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只是大皇子殿下体虚年幼,若是下了重药,恐怕,恐怕伤心伤肾,日后身子更弱几分。” 太医们已经摸清了皇帝陛下的性子,回话都直截了当,并不避重就轻。 萧晟眉头紧皱,他虽然一样宠爱女儿,可在他这个位子,男孩却是不一样的,更何况是姜蕙为他生下的孩子呢?见年儿满脸通红,眼皮颤动,心中亦不好受。 皇后便接话道:“林太医先开方子吧,只希望大皇子这烧能早些退下来。” 一时开方煎药,很快秋葵便端着药碗过来。 姜蕙白皙的指尖轻轻在年儿脸颊拂过,随后接过药碗,舀了半勺药汁,小心翼翼喂到年儿嘴边。 “年儿乖,听阿娘的话,把药喝下去。”姜蕙温柔道。 襁褓中的婴孩虽然尚在梦中,许是因迷迷糊糊间听到了母亲的话,又许是因林太医开的方子加了甘草,并不如何苦涩,下意识舔了舔勺子,将半勺药汁喝了下去。 姜蕙心中一定,更加小心地喂起药来。 萧晟见着这一幕也舒了一口气,萦香榭殿选整日,已是疲累,见皇后脸上憔悴,便道:“皇后也累了一日了,早些回宫歇息吧,母后那里朕派盛安过去回话。” 皇后却没有立即离开,又在瑶华宫待到大皇子身上热度褪下来,宫门都快要下匙的时候,才坐着凤辇回了凤仪宫。 她身为无子的嫡母,这时候若是不表现些对大皇子的关切之意,万一大皇子有什么闪失,皇帝和太后恐怕第一时间就要怀疑是她做了什么手脚。 春燕心疼地为皇后卸下钗环首饰,又服侍着换了一身轻便衣裳,嘴里抱怨道:”娘娘何必如此劳累,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吃过晚膳,大皇子本就先天不足、年幼体弱,这自家在瑶华宫里发热,怎么也怪不到您的头上。“ 皇后却是心情极好,笑道:“本宫不过累一点,若是……那才是更好呢。” 夏蝉此时问道:“娘娘,您说,大皇子这惊热来得突然,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 “故意?”皇后反问,“胡氏已去,现下这宫里,水清鱼少,谁敢去动太后和陛下的心尖子?” 同样的道理,姜蕙也明白,但即使可能性极低,该查的还是要查。 她看着跪在脚边的红缨和石榴,轻声道:“奶娘们都被陛下罚跪在外面,年儿这几日吃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你们细细说来,好好的,怎么会惊热?” 红缨道:“五日前,马妈妈因家中阿公去了,告假归家,两日前,黄妈妈染了风寒,主子吩咐将她移到后殿将养,待病愈后再照顾大皇子,因而这几日都是吕妈妈和金妈妈轮流为大皇子喂奶,奴婢和秋葵姐姐、石榴姐姐照顾起居。“ 石榴接话道:“今日秋葵姐姐随侍主子身边,因小主子见不得风,奴婢和红缨便照常在暖阁内陪着玩耍。卯时二刻,小主子喝了一次奶,待您自凤仪宫请安回宫后,跟您玩闹了半个时辰,之后睡到午时,又喝了一次奶,未见异样。” 红缨补充道:”主子您陪着到了午正三刻,一起在暖阁午歇。未时正二刻,小主子醒来,林太医来请了平安脉,过后,金妈妈抱着喂了奶,在暖阁内走了走,小主子又睡过去了。“ “红缨当时去煎林太医开的养身汤去了,奴婢和金妈妈、吕妈妈守在小主子身边,开始还好好的,可是到了申时正,小主子便发起热来。”石榴最后道。 姜蕙思量片刻,问道:“吕妈妈和金妈妈这几日仍然吃着太医院开的药?” 因年儿年纪尚幼虚不受补,便由几个乳娘先吃了养身汤,再通过喂奶补给年儿。 “是,两位妈妈都按时吃着,奴婢亲自煎的药,不敢假手于人。”红缨道。 “年儿所用物什,可都用沸水过了一遍?”姜蕙继续问。 “是,奴婢们不敢疏忽。”红缨又道。 年儿身边一直围着宫人精心照顾,吃的用的也都一一检查过好几遍,这次惊热,看着确实是先天不足,自然发病,并不是遭了哪个的暗算。 侍立在身后的平姑姑此时却脸色变换,突然道:“主子,会不会是小孩子眼利,见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姜蕙猛然回头,定定看了平姑姑一眼,看得她脸色发白,才缓缓道:“平姑姑的意思是?” 平姑姑犹豫片刻,还是说道:“主子,前些日子那齐姓秀女……或许是因着紫竹林的事……” 她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身边几个心腹丫头都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姜蕙却点点头,微微一笑:“若是如此,确实该请尊菩萨回来,驱一驱邪,平姑姑先莫要声张。陛下在暖阁歇息,你去做些金玉羹来,待本宫想个法子,跟陛下提一提。” 平姑姑点头,领命而去。 待她走后,姜蕙脸上笑容收敛,神色冷清,淡淡道:“平姑姑是本宫乳娘的女儿,乳娘这些日子生病,想得很了,石榴你去找庆丰,让他跟公主府递个话,接平姑姑回去照顾,往后便随乳母在公主府享福。” 石榴脸色一肃,恭声道:“是。” 第24章 新人 建昭元年春,四月初十,宜嫁娶、出行、入宅,忌破土、立碑、安葬。 一匹红鬃马拉着用绯色织锦缎裹着的车轿,缓缓停在朝阳门前。 坠着流苏的车帘被掀开,自车厢跳出来一个穿青灰比甲的丫鬟,回身扶着里面一身薄柿色掐花锦裙的女子下车。 朝阳门等候的张太监上前恭敬道:“奴婢张兴旺,给美人小主请安。” 罗柔浅浅一笑:“张公公请起。” 张兴旺笑眯眯道:“美人小主请随奴婢来。”便走在侧前方,为罗柔引路。 罗柔被封为从六品美人,赐居长信宫槿兰苑,以她的家世,算是高封了。她家举家都在禹州,不好打听其他秀女的位份,现下随张兴旺在宫道上缓行,便对丫鬟素锦使了个眼色。 素锦便凑近张兴旺,从袖中递了荷包过去,做出一副好奇模样,道:“张公公,不知可有新入宫的小主已经到了的?住在什么地方?我家小主爱热闹,想着去拜见拜见才好。” 张兴旺心领神会,不着痕迹地掂了掂手中的荷包,满意地收进袖中,笑道:“奴婢在朝阳门等候罗小主,倒是见着已有几位小主到了。“ 素锦立即道:“是哪几位?” “昌平侯府敏婕妤,赐居长春宫含章殿;婉才人和孙才人,都赐居重华宫,一位居降雪轩,一位居缀霞轩;另外就是承恩侯府谢美人,赐居玉芙宫揽月阁。” “婉才人?” 敏婕妤、孙才人罗柔知道是谁,承恩侯府的谢秀女也零星有些印象,依稀记得是承恩侯的庶次女。可这婉才人又是何方神圣,竟然也得了封号,还是一个“婉”字? 张兴旺指了指右前方重华宫的方向,点到即止:“婉才人姓冯。” 原来是在储秀宫大出风头的冯萍萍,罗柔心中一动,笑道:“多谢张公公。” 三人继续前行,转过夹道,便见眼前突然开阔起来,一片小巧的湖泊静静卧在不远处。 “美人小主,那便是锁月池。”张兴旺挂着笑,抬手往左指了指,“旁边就是瑶华宫,住着贵妃娘娘,娘娘喜静。” 罗柔知道这是张兴旺隐晦的示好,闻言抿起笑容,示意素锦再次递上荷包,才开口道:“谢张公公提点。” 张兴旺对罗柔的上道满意,面上却忙说不敢,到底多吐露了些许:“贵妃娘娘出身高贵,圣眷浓厚,又育有大皇子,只是大皇子先天不足,前些日子病了一场,贵妃娘娘正衣不解带照顾着。” 言下之意,正是入宫新人们的机会。 罗柔适时露出担忧的神情,附和几句,脑子里却回想起入宫前姨娘的话语。 ‘皇后没儿子,贵妃却生了皇上长子,我儿若是能够入选,可千万别招惹这两尊大佛,也不要去管她们的官司,安安生生伺候皇上就是。’ 罗柔的亲生母亲是她爹的婢妾,不过因是老太太赐下的,主母也给两分颜面。姨娘一生安分守己,即便为爹爹生了一子一女,也不争不抢,可罗柔却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 她入这宫来,便是要替自己和姨娘挣出一份前程的。 “美人小主,这便是槿兰苑了。”张兴旺的话语打断了罗柔的思绪,丫鬟素锦机灵道:“请问张公公,长信宫可有主位娘娘需要拜见?” “长信宫暂无主位娘娘,倒是隔壁清心阁马上要来一位薛宝林。” 槿兰苑新入宫的罗美人如何立威不提,瑶华宫这边,方才正巧从锁月池边经过的晚菘远远望见这一行人,目光在罗柔身上打了个转儿,很快又收回,接过身后司药局小太监手上的药包,又递上赏钱,道:“真是麻烦你了,就送到这吧。” 小太监憨憨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分内的事,晚菘姐姐太客气了。” 晚菘不再多说,转进瑶华宫,一路进了主殿暖阁。 “晚菘姐姐来了。”门边守着的碧云招呼一声,便替她打起珠帘。 转过黄花梨落地花罩,屋里的药味一下子浓郁起来,晚菘朝里一望,见窗户微开了半扇,姜蕙正亲自给小主子喂药,拧起的眉头这才松开,快步行到榻边。 “主子,最后一副药已取回了。“ 姜蕙颔首,示意晚菘将药包交给红缨,总算舒了一口气。 年儿喝完药,抓着姜蕙垂下的发丝玩耍,姜蕙也任由他去,见晚菘似乎有话想说,问道:“晚菘,可还有什么事?” 晚菘道:“主子,方才奴婢在司药局,见到了谢美人的丫鬟,据说是谢美人在揽月阁不慎崴了脚。“ “谢美人?” 此次殿选,因太后娘娘的缘故,足足点选了三十二人,姜蕙心思又在年儿身上,倒没关注到有些秀女们的位份。 “是先懿慈皇后娘家,承恩侯府的庶出姑娘。”先懿慈皇后,便是元徽太子的生母。晚菘这样一说,姜蕙便想起来这么个人。 “本宫记得,这位谢美人在储秀宫时,除了出门学习宫规礼仪,几乎足不出户?” “是,谢美人日日闷在屋子里,偶尔弹弹琵琶,连同住的秀女都不怎么说话。”晚菘道。 “不必理会。”姜蕙微微一笑,”且看陛下今夜翻谁的牌子吧。“ “今夜陛下不是会翻敏婕妤的牌子吗?”山楂忍不住插嘴问道。 “或许?”年儿喝了药,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姜蕙将他手中攥着的发丝轻轻扯出来,低声笑道,“毕竟,世事总无绝对。” 今日申时前,三十二位新人皆要入宫,皇帝陛下就算每日不停地宠幸新人,也得花月余时间才能一一见完,更何况,还有皇后、贵妃和许修媛杵在这里呢。这侍寝的头彩,必是新人们要争一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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