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州知州已经开了头,有想要在未来皇帝面前表忠心的,自然顺着意思附和下去,提了提心中的储位人选。 总之,臣子们分为三派。 一派属意二皇子殿下,说二皇子为长,敏慧宽和,此次晋州之行也不辞辛劳身体力行,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一派属意三皇子殿下,说三皇子出身高贵,大智若愚,这回在晋州,不光是跟着两位侍郎做了实事,还第一个发觉了盂县粮仓出了问题,可见其聪敏仁爱。 二皇子派的说三皇子非嫡非长,在崇文馆时又闹得鸡飞狗跳,不堪大用;三皇子派的说,不止三皇子,二皇子也非嫡非长,自然应该立贤为上,二皇子在晋州表现平平,处处不如三皇子,若立二皇子为储,实在担忧大周的未来。 虽然两方用词委婉不至于如此直白,但意思是这个意思。 最后一派,眼观鼻鼻观心,岿然不动。 他们中有的是属意于大皇子,只是现下不好提;有的是觉得陛下春秋鼎盛,底下还有四皇子六皇子呢,还要再斟酌斟酌;还有的则是一心做纯臣,闭口不言装哑巴。 皇帝陛下对直言的臣子们和颜悦色,宴席末了吩咐群臣,回去都写个密折来,属意哪位皇子就写哪位皇子。 让写的是密折,不是寻常公开的奏本或是题本,皇帝也没说写了会怎么样,但群臣会猜啊! 有的觉得提名多的自然就能被立为太子,回去串联一番风风火火写折子; 有的觉得提名多的会被陛下忌惮,反而不写自己属意的皇子; 还有的性格耿介,真的比较了一番几位皇子,洋洋洒洒满篇肺腑之言。 这一出密折立储,不局限于跟来清宁山庄的臣子,留守上京城的臣子们、甚至远在各地的地方官们,都尽可以发表意见。 皇帝携众人回宫过后,在两仪殿偏殿里专门辟了一处地方放这些折子,然后命大皇子萧烺仔细阅看。 七月,皇帝派到晋州的一行人启程回京,临走之时,还得了一把万民伞。不过,这伞不是给皇帝的,也不是给此次表现颇佳的三皇子的,而是给二皇子的。 据说,百姓们感念二皇子的仁义,故而赠其万民伞,以示爱戴。 虽然一路都提前遣人洒过水,官道上的黄土还是呛得人嗓子发痒。 三皇子萧炘坐在马车里,看了看前面缀满红绸带的万民伞,笑嘻嘻地将车帘放下。 坐在马车前的张水生听到三皇子的笑声,隔着帘子问道:“殿下,是有什么喜事吗?” “是有喜事。”三皇子乐呵呵道,“回京过后,母妃就要替我在父皇面前求一位秀女做正妃,你家主子娶妻,难道不是喜事?” “是喜事!大大的喜事!”张水生连忙附和。 三皇子突然之间就像开窍了一样,事事做在前面,却又不失兄弟友爱,明摆着对太子之位有些想法,张水生作为三皇子的贴身大太监,近来却越发谨慎起来。 他拿袖子抹一把脸上的汗珠,悄悄看了看正前方二皇子的车轿,不自觉地又拿出腰间悬着的水袋灌了一口。 万民伞…… 二皇子阴着脸,低低呢喃一句。 接到这伞的时候,他不过高兴一瞬,便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可这东西是当着众人的面送的,又代表着百姓的爱戴,不好直接毁了,只能带回来。 自皇姐被召入宫过后,他事事不顺,在晋州被三弟压一头不说,听闻父皇还让大皇兄入了户部观政,临到回京,竟然还要受这烫手的“万民伞”。 父皇心中又该如何想他? 二皇子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徐徐吐出,无声自语道:“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这一行人回了上京,自然论功行赏,户部侍郎、工部侍郎等臣子的封赏早早就下来了,但二皇子、三皇子的赏赐却迟迟没有动静,只让这二人每日里也跟着听政。 众人都在猜测,立储和封王,陛下是要放到一起了。 在这暗流涌动之际,三皇子却忽然中毒了。 他这毒中得很夸张,是在大朝会上,当着百官的面,忽然腹痛痉挛、面色青紫、呼吸不畅,要不是太医来得及时,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 三皇子年纪轻轻、素无宿疾,那症状又一看就是中毒之症,即便皇帝陛下还没有任何表示,群臣们也都不自觉偷偷去瞥站在前头的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虽然人好好的没中毒,感觉到四方视线,也不由得脸色发青。 但他已无暇控制自己的表情,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张水生那里出了岔子了。 他用的分明是皇姐寻来的蓖麻子,此物不需入口,一旦沾染,立即就会中毒,但毒发之状却与伤寒相似,最关键的是,只要毒发,神仙难救。 届时,三皇子不过是因伤寒丢了性命,自是与他无关,为了以防万一,连张水生自己都不知道下的是什么毒。可此刻,二皇子看着唇色乌紫的三皇子,心中发寒。 果然,等太医将命悬一线的三皇子拉回来过后,哭得双眼红肿的德妃娘娘气势汹汹地闯进了衍庆宫,不由分说就给了二皇子两巴掌,然后直奔建章宫告状去了。 她哭哭啼啼地对皇帝道:“陛下,张水生是妾亲自挑给炘儿的,可谁知这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背地里向着二皇子,此次竟然胆敢给炘儿下毒!还请陛下严惩!” 彼时皇帝正要就寝,坐在软椅上喝一盅泛着清苦味的养身汤,桌案上烛火摇曳,照得他唇色发白。 皇帝对德妃道:“爱妃说炘儿中毒是煊儿指使张水生所为,可有证据?” 第197章 蓖麻 德妃心直口快道:“陛下,炘儿是上朝前吃了张水生给的糕点垫肚子过后才中毒的,而想害炘儿性命的,除了二皇子,还能有谁?” 她见皇帝神色不豫,急忙又补充道:“妾有证据!炘儿一出事,皇后娘娘就派人封了衍庆宫不准出入,陛下现下若是遣人搜宫,定然能搜出毒物来,顺藤摸瓜找到真凶也不是难事!还有那张水生,陛下早就将他送进了慎刑司,他在里面,难道没有吐露分毫?!” 说到后面,情绪激动起来,语气竟然隐有几分质疑,像是觉得皇帝有意包庇二皇子,吓得跟在德妃身旁的海棠连忙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 皇帝定定看了德妃一眼,没有去纠她话语中的漏洞,也没有怪罪她的冒犯,顺着她的意思吩咐道:“盛安,派人去搜一搜。” 然后他端起那盅气味清苦的养身汤接着喝完,又用清水漱口过后,才淡声道:“此事朕自会处理,爱妃回去吧。” “是。”德妃已经回过神,后知后觉为方才的言语感到害怕,听到陛下没有追究的意思,立即松了口气,恭顺地带着海棠退出了建章宫寝殿。 她心思都在三皇子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皇帝陛下些微的反常之举,反而是扶着她的宫女海棠脸色凝重,若有所思。 德妃离开建章宫过后,并未回自己的广阳宫,仍是回了衍庆宫乐康苑探望三皇子。虽说衍庆宫已经被封,但她身为四妃之一,又是来看差点没了性命的儿子,姜蕙自然也不会特意阻拦。 德妃坐在儿子床边,见他一脸憔悴,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半晌才被哄着止住眼泪。 她对三皇子道:“炘儿,母妃已经同你父皇说了,这次二皇子定然跑不掉,也别想再跟你争太子之位!” 三皇子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无奈道:“母妃,此事根本不需您多言,父皇早就抓了张水生,不会查不出他背后的关系。” 德妃瘪瘪嘴:“母妃这不是怕你父皇爱子心切,要包庇他吗?” 罢了,三皇子在心中安慰自己,反正母妃一向是这个性子,真情流露,反而显得更加真实,父皇才不会怀疑是我狠下心来自己吃的砒霜。 他对德妃道:“母妃,儿子已经好多了,太医说了,再躺一段时日便能清了余毒,您不用担心,早些回去歇息吧,您在这,儿子反而不好休息。” 听到三皇子这话,德妃只好站起来,依言道:“好,那母妃就回去了。” 又对屋子里伺候的宫人吩咐一通,才带着人往广阳宫走。 海棠落在后面,回去同三皇子说了今日在建章宫发现的古怪。 三皇子已经屏退众人,听了海棠的话,坐起身来,沉着脸道:“你是说……父皇像是生了病?” 海棠垂着头,迟疑着道:“奴婢只是觉得,陛下脸色不太对,那盅汤,闻着也像是药。” 三皇子摇摇头:“父皇若是真的生了重病,定然会藏得好好的,不会让你有机会发现端倪。” 海棠一向信服自家小主子,因而道:“那应是奴婢想岔了。” 三皇子颔首,吩咐她:“你回去看好母妃,劝着她些,这段时日不要自作主张,做些不必要的举动。” “是,奴婢省得。”海棠应诺,躬身退了出去。 海棠走后,三皇子躺回床榻,却不自觉回想起他在晋州时的猜想,当时他是如何反驳自己的? ——大皇兄是个病秧子,父皇又正春秋鼎盛…… 前半句他早就反驳了自己,大皇兄应该已经好了,至于这后半句…… 父皇的身子,真的没出问题吗? 若是已经病得严重了,出些纰漏让人察觉也是正常……譬如他的祖父乾宁帝,不就是风寒日重,不能自理了吗? 如若他忽略了这一点,可就要失了先机了。 而这一点,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让大皇兄往户部观政,迟迟不批复臣子们推举储位的密折,如果他还看不出父皇根本就是属意于大皇兄,那就不必再来争了! 二皇兄已经被他踢出了局,只要大皇兄没了,父皇又正病重,父皇除了传位于他,还能给谁? 正如乾宁二十八年元徽太子意外薨逝,当时他的祖父难道看不出真凶是谁? 但为了大周安稳,也必须在剩下的儿子里面选出最合适的继位人选,不光不能惩戒,甚至还要为了巩固新太子的地位为他扫清障碍。 如今……也是一样。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要有一个前提——父皇是真的病重。 这又与乾宁年间的情况不同,乾宁二十八年时,乾宁帝虽然身体还算康健,但年纪大了,成年的儿子就那么四个,最小的晋王眼看还够不着储位,所以他的父皇敢直接下手。 而现下,他的父皇可是正当盛年,若是根本没病,他这样做,就是自掘坟墓。 三皇子把玩着从张水生那里拿到的瓷瓶,心中权衡半晌,低声自语道:“如何确认呢?” 收买太医偷看脉案,收买御前的人,还是利用后妃试探? 其实,还有最快最直接的法子,他能想到,但并不敢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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