过,便从我那里去,一定能侯到。若从我眼前去,我也不打扫惊蛇,只跟着看他去处。待到清晨,你我汇合再商量办法。” “也只能如此。你也小心。” “我这里有把短刀,浸过狗血,你带在身边,若有阴邪之物也好防范。” 深刻接过这把七寸长的刀,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表示了谢意。 徐冲见安排妥当,转身离开,只一会儿就消失在黑夜中。他说的倒是没错,这样光线暗淡的夜晚,本来就看不远,两人挤在一起,容易错失目标。 沈括蹲在黑暗中,找了个舒服些姿势靠在墙上,也不探头向外望。只是竖着耳朵听,若有动静在探头也不迟。他自幼读书,常常月下攻读,时间久了眼神不是很好,倒是耳朵还可以。 坐等很久,什么也没来,他开始怀疑小苹给的情报是不是有误? 想着想着难免有些走神,开始思考,那怀丙和尚当年是如何用一根铜柱正塔的?还记得当日他与怀丙一起到过塔顶,同时扔下一大一小两个铁球,但是却是走了外面脚架上去的,却没有进塔内观看。那时塔顶倒是掀掉了,但是没有看到附近横着一根铜柱备用,若是有自己一定能看见。还有就是,若先拆掉里面倾斜的柱子,塔立时就倒了,如何还能从容换掉一根立柱? 正想的入神,就到遥远处有窸窸窣窣声音,仔细分辨不是风声,是脚步声响。沈括猜测这鬼祟的脚步声是徐冲的,大概他那里有什么发现回来找自己了。但是约定白昼再碰头啊? 他从断垣残壁后探出头,就看到十几丈外,一个高大人影走过。这个身形他看着眼熟,不是徐冲。较之徐冲更高些,也更胖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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