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 “哥儿一向老实听话,从小到大从未曾顶过一句嘴,怎么……怎么今儿个成了这副样子来,那……那狐媚子究竟给我儿下了什么迷魂汤,竟勾得他鬼迷心窍了来,这可咋办啊……” 话说,屋内,杯子茶水散落一地来,无人敢进来收拾。 尤氏晕厥过去又被人掐醒了,此刻歪在床上,额头上垫着湿巾。 她浑身阵阵发软,险些一口气缓不过来,直接一下子去了。 这会儿胸口仍然剧烈起伏着,曹妈妈给她刮了痧,又替她松松腿脚筋骨,这才勉强撑起了一口气来,只歪在床榻上哭干了好几条帕子来。 曹妈妈见状,劝了又劝,不由叹了口气,道:“太太方才不该跟公子动气的,公子……公子并非不讲理的人。” “他讲理,他讲理……他讲理就不会贸贸然说出那般惊世骇俗的浑话来。” 尤氏说到激动之处,一时气不顺,又继续猛烈咳嗽了起来,她握着拳头一拳一拳用力的砸在自己心口,砸着砸着便又忍不住呜咽哭了起来,道:“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原先在娘家时便遭继母苛待,好不容易嫁到沈家这世家门阀来,以为总算是可以抬头挺胸了,却不想,不曾抬过一日头,府里又是郡主,又是高门妯娌,便是二嫂身份寻常,可她偏偏八面玲珑,惯会做人,我苦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肚子争气生了哥儿这么个出息的,缘何突然间闹出了这样一桩祸事来,那狐媚子……那狐媚子出生低贱给不了我儿半分扶持不说,还一身的骚气,那一脸狐媚样若缠上我儿,我儿将来若被她勾得再无心学问,岂不了白白断送了这大好的前途来,你说,满府这么多青年才俊她不去勾搭,怎偏偏独朝我儿下手,她若敢害我儿,我……我定要与她势不两立——”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尤氏一拳一拳朝着自己胸口捶打着,可谓捶胸顿足着。 声声咒骂和哀怨的哭喊声透过正房,飘到了庭院外来。 一声声清晰无误的落入了沈庆的耳朵里。 沈庆背脊僵硬,脸色苍白,整个人如同一个木偶雕像似的,一动不动,整个麻木没了知觉来。 他其实早知母亲不会轻易松口同意。 可是,从小到大,他都温顺听话,对爹娘百依百顺,他知道母亲在府里受人轻视,他知爹爹郁郁不得志,故而日日头悬梁锥刺股般埋头苦学,他从小到大几乎从未求过爹爹,求过母亲什么,无论儿时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只要爹娘不松口,他断然不会强求,几乎有求必应。 只此一次,就这一次,他此生唯一一次遇到了想要拼命达成并努力实现的事情,却万万没有料到,母亲的反应竟这般的激烈。 那个平日里温柔贤淑的母亲一下子变得那样的陌生,那样的面目可憎。 还将所有的迁怒全部投放到了柳姑娘身上。 一口一个狐媚子。 沈庆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母亲般——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沈庆双拳一点一点用力的握紧,一双干净纯净的双眼一点一点猩红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去去去,一个个都在偷看什么——” 话说,四老爷沈徽本在前院随着大老爷一道宴客,族里的老兄弟们难得齐聚一堂,正在畅聊朝中国事以及盘点沈家未来,一个个正神色凝重,气氛紧张之际,这时院里的丫鬟忽而匆忙来请。 四老爷瞪眼将人打发走了,不一会儿随行的小厮竟又悄然闯了进来,四老爷只觉得愤恨离场。 直到走到半道上听到竟与儿子有关,顿时不敢松懈,马不停蹄的赶了来,一回来,便见四房最为出息乖顺的嫡子此刻跪在了院子中央,四老爷顿时脸色一变,立马大步跨了过去道:“庆儿,好端端的怎么跪在院里?哪个罚你?快,快给爹爹起来,这夜深露重的,若是染了病该怎么办?” 四老爷立马要将沈庆搀起来。 却见沈庆冷不丁朝着四老爷恶狠狠连磕了几个头,嘴上打颤一遍遍拼命渴求道:“求父亲成全,求父亲成全,求父亲成全——” 一个一个全扎扎实实地磕到了地面上,发出阵阵低沉的“砰砰”声。 四老爷何曾见过儿子这副摸样,瞬间吓了一大跳,立马将人搀着,道:“儿子,别这样——” 却见一向听话乖顺的儿子眼下竟跟魔障了似的,嘴里翻来覆去只有那一句,他心头一跳,立马道:“好,爹爹答应你,爹爹答应你,无论什么事爹爹都答应你。” 说着,立马便要搀着沈庆起来,却见沈庆面上骤然一喜,眼里立马闪过一抹亮光,然而下一刻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的光焰瞬间熄灭。 只见沈庆神色呆滞的朝着正房方向看了去。 四老爷顺着沈庆的视线看了去,瞬间反应了过来,立马将袖子一甩,大步踏进了卧房,不过片刻功夫,便见四老爷低沉的声音传了来:“儿子想娶娶了便是,虽门第不佳,只要儿子喜欢便是了,庆儿一向省心——” 却不料,话还没说完,便被尤氏的大怒声盖住了,道:“你当年没有娶到便想唆使儿子娶是吧,你想让儿子一辈子跟你过这样的窝囊日子不代表我也想!” 又道:“沈家早晚得分家,这个沈家明明白白写着的是大房的名,可不是你四房的,沈家到了儿子那一辈早晚得分出去,就跟老二房三房那样,若没个好的前程,儿子将来怎么办?年年拖家带口的到沈家前来巴结献媚?这事儿你四老爷做得出,我儿子可做不出来!” “他现如今这般上进,他日若高中再结个好亲事,将来飞黄腾达还能少得了你的好,若如今便吊在那勾栏摸样的狐媚子身上,若被勾走了上进,勾坏了身子,往后又如何还能上进?真要那样的话,别说儿子,就连你,我看你将来也只有被逐出沈家家门的份!” “我断不能看着我宝贝儿子往火坑里跳,那样的狐媚子若想进我四房的门,我便一头撞死在这屋子里——” 话说,四房的官司闹了一整夜,不见消停。 沈月曦昨儿个因参宴太过疲累,回院后便早早歇下了,对正房的事情一无所知,因她有起床气,屋子里婢女也并不敢惊动。 还是天未亮,听到屋子外的喧嚣,这才迷迷糊糊醒了,还没来得及问话,便见白家双生花不顾礼数闯了进来,一脸焦急道:“妹妹,曦妹妹,你怎地还睡着,正房要翻天了,六表哥……六表哥昨儿个在姨母院里头跪了一宿如今怕是快要熬不住了,你……你快去救救六表哥罢。” 沈月曦听了这话神色一愣,眼下还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听到双生花二人这样一禀后,瞬间脸色一变,连洗漱都来不及洗漱,匆匆披了件衣裳便直奔四房正院,不想一去,正好撞见沈庆体力不支,直接昏厥倒地,沈月曦立马惊恐大喊一声:“哥哥——” 话一落,立马扑了过去将沈庆抱在了怀里。 这一抱,只见哥哥全身冰冷僵硬,又见他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瞬间吓得沈月曦一边大哭一边伸手小心翼翼地朝着沈庆鼻尖探着。 这时,尤氏与沈徽被惊动,纷纷跑了出来,尤氏见沈月曦此动作,心一梗,竟吓得也跟着当场晕倒了去。 一时,整个四房大乱了起来。 直到大夫被请进了府。 正房嘴角严实,昨夜之事被封锁了,白芷儿白莺儿姐妹二人压根打探不出任何消息来,还是沈月曦亲自出马,这才从一个守院丫鬟嘴里打探了出来,只见那守院丫鬟支支吾吾道:“好像……好像昨夜听公子说……说他想娶……想娶那位柳姑娘来着——” 沈月曦一听,惊得浑身一摆,浑身惊出一身冷汗来。 她昨儿个玩游戏时便依稀瞧出了些苗头来,哥哥与那柳莺莺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又或者在这更早之前,就察觉出他那位性情温和,一心扑在书本里的书呆子兄长神色不对劲,镇日发呆,时不时脸红,原本想要趁着今儿个给母亲请安时在母亲跟前提上这么一嘴,却不想,事情远比自己想象得更要离谱和骇人。 “传下去,昨夜之事,谁敢声张出去,我挖了她的舌头!“ 沈月曦恶狠狠地冲着守院丫头威胁着。 话一落—— “柳莺莺!” 只见沈月曦嘴里咬牙切齿般从嘴里研磨出这样几个字来,随即,气势凌厉的朝着院外冲了出去。 只见一脸怒气冲冲,哪里还有往日半分俏皮伶俐可言。 沈月曦一走,只见白芷儿与白莺儿二人对视一眼,纷纷使了个眼色,二人立马跟了上去。 临走前,白芷儿脚步一顿,忍不住扭头朝着身后院子里看了一眼,竟还一脸担忧着,大夫还未出来,不知屋子里的人可有大碍,只想着守在此处,待大夫出来才能安心,还是被白莺儿一把硬拉了去。
第080章 “柳莺莺——” 一大早的, 天才刚亮,整个沁芳院静悄悄的,这时, 一道凌厉的呼叫声忽而响彻了整个庭院! 彼时, 柳莺莺才刚醒来,她昨夜有些没睡好。 许是昨夜是十五的缘故, 以往每月十五她都会遭噬心丸折磨, 唯独这个月药效提前了,后又被人解了药效,于是, 这日十五并无大碍。 不过,许是这大半年来每月这日早已养成了彻夜难免的习惯, 故而昨夜竟也有些辗转反侧。 加上,昨日游戏结束后, 沈六公子红着脸飞快小声的冲她说了一句“我我今日便去向母亲禀明”, 虽说得含含糊糊,柳莺莺却瞬间明了了。 成败之举, 到底有些惦念着, 便翻来覆去到极晚。 方一睁开眼时,只觉得仍一脸倦怠,正抬手轻柔着太阳穴,不想,陡然间听到这样一声来者不善的喧闹声—— 那道声音略有些熟悉, 像是……像是四房十二姑娘沈月曦的声音。 沈月曦乃沈庆胞妹。 柳莺莺顿觉不好。 心里骤然一紧, 已察觉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来。 “柳莺莺——” 话说, 沈月曦风风火火往沁芳院里闯,后头紧跟着婢女, 再后头又跟着白家双生姐妹花,这浩浩荡荡的一条队伍,沁芳院何时这样热闹过,瞬间将整个沁芳院的人全部给惊动了。 就连东院的人听到这声动静后,立马也跑到东西院中央的雕窗旁探头探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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