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愠,我会一直记得今日。” 不论以后会发生什么,她都会一直记得,记得他曾替她费劲心思。 姜姒妗惯来是个看重结果的人。 但今日她才惊觉,原来当真有一段时间的惊艳就足够往后余生回味。 裴初愠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抱紧了她,低声问: “是不是烟花不好看?” 时间太短了,明日就是除夕,他担心她会不和他出来,才会赶在这一日给她惊喜。 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准备得更好。 姜姒妗摇了摇头,她转过身,埋首在他怀中,声音轻细绵软:“不是,很好看。” 很好看很好看,她这一辈子从未见过比今日还要好看的烟花。 她声音有点堵,含着些许哽咽: “我只是忽然变得好喜欢你。” 不是忽然,只是这一刻,她不再压抑情愫,恨不得将所有心声都说给他听。 她喜欢裴初愠。 但裴初愠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是以一种怎样悲观的心态决定和他在一起。 今日所见所闻,让她长了见识,也让她愈发清楚地知道她和他之间的差距。 裴初愠难得听她表白,忍不住勾唇,他隐约低笑了一声: “看来,等回了京城,我得经常为淼淼放烟花。” 姜姒妗也跟着他一起笑,她笑得很低声,埋首在他怀中,杏眸忍不住泪意发酵,她在心底骂自己不中用,怎么在他面前就一点也掩饰不住情绪? 裴初愠,裴初愠。 她在心底喊他的名字。 她想藏住眼泪,所以埋首在他怀中,也就看不见此时裴初愠垂目看她的眼神,他皱着眉,外人瞧去会觉得他格外冷淡。 他平日中的确很冷淡,但绝对不包括对待姜姒妗也是如此。 他只是想不通,她说她喜欢他,也说喜欢这场烟花,那她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他那么在意她,关注她每一刻的神情变化,轻而易举地就尝到那股涩味,很浅很淡,却是不容置喙地刻在心底。 夜色浓郁,外间挂着灯笼,但依旧有点昏暗,裴初愠眼底晦暗不清,没人能看清他的眸光。 他不解,他是有什么地方没做好么? 他忽然喊她: “姜姒妗。” 姜姒妗一怔,她迷惘抬头,一双杏眸不解地看向他。 他喜欢和她亲昵,惯来都是喊她淼淼,很少郑重其事地喊她名字。 但此时,他依旧抱着她,视线却是那么沉重,那么黯淡,他问她: “姜姒妗,你在害怕什么。”
第67章 姜姒妗心脏仿佛停了片刻。 她在害怕什么? 她害怕好多好多。 裴初愠的这个问题,让姜姒妗久久回答不上来。 最重要的是,她和裴初愠的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他的地位让他有很多试错的机会,而她一旦和他绑上关系,就是舍命陪君子。 他望向她的眼神太黯淡,让姜姒妗没办法装作鹌鹑将什么都隐瞒在心底,她只能磕磕绊绊地说出原因。 她说:“我怕,你心悦我……只是一时。” 等他不再喜欢她时,她要怎么办? 姜姒妗不知道。 她说得那么含糊,嗡嗡不清,甚至有点闷堵在嗓子间,但裴初愠听得一清二楚。 裴初愠觉得很没道理。 他问她:“因为我是裴初愠?” 他如今口中的裴初愠不是指他这个人,而是在说这个姓名在大周朝的地位。 姜姒妗想要否认,但又觉得不对。 她也糊涂了,迷惘地望向他。 裴初愠从不知道原来他站得太高,也会是一种困扰,往来,他很少有ʝʂց情感上的纠纷,唯独的就是和贤王妃的糊涂账。 他明知道贤王妃想要做什么,却是顾念亲情一而再地放任。 裴初愠很清楚,如今众人的追捧和恭贺都是因他的身份和权势,他不想再见数年前裴氏的惨状。 他向她说抱歉,认真地听取意见: “是我做得不够好。” 才会叫她觉得没有安全感。 他不可能放下手中的权势,如果他不是裴初愠,他甚至连站在她身边的可能都没有。 这番话,他没有和姜姒妗说,他拥住她,垂下眼,掩住眼底的晦暗难辨,他重复低声: “是我做得不够好,我该告诉你,是我没你不行。” 他一点都不介意在这段感情处于位卑的一方,他口吻平静却是格外认真:“淼淼,不要胡思乱想。” 姜姒妗怔怔地仰起脸看他。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脸,俯身亲在她额头,没有一点欲念,他说: “淼淼,我也是人,也只有一颗心。” 这段感情是他费尽心思求来的,也是他从别人那里偷来的,他对这段感情的看重绝对不低于任何人,甚至包括姜姒妗都不能和他相比。 他再是权高位重,在感情一方面也没有试错的余地。 姜姒妗全然没有想过裴初愠会和她说这些,在她眼中,不论裴初愠在她面前如何表现,裴初愠都该是骄傲矜贵的,他不该这么卑微地祈求她。 没错,是祈求。 她在他的话音中听见他在祈求她相信他。 姜姒妗心脏骤痛,一点不讲道理,她忽然拉住裴初愠的手,眼泪汹涌地掉下,她摇头说: “裴初愠,我信你,我信你的。” 她不断地告诉他,不想再见他这幅模样。 裴初愠不置可否,他只是抱住她,下颌抵在她头顶,征求她的意见: “等年后,我们就回京城吧?” 回京城,成亲。 姜姒妗在他怀中不停地点头,没有一点犹豫。 今日的月色很亮,一轮明月照亮整个衢州城,街道上人来人往,口口声声还在议论刚才的那场烟花,热闹逐渐落寞,但有人会永远记住这一日。 年后,不过初七,裴初愠一行人就要返京。 随之一起离开的还有姜姒妗,前一日傍晚,姜母搂着她,侧过脸擦了一把眼泪,她低声说: “圣旨赐婚,裴阁老又久居京城,你必然是要在京城成婚的。” 这段时间,姜母和姜安昃其实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去京城给姑娘住持婚礼,但她们同时又在想,如果她们不在,裴阁老必然要再一次给姑娘殊荣,或许会让姑娘从其余尊贵的地方出嫁。 她和老爷害怕,怕拖了姑娘后腿,让外人笑话姑娘的娘家只是个商户。 姜姒妗得知她们这个念头后,又气又急,直接红了眼: “娘是不打算认女儿了么?!” 她知道娘和爹爹在想什么,不等二人说话,她就咬声掉下眼泪:“爹和娘是要置女儿与不孝不义之地么!” 一攀附到裴初愠,成亲时连父母都不能参加,再有尊贵,外人也会说三道四。 姜母被她的一番话说得心都要掉了,忙忙保证: “瞧你,只是说话,怎么还掉眼泪呢!” “去去去,在你成亲前,娘和你爹一定会到京城的。” 这一晚,云晚意也来了姜府,她也要和姜姒妗一起去京城,是姜母拜托的: “你表姐一人去京城,我怕她心底觉得孤单,你陪你表姐一起去,正好在京城玩玩,等到时,你再和姨母一起回来。” 姜母有私心,她和云晚意的母亲是同胞姐妹,如今姑娘眼看着就要有出息,她也希望姑娘和她娘家亲近一点。 云母也心知肚明,不仅没有阻拦,甚至还早早替云晚意备好了行李,给她拿了不少银钱,只让她好好地陪着她表姐进京。 云晚意身处其中,很明显地感觉到表姐和裴阁老定亲后,族中人对表姐的态度变化。 知晓她和表姐关系好,她那位一贯利益在上的爹爹最近都对她和颜悦色不少,不止如此,只要她说是去找表姐的,再也没有人限制她出行。 云晚意轻扯唇,觉得有些讽刺,也觉得心中有一股火越烧越旺。 姜姒妗知道一点表妹心底的想法,她没有拒绝娘亲的安排,只是在云晚意弯眸来找她时,叮嘱了一番: “不管你要做什么,都要考虑清楚后果,不要将自己置于进退两难的处境。” 云晚意听出表姐的苦口婆心,她一顿,随后伏在表姐怀中,隐藏住有点泛红的眼眸,她不曾离家过,这是第一次。 但是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也没有人在意她会不会难过,所有人都在期待她和表姐交好。 云晚意吸了吸鼻子,许久,她沉默地说:“表姐,谢谢你。” 谢谢表姐不吝啬地让她借势,才能叫她如今一切进展都还算顺利。 离开京城的那一日,衢州一片风和日丽,她们是要乘船离开的,同钦差队伍一起,待真正准备要上船时,安玲不禁低声惊呼: “天爷……” 不是一般的画舫,三层高的船,姜姒妗一行人是最先上船的,只听见仿佛有炮声响起,上船的位置有人在核实身份,气氛格外肃穆,禁军身穿盔甲围着船而立,将船身围护得严严实实。 最叫人震撼的不是这些,而是船身两侧高高悬挂的“钦差出行,闲人退避”“肃静”等灯笼,庄严肃穆,根本无人敢靠近,只远远看一眼,都觉得要放轻呼吸。 等感觉脚下微微晃动,姜姒妗抬头看了眼,船队已经缓缓离岸,朝着京城而去。 姜姒妗一行人正往京城而来,殊不知京城中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乱成一团。 裴阁老要成亲了。 还是和一个商户之女,这也就罢了,这个女子曾经还嫁过人,正是不久前才去世的周应奉。 这一系列消息传来,叫京城众人都觉得目瞪口呆。 唯一不觉得意外的估计也只有昭阳郡主和沈吟秋两人。 昭阳郡主最近不想回贤王府,自从宫中赐婚圣旨下来后,母妃不知道怎么的,直接摔碎了一套杯盏,彼时,昭阳郡主正在府中,被母妃吓得一跳。 等回过神,昭阳就不由得皱眉: “母妃,您到底怎么了?” 她怎么觉得母妃对待表哥的态度和她似乎有点不一样? 昭阳心底有了狐疑,再观察母妃的种种行为,就很快意识到不妥,尤其在母妃说出“他请旨赐婚,居然一点都不和我商量”这句话时,昭阳心底倏然咯噔了一声。 她脸色变了又变,头都疼了。 说到底,自家母妃和表哥只是姨母和外甥儿的关系,表哥不计较母妃曾经对他的袖手旁观已经是顾念亲情了,母妃怎么还想要倚仗着亲情拿捏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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