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子胥挑了挑眉如是说来,话一落,见老夫人神色一怔,朝他看了来,宓子胥摸了下嘴角上的一撇短须,道:“烨哥儿那孩子性情疏阔爽朗,且得了大哥真传,脾性和风骨随父,我膝下无子,对他一向如半子般疼爱,若将雅儿许配给他,我自无二话,可大的那个——” 宓子胥说到这里,嘴角微微一垂,道:“细算起来,衔哥儿我有十一二年不曾见到过了,他如今是何模样我都不知,今日又……岳母叫我如何肯放心将雅儿交到他手里。” 说着,宓子胥抬眼看向宓雅儿,而后直直迎上沈老夫人的目光,面色沉沉道:“若大的那个正好也心不甘情不愿的话,母亲,不若便将这门亲事换到烨哥儿头上吧!” 宓子胥一锤定音的说着。 话一落,满室哗然,偌大的寿安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宓雅儿率先反应过来,一度胀红了脸道:“爹,您……您胡说些什么?” 宓雅儿一脸羞愤赧然的说着。 她跟大表哥的亲事几乎可以说算是人尽皆知了,临门一脚却换了人,这叫什么事儿?怎可一女说二夫?何况,当初在寒山寺里遇到劫持时,是大表哥从天而降,将她抱回去的。 她只记得那晚夜很黑,却又火光冲天,那些刺客当着她的面将她的贴身婢女一刀杀死了,鲜红色的血喷洒到了她的脸上,是热的。 她一度恐惧的全身僵硬,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只记得那晚大表哥的胸膛是那样的坚固挺拔,让她渐渐心安了下来。 至于二表哥,宓雅儿猛地想起上回在月湖落水一事,恍然间好似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靠近,然而宓雅儿咬了咬唇。 她自幼与二表哥,澶儿一道长大,跟二表哥说句青梅竹马不为过,然而沈烨此人风流成性、镇日招蜂引蝶,从不着调,然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招谁都从未曾招过她。 他对她跟澶儿素来一视同仁,自小将她当作亲妹妹对待,从不见半分逾越。 宓雅儿亦是心高气傲之人,自幼恪守妹妹本分。 短暂的恍惚后,最终理智打败混乱的思维,宓雅儿只飞快摇了摇头,咬着牙看向宓子胥道:“何况,大表哥是雅儿的救命恩人。” 宓子胥却道:“恩人有报恩的方式,不必非得以身相许。” 宓雅儿闻言,咬着唇低下了头去。 老夫人见此状,看了看宓子胥,又看了看宓雅儿,微微叹息了一声,却最终难得强势又□□道:“雅儿只能许给衔哥儿,这件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 话音一落,沈老夫人将一旁的拐杖拿起,朝着地上重重一击。 宓子胥父女二人齐齐怔怔看去,便见沈老夫人撑着拐杖站了起来,脸上是少见的精悍及犀利,说话间,只眯着眼盯着大堂外,定定看着大堂外那道大步走来的身影,抿嘴说道:“就让老大同你们说吧。” 宓子胥与宓雅儿二人齐齐看去,只见大老爷沈膑背着手大步而来。 一刻钟后,宓子胥终是松口应允,却是面色无比沉重,一动不动地坐在交椅上,凝成了一座山石,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宓雅儿亦是脸色神色变了几变,心头的震撼无以复加,却也在这一瞬间像是做了某种坚定的决定般,忽而扭头冲着一旁的沈老夫人道:“祖母,此番姚玉兰为我受伤毁容,于情于理,我得对她负责,成婚当日我想将她一并纳入大表哥后院中。” 沈老夫人闻言似有些惊讶,精悍的老眼落在了宓雅儿脸上,细细看着,她原是打算为姚家那个另寻一处人家的,然而一时想起近来府中的那些纷乱传闻,会意过来,终是微微叹了口气,道:“委屈你这孩子了。”
第135章 沈琅与宓雅儿婚事落定的消息传到柳莺莺耳朵里时已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据悉, 婚期都已经定了,就定在两个月后。 听到这个消息时,柳莺莺意外也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 婚期竟如此匆忙。 与此同时,还闻得一个爆炸性消息, 那便是为了对救命恩人姚玉兰负责, 在表姑娘宓雅儿的极力游说下,最终成功决定将姚玉兰一并带入玉清院,届时一嫁一纳, 二人选择在同一日同一时刻同时入门。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瞬间以某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扫整个沈家, 一时间将一个月前沈家在寒山寺遇袭的惨烈和几日前沈家办丧事的丧气全部都给冲散,抛掷脑后了。 人们总是健忘的。 一时府中风向大变, 所有人的目光和讨论全部放到了这桩大好的喜事上, 无论走到哪儿,听到议论的全部都是这一桩。 自从寒山寺回来后, 柳莺莺便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故而消息比别处缓了两日,还是这日一早见外头天气舒爽,难得早起一回,预备到外头采摘些露水酿酒吃,方一踏出屋子, 才见品月回到西院得意洋洋在同锁秋显摆, 这才知晓了这一桩大喜事, 哦,不对, 是两件大喜事。 “哈哈,办喜事与办丧事可不同,办喜事能得到不少赏钱了,再说了,沈家都多少年没有办过喜事了,何况今儿个这一件可是大房的喜事,是这一辈的头一件,定是空前盛况,便是不说沈家了,光说宓家亦是西凉一霸,这两家的联姻,怕是连宫里头的娘娘都会派赏了,自是少不了咱们的好。” 品月说得那叫一个喜气洋洋,唾沫横飞,简直比当事人脸上还要有光似的,顿了顿,又继续道:“要我说,表姑娘为人真真善良仗义,姚姑娘救了她,她便投桃报李,回了姚姑娘这样一个天大的礼,简直天女下凡,试问天底下几个女子能有此魄力和大度,二人届时同一日入门,他日共侍一夫,简直天大的美谈一桩,他日表姑娘的大义贤惠传颂出去,定为天大女子的楷模。” 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柳莺莺听到这里时,这才反应了过来,一时嘴角轻轻一撇,好个坐享齐人之福。 那头品月还是继续滔滔不绝的说着,话一落,想起什么,便又见她忽而朝着正屋某个方向怒了努嘴,一脸轻蔑道:“这桩美事一出,这一下,某人的黄粱美梦便要彻底落空了,难怪这几日窝在屋子里没出来,换作是我,我也没脸出门了。” 品月一脸幸灾乐祸,又暗自爽快道。 锁秋立马将她瞪了一眼,道:“休得如此胡言乱语。” 品月却小嘴一撇,一脸讥讽道:“哼,怕什么,又不是只有我这样说,连西门守门的孙婆子家里养的那只大黄狗都知道她来沈家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这些年来沈家打秋风,攀高枝的人还少么?不就长了张臭皮囊么,可是生得再好又如何?瞧那狐媚样儿,小门小户里头没见识才会轻易的被那样的狐媚子给唬住了,沈家是什么地方,呵,费尽心思,方法用尽,还不是连四房都瞧不上她么如今,竟还想攀附上大房,简直做她的春秋大梦,大公子可是连皇家的公主郡主都配得上的,她算个屁,跟表姑娘比起来,她连个屁都不是!” “呵呵,这回丢人丢大发了罢,跟人大公子在崖下待了几日几夜,然而生得再好又如何,大公子却连半个名分都没有要给她的意思,该入不了大公子的眼任她狐狸精附身照样入不了大公子的眼,早就说了,咱们沈家可是正经的簪缨世家,岂是她那等破烂户高攀得上的,那样的最多不过沦为一个玩物罢了,识相点的,早早离开沈家家去了,回头安安分分寻个商户嫁了便是顶了天了,别回头硬在这高门大户赖着,坏了名声不说,结果还弄得一身骚可就没眼看了。” 品月一直与柳莺莺不对付,故而自那日姚玉兰为救表姑娘受伤毁容一事传到她的耳朵里后,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又想着那柳莺莺与大公子一道坠崖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便立马舔着脸去了隔壁东院伺候。 然而不过几日功夫,竟传出二人获救的消息,这个消息一出府里便开始传闻四起,孤男寡女共处多日,那姓柳的简直撞了大运,此番回府后怕要彻底赖上大公子了,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她怎么就不摔死了,简直祸害活千年。 一方面,姚玉兰摇身一变成了表姑娘的救命恩人,还为此毁尽了容颜,另一方面,那姓柳的又得此造化,唯恐鸡犬升天,品月一度陷入两难之地,然而她与那柳莺莺向来不对付,于是,咬咬牙后就跟下注似的,她还偏就将注下到了姚玉兰身上。 这才几日功夫,她赌对了,押中宝了。 品月只恨不得仰天长啸三声,做梦都恨不得笑出声儿来。 眼下眉飞色舞的,将小人得志那一模样描绘得栩栩如生。 声音越说越大,恨不得将屋子里正在睡懒觉的柳莺莺给吵醒了。 桃夭见状,将牙一咬,吐出一句“我要撕烂她的臭嘴”便要冲过去与之对打起来,却未料柳莺莺早已有了预料般,抬手将人淡淡一拦,神色淡淡道:“罢了,理会她作甚?” 顿了顿,又淡淡道:“她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 说话间,朝着院子外头远远一扫。 桃夭实在气不过,又不想与姑娘顶撞起来,一度气得小胸脯剧烈起伏着。 偏生,那头品月还在洋洋得意道:“锁秋姐姐,我一早便同你说了罢,何必那么老实吊死在这样一棵歪脖子树上,要不还是另谋出路得了,我如今得了姚姑娘高眼,姚姑娘说她受难之时我却愿意过去帮衬故而对我感激不尽,要不我去姚姑娘跟前替你美言几句,你干脆也来东院伺候得了,这西院如今可是日薄西山,没什么造化了,可东院不同,他日姚姑娘纳进玉清院后,便是大房的主子了,咱们在她微末之时跟过去的,日后自是少不了咱们的好。” 品月看似在好心劝说锁秋,实则在居高临下的显摆自己的得势。 说得正志得意满之际,这时,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莺儿?你今儿个起得这么早?” 这道骤然响起的声音瞬间吓了品月一大跳,品月与锁秋二人同时回头,便见一群浩浩荡荡的人马正朝着院子里头踏进来,竟是沈月澶和宓雅儿二位,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婢女。 而在转头看去的那一瞬间,便又见品月和锁秋二人想起了什么,复又齐齐转过脸来,才见正屋的屋檐下,柳莺莺正双手置于腰腹前静静的立在那儿,不知立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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