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撞到楚行简的霉头上了:“本官这里是大理寺,贵妃娘娘未免将手也伸得太长了些。就算是圣上来了,也只会秉公处理,哪里轮得上你一个阉人来说算。” 他冷笑一声,丝毫没有要给他们脸面的意思,明明在笑,却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意与敖冷的不屑。 楚行简随手翻了翻刚刚下属递过来的案牍,勾了勾唇,再看着眼下跪地的几人:“既如此,本官就来和你们算算其他的罪责。” ...... 来到书房的时候,楚行简故意扬了扬刚刚净的手,面上掩不住的笑意:“倒让这几个阉人脏了手,真是可惜了。” 裴珣面不改色,蘅芜苑作为他的外宅,只有极少人知道,楚行简便是其中之一。 “你不问问我今日做了何事?”楚行简走近,撩起衣袍坐在一旁,见裴珣不理会,并不气馁,他是怎样的性情,楚行简最清楚不过,只是随手拿了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今日累了一天真有些饿了。 “嘶,淮序,你何日喜欢上了甜的东西,这糯米凉糕真是甜得发腻。”楚行简一边嫌弃,也并未放下ʝʂց手中的糕点,裴珣的身形顿了顿,并不回望,一手拿着沾了墨的笔,在纸上落下字迹来。 周策站在一旁,看到落在楚行简口中的糕点,眸色垂了垂,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这是他奉裴珣之命到杏花斋买的,可裴珣并不喜甜食。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若无事,就可以走了,去蜀地的事情你也该准备了。”淡淡的语气让人不辨喜怒,裴珣批阅折子,拿着的是那支自制的毛笔。 当初她也是握着这支笔,在桌案前俯身良久,认真的模样,娟秀的字迹就如她人一般。当时他站在门口看见了她垂首露出的雪白腻子,细细的脖颈,柔嫩的模样,被一根丝绦绕着,蜿蜒到前,胸...... 他若是真发怒起来,他一手便能摧折,她却还敢放肆忤逆自己。 裴珣这样想着,落下的笔力比之前要稍稍重些,这若不是洛阳的帛纸,只怕此刻已经穿透了。 他带着些发泄的力度,看着折子呈上的事情,眉头越皱越紧。 楚行简却宛如察觉不到裴珣的气性一般,只悠悠放下手中的最后半块糕点,净了净手,然后直接起身站在了裴珣的面前,他们是君臣,但也是舅甥,很多时候,裴珣的态度便也决定了楚行简的行为,这都是他允的。 “淮序,你猜今日我查到何事来?”楚行简一番不怕事大,负手在后,成竹在胸的样子,眉眼微挑,丝毫不怕面前这位爷因为不虞将自己扔出去。 裴珣对这些小事并不在意,落笔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减缓,一副公事公办面容冷峻的模样。 但楚行简心中却有一个猜测,随即笑意也浮了几分。 见面前的人没有丝毫的停顿,楚行简心中的想法更深了几分,他不会认为裴珣会真的来问他,自知没趣,又走进一步,带着些神秘莫测的语气:“今日街上聚众闹事,我原以为是因为蜀地的动乱,情势所逼,只打了他们几大板子,给了个教训,毕竟他们动的是宫中御前的人。” “谁承想——”楚行简话锋一转:“原来那些流民背后是有人指点的,还是位姑娘。” “既如此,大理寺应该彻查才对,何故到孤这里来,你是觉得孤的事情太少?”裴珣头也未抬,语气不容置喙。 楚行简注意观察裴珣的神色,见男人没有丝毫的动容,又继续:“只是那身后的姑娘,似乎是太子的故人。” 当时在潇湘阁,楚行简见到裴珣揽着一个男子上了马车,自然不会以为裴珣真的有龙阳之好,遂去调查了一番,颇多费了些时日,才知那人的身份。 裴珣的手顿了顿,在一滴墨险些落入纸上提早收回了笔,险些破坏了已经写好的书卷:“谁告诉你她是孤的故人,一个即将嫁人的女人,孤从不在意。” 他继续沾了墨,手中并不停顿,楚行简丝毫没有意外,修长的手落在博古架上的折扇上,撑开了去:“那臣便听从殿下的吩咐,严查了去,这误导人聚众闹事,该罚几何?周策你说说看?” 突然被点上名字的周策抬起头来,看了看楚行简,正欲开口,陡然对上裴珣冷峻的面容。
第19章 楚行简料想周策也不敢言语,敛了敛眸色:“我并未说过是哪位故人,太子怎知她是否婚嫁?还是殿下承认了。” 永成侯家的嫡女,楚行简曾听说过,她那位父亲是平定动乱的功臣,也曾煊赫一时,苏家女那些年门槛差点都要被踏破了,最后被告知已经和郑将军的长子有了婚约,才作罢。 裴珣放下手中的笔,落在楚行简身上的眸光带着肃冷与警告:“若是近来无事,你今日便可以去蜀地了。” 这般威胁的逐客令,楚行简听出来了,裴珣丝毫没有因被看出来而受到影响。 莫说是一个孤女,当今太子若是看上哪个女子都是她的福分,可苏婉禾不同,裴珣是未来天子,苏婉禾是未来臣妻,且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天子与臣妻......若让人在此落上了心思,难免不会被大做文章。 楚行简开口劝导的话落在嘴边又收了回去,裴珣若真听自己的,便不是他了。 “好歹殿下也收敛着些,苏婉禾今日的处境不比从前......”楚行简适时开口,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话是否多了些。 “你管的太多了。”裴珣打断了楚行简的话,心中没有由来的烦躁,眼中浮现了那日在马车上苏婉禾试探而又决然的神色,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知道。 她以为出嫁便能高枕无忧了么。 且不说侯府落寞,那郑府的夫人从前便以趋炎附势闻名,又在郑翊尚未婚娶便招了自己的侄女养在身边,这意思昭然若揭。 裴珣冷嗤一声,却只是将镇纸铺平,上面还留有娟秀的字迹,其中一字被墨晕开了些,看起来颇为突兀,明明是受罚,她却也不见得有几分真心。 就连几次三番的恩情,她也是说舍弃便也可以舍弃的,什么结草衔环,他要的又仅仅如此。 楚行简看着面前男人的否认,撇了撇嘴:没放在心上,还将人带到蘅芜苑,名为惩罚,不见得是真的惩罚吧。 毕竟这处宅院是太子外宅,平常知道的人也很少,若他没有记错的话,苏婉禾是他第一个带来此处的女子吧。 “殿下如何,喜欢便好,臣刚刚说什么来着,原来流民是受了苏家女的指引,才会想到去抢盗刘公公的财物,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才好,臣颇费了心思。”楚行简笑笑,一双桃花眼带着些不羁,衬得眼角的眉头亦如此。 “不过臣想,既然并不是殿下的故人,那臣便秉公处理了,只是苏家女娇娇弱弱的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大理寺的板子,那纤细的腰肢,兴许连一板子都受不住,便要晕过去,真是可惜了。”楚行简一脸的惋惜,好似真的就只是为了美人不公一般。 “这般小事,你自己处理便好,何故要留在此处与孤废话。”裴珣手中动作不停,顺着娟秀的字迹落下一阵笔力,一道娇弱,一道凌冽,看起来明明丝毫是不相干的。 楚行简倚在门栏,一副不羁的模样,不怕死地继续挑衅:“那臣就秉公处理了,虽然那刘公公也是罪大恶极。” 话音刚落,被裴珣一道冷峻的视线扫了过来,楚行简正襟而立,收起一把折扇:“知道了,臣这就告退。” 大概已经良久,裴珣看着写好的字迹,将手头的笔撂了去,桌案上传来“噹”的一声,周策正欲抬头,就听到男人低沉的传唤声:“去查查,刘公公与她有什么渊源。” “她?”周策心中惊疑,却没敢问出口,注意到裴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再结合刚刚的谈话,心中顿时了然。 “是,殿下。” 永成侯府,苏恪已经告假几日,在大夫的调养下,身上的伤疤终于淡了下去,只是仍然不愿开口说话,苏婉禾也奈何不得。 宫中的上书房那里,苏婉禾已经派人传了消息,孩童之间的矛盾,以今日侯府的地位,若直接传到皇上那里,只会说侯府仗着军功恃宠而骄。 父亲的功劳,既是侯府的荣耀,也是别人的嫉恨。 然而,十三皇子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不见得只是孩童天性,与父母教养也脱不开的。当今圣上无可厚非,政务繁忙,赵贵人却不同,仗着皇上的宠爱为虎作伥,竟将皇子教养成如此。 若是将来继承王位,恐不知还要在地方做出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 苏恪五日未到上书房,与崔太傅告假声称感染了风寒,赵贵人不会不知,先前苏婉禾不知苏恪在宫中受的委屈,如今这般,赵贵人多少也会收敛着些。 这件事若传到皇上那里,即使双方各执一词,到时赵贵人也不见得就占得好处。 帝王对后妃的宠爱纵然颇多,也不会因此而失掉了体统。 且此事十三皇子才是罪魁祸首,苏恪只是受害者。 让民间之人知晓了去,只会嘲笑天家作威作福。 苏婉禾却也知道苏恪不可能一直不去上书房,这是天家赐予的荣耀,怎能因此拂了皇家脸面。 且苏恪终究是要长大的,未来要遭受的怎会仅仅如此,若凡事遇到都以逃避收场,处事孱弱,将来如何担得起侯府的重担。 苏婉禾去寻苏恪的时候,映月正守在苏恪的身旁,早膳凉了又热,苏婉禾看到他最喜食的羊羹分毫未动,已经冷掉。 苏恪躺在床上,侧面朝里,只留下一个单薄瘦弱的背影。 她心中难受,喉中溢出一丝腥甜,眼眶湿润了些,姐弟两凡事无所依靠,但凭他们小心经营,步履维艰。 映月正欲开口,被苏婉禾屏退了下去。 她收回自己的泪意,用帕子稍稍擦拭,直到看不出什么痕迹,才开ʝʂց口道:“恪儿,阿姐见你今日都没怎么吃东西,不吃的话怎么有力气去上学?” 侧身的身影抖了抖,并未转过头来,只是隐隐透着些惊恐,到底还是个六岁的孩童,趋利避害是本能,更何况是在皇宫里受到了欺负。 “阿姐知你受了委屈,但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你只是做一个退缩逃避之人,我们的恪儿已经长大了,遇到事情第一时间都会瞒着阿姐,不让阿姐担心,阿姐很是心疼,不过阿姐更希望你能够直面这些事,侯府比不得从前,将来你也是要承袭爵位的,你还会遇到更多诸如此类的事情,若你凡事都如今日这般,恐将来守不住侯府,当然,也更会让阿姐担心,阿姐不会安心出嫁的。” 那侧身的小小一团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转过身坐起来的时候,苏婉禾看到他一脸的泪痕,毕竟还是个六岁的孩子,遇事惊慌也是难免的事情:“阿姐,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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