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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又能肯定，受惊过度的赵如芸是真的没有听到晚间的动静呢？ 随手拨动的音节断断续续，不成曲调，姜蕙微微一笑，殿选过后，这宫里的戏恐怕要一日比一日精彩了。 几个丫头已经设好香炉、布置好了琴案，姜蕙将怀中梧桐木焦尾琴轻轻放好，跪坐在蒲团上，不再想其余杂事，闭目冥思片刻，静静弹起一支《平沙落雁》。 * 萦香榭。 前面叫名还未轮到她，孙曼云站在廊下，与几个在储秀宫相识的姐妹聚在一起。 “孙妹妹打扮得真是美丽动人。”秀女们都是盛装打扮，这个出声的女子也不知是真心夸奖还是故意为之。 孙曼云今日穿着一身白粉色烟云蝴蝶裙，搭青绿水波纹纱面对襟，梳着元宝髻，额前留了头发，头上只略略点缀着攒珠蝴蝶簪，另又别出心裁地簪着一枝刚摘下的桃花，整个人娇俏水灵，像是翩然灵动的桃花仙。 听到这话，她脸上绽出笑意，在原地提着裙子小小地转了一圈，好像并未听出其它含义：“多谢姐姐夸赞！” 有相熟的秀女就道：“赵姐姐被太后娘娘接去慈宁宫，也不知可好些了，能不能来参加殿选。” 孙曼云摇摇头，正预备说些什么，便见到转角边走过来的冯萍萍。 她竟也是一身白粉衣裳！ 孙曼云细细看去，见冯萍萍上着白粉色琵琶襟上裳，下着同色素面罗裙，梳了双螺，头戴珍珠桃花钗，耳着桃花耳铛，额头画了桃花样式的花钿，眼尾泪痣在发丝下若隐若现，配上那副我见犹怜的相貌，清纯懵懂又媚色天成，一路走来，连小太监都偷偷望了好几眼。 与之相比，孙曼云的一身妆扮即便看着华丽许多，好像也忽然落了下乘。 孙曼云定定看了她半晌，突然走上前去，冷声道：“冯姑娘，你为何戴着芸姐姐的发钗耳饰？” “啊？这是赵姐姐借我的，还没来得及还给她。”冯萍萍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眼睛一弯，忙道：“孙姑娘，之前在储秀宫，你也见到过的。” 孙曼云确实早就见过她戴着赵如芸的首饰，但她并不理会冯萍萍的话，自顾自道：“不问自取是为偷！拿下来！“ 第22章 殿选 孙曼云说着，便要上手去拿。 冯萍萍下意识往后躲了一躲，解释道：“不是，你误会了，赵姐姐被接到太后娘娘那里，我没来得及还，想着今日再借用一次就还给赵姐姐的。” 她们两个闹出的动静有些大，附近等候叫名的秀女们都往这边看，但没有一个人上前劝解。 孙曼云还想说些什么，门庭处款款走来一位女子，温声对她道：“曼云，这些首饰，确是我借给冯妹妹的。” 正是多日不见的赵如芸。 慈宁宫的李嬷嬷并几个小宫女将她护持着，看着很是威风。 “芸姐姐？！”孙曼云眼睛一亮，高兴道，“你好啦？” 赵如芸含笑点头。 冯萍萍看到赵如芸，也笑起来，不过一瞬又红了脸庞，小声道：“赵姐姐，这首饰我本是要还你的……就是，就是……” “没关系，”赵如芸浅浅一笑，帮冯萍萍调整了一下珠钗的位置，“这些东西很适合你，咱们姐妹相称，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吧。” 未等冯萍萍答话，孙曼云已像是被抢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样，紧紧抱住赵如芸的手臂，撒娇卖痴，拉着赵如芸走远了，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瞪了冯萍萍一眼。 两人在墙边一棵老杨树下停下脚步，赵如芸这才问道：“曼云，殿选之时，四下的宫女太监都盯着秀女的一举一动，你怎么会突然跟冯萍萍过不去？” “还不是因为她跟我穿了一样颜色的衣裳。”孙曼云扭过脸去，怏怏不乐，“只希望待会儿叫名，可千万是我在她前面。“ 殿选叫名，依祖制，须一视同仁，并不按家世高低排出先后之分，而是会将所有秀女的名字镌刻于牙牌之上，置入红木箱中，再一支一支取出，以此顺序重新刻录秀女名单。 但这秀女名单又有门道，那也是一个看家世的地方。家世好又有意于进宫一搏的，总是会请管事太监给换些不那么出挑的同伴，这是宫廷内外不成文的秘密了。 不过，虽能稍稍影响一同进殿的人选，这先后顺序，却是猜不到的。 赵如芸正预备宽慰孙曼云几句，萦香榭正殿门口便有太监扯着嗓子叫道： “宣，昌平侯赵忠实嫡三女赵如芸、禹州通判罗清文庶长女罗柔、禹州良家女柳容娘觐见！“ “我先进去了。”赵如芸冲孙曼云微微一笑，走到正殿前，与另两位秀女站成一排，跟着引路太监步入殿门。 殿内燃着龙涎香，上首坐着皇帝、太后、皇后三位。来不及细看，赵如芸随其余二位一同福身行礼，口称拜见。 “芸儿，上前来。”太后慈和的声音响起。 赵如芸深吸一口气，垂着眸子，姿态优雅地上前几步。 “这孩子病了几日，还有些憔悴。”太后心疼道。 “也是无妄之灾。”皇后附和一句，询问皇帝道，“陛下，您看？” 萧晟打量阶下女子一眼，她仍与前些时日进宫一样打扮明丽，一身海棠红缂丝百花曳地裙，高绾飞仙髻，金掐玉赤金双鸾转珠步摇垂在鬓边，反衬得一张初初病愈的脸略有几分苍白。 ——看着虽与慈宁宫一样规规矩矩，却格外多了几分风流柔弱之态。 这也是他的表妹，萧晟想起，她似乎才受过惊，心中便怜惜几分。 “赐香囊吧。” “臣女谢陛下隆恩。” 赵如芸谢恩，退到一边。 太后心中一定，儿子自己喜欢，当然最好，又去看另两位秀女。 “右边穿鹅黄衣裳的那位，叫什么名字？” “民女，民女柳容娘，给皇上、太后、皇后请安。“柳容娘上前几步，微微抬头。 太后见柳容娘容长脸、柳叶眉，体态略有丰腴，长得虽然只是清秀，脸上却白白净净，心下喜欢了几分，慈和道：“令尊是做什么营生的？” 柳容娘心中紧张，细着嗓子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家中略有些祖上传下的薄田。” 虽然她口称是薄田，但只看这副细皮嫩肉的样子，便知道应是乡绅家的女儿。 太后笑着点点头，又问：“可会什么才艺？” “民女擅厨。”柳容娘羞涩道。 太后便道：“我看这孩子不错。” 萧晟颔首，随意道：“母后既然喜欢，选进宫便是。赐香囊吧。” “民女谢陛下隆恩！”柳容娘面上一喜，谢恩后，退到赵如芸身边。 仅剩的一位秀女不由得愈发紧张，深深垂首，不敢乱看，生怕被撂了牌子。 皇后的声音便在此时响起：”剩下的这位便是禹州通判罗家的姑娘吧？“ 罗柔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福身请安。她相貌姣好，自有几分内敛的书卷气，一双桃花眼眼尾微翘，为其平添几分颜色。 皇后问道：“可会什么才艺？” 罗柔恭声道：“臣女擅书。” “哦？”皇后轻笑一声，打趣道，“贵妃亦擅书画，不知比之何如？” 罗柔脸色一白，忙道：“臣女虽在禹州，也曾听闻，贵妃娘娘少有才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臣女资质愚钝，断然是万万比不上的。” 皇后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便有机灵的宫女已经准备好文房四宝，引罗柔过去执笔。 约莫一炷香后，罗柔吹干墨迹，宫女将写好字的宣纸面向皇帝展开。只见纸上字迹行云流水，别出心裁写了两句正合春光的小诗。 “蕙质兰心，秀外慧中，陛下您看？”皇后稍稍偏头，询问皇帝的意见。 萧晟略一点头，罗柔忙柔声谢恩。 这一组唱名三人，竟然全都入选，引她们出殿的嬷嬷满脸喜色，认为这三位小主福泽深厚，满面笑容把人请到侧厅歇息，恭声道：“几位小主可以在此暂歇，稍后便有内使司派人过来送小主们出宫。” 经过殿选之人，却是不能再回到原先的地方了。 几人温声向引路嬷嬷道谢，原来在储秀宫就略略面熟，现下互相熟悉几句，交换了生辰年月，便已是姐妹相称了。 罗柔知道面前这位昌平侯府三小姐未来是板上钉钉的高位，现下宫中不算皇后娘娘，妃嫔只有三位，来日她们入宫，赵三小姐必然少不了拉拢些低位妃嫔，便笑着道： “原在储秀宫，我成日待在屋子里，未能与赵妹妹、柳妹妹相熟，今日也算有缘，若日后进宫能与妹妹们住得近些，倒是最好不过了。” 柳容娘点头如捣蒜，她在这上京举目无亲，能有两位官家小姐亲近，已是大喜。 赵如芸却心中一动，朝罗柔浅笑道：“这也端看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安排。” 罗柔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再多说，一时便各自告辞，跟着小太监出宫回府了。 萦香榭殿选，从辰时初进行到申时正，整整选了近一日。 姜蕙却暂时没有闲心关注——用过晚膳后，年儿突然发起热来。 第23章 惊热 瑶华宫，红缨将沾了温水的手巾略略拧干，轻轻搭在年儿额头。小小一个婴孩紧闭双眼，嘴里含着防止咬伤的柔软绢纱，睡在襁褓里，双颊烧得通红。 林贵达林太医正为年儿探脉，不时翻看舌苔、眼球，眉头紧皱。 须臾，他小心翼翼将年儿的手从襁褓里抽出，轻轻按压拇指根部附近的穴位，随后又寻到年儿颈后一处穴位，同样按揉片刻。 姜蕙坐在一旁，亲自用手巾沾了铜盆中的温水递给红缨换过原先那块，目光在林太医和年儿之间来回打转，生怕从太医嘴中听到些不愿听的字眼。 “贵妃娘娘，大皇子殿下热而不甚，面青自汗，睡梦虚惊，颠叫恍惚，偶有抽搐，应是惊热之症。” “惊热？”姜蕙强自镇定，忧心道，“可有法子褪下去？” 林太医躬身道：“回禀贵妃娘娘，殿下出生不满三月，又先天体弱，用药不可过重。微臣已按过合谷穴、风府穴，稍后再以天竺黄入药，娘娘可令宫女们用巾帕沾温水为殿下降温，就如这位红缨姑娘这样做便好。 “若是今夜亥时前，大皇子殿下仍高热不退，微臣便只能再下重药，只是……” “只是什么？” 皇帝从帘外进来，沉声问道，身后还跟着皇后王氏和太后派来的李嬷嬷，看着像是从萦香榭急忙赶来的。 “微臣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妾请陛下安，请皇后娘娘安。” 屋内众人立即见礼，萧晟脚步匆匆，扶起姜蕙，等待林太医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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