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姜家的嫁妆到京城后,圣上就开了私库给主子送了赏赐。” 皇上视自家主子为至亲,自然不会叫主子的聘礼比姜家的嫁妆低,于是才有了今日的这番热闹。 云晚意恹恹地应了声: “哦。” 她转头看了卫柏一眼,她一双眸子格外好看,含着些许风情,骄纵不言而喻,她仿佛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她什么都没说,许久,她好像有点不甘心: “卫公子成亲时,也会像这样热闹么?” 她好像只是简简单单地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卫柏却是沉默好久。 只短短一段时间相处,卫柏看得出云晚意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现在其实说不上喜和不喜,但最初他是清楚的,见惯了攀炎附势的人,他一开始只是冷眼瞧着云晚意接近他。 她年龄小,据说比姑娘小了两岁,见的世面少,见的人也少,勾搭的人的伎俩仿佛是从话本中学一样,稚嫩得让人一眼就够看透。 她眉眼的算计十分流露表面,卫柏一开始是顾及着姑娘,但其实他清楚姑娘不会插手他的事,姑娘惯来知道分寸。 卫柏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一直任由云晚意在他面前晃悠。 他是裴氏家臣,他也姓卫。 且看主子对贤王妃的态度,就知道,他姓卫这一点,就足够主子对他优待。 他日常跟着主子,很多忘记他的身份,他是大理寺少卿,当朝正四品官,他是裴府家臣,也是天子近臣,他的婚事不是无人惦记,但主子一直未成婚,他才从未想过这件事。 但如今主子将要成婚了。 只一瞬间,卫柏脑海中闪过很多思绪,许久,他才想起云晚意的问题,他的婚事会像今日这么热闹么? 不会。 不止是他,这世上很难再有人能越过主子去。 但这番话,卫柏却很难在云晚意面前说出来,他也不知道原因。 云晚意好像也没有非要他回答,只片刻,她忽然转过脸冲他笑了笑,她笑时总会弯着眸眼,一双眸子仿佛盛着许多情谊,只装得下他一个人一样,她托腮不在意道: “算啦,卫大人也不需要回答我,反正我也看不见了。” 卫柏皱眉。 云晚意却没再看向他,她没有像平日中一样故意勾搭他,语气也只是陈述:“等表姐成亲,我就要和姨母一起回衢州了,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了。” 卫柏倏然抬头,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看向她。 他皱起眉头,她跟来京城不是有目的么?如今目的没有达到,就要放弃了? 卫柏有点怒极反笑,她倒是一点都不坚定,说变就变。 卫柏也冷声:“哦,是么。” 云晚意不再说话,卫柏也觉得气氛格外冷淡,有点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有人在远处喊了他一声,卫柏扫了女子一眼,她头都没回一下。 卫柏想不通,怎么有人变得这么快? 那人又喊了他一声,最终,卫柏微冷着脸转身离开。 云晚意一直没有动静,等人彻底离开后,自小伺候她的婢女盼雪终于敢呼吸,她有点担忧:“姑娘,这么做真的没事么?” 她怎么觉得姑娘有点弄巧成拙了呢? 难道姑娘就这样要回衢州了?盼雪不由觉得有点可惜。 云晚意轻扯唇,她依旧一手托腮看着眼前的热闹,许久,她声音才不远不近地传来:“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过。”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被珍惜的,人也是如此。 云晚意垂眸,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没人知道角落处发生的事情,所有人的心神都在裴府送来的聘礼上,姜姒妗左右找了云晚意一圈,直到看见卫柏脸色不好地回来,她立即意识到什么,不着痕迹地轻叹了口气。 姜姒妗只来得及和裴初愠见上一面,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姜母撵回后院去了。 婚期越近,但凡女方重视,就越不会轻易让男方见到自家姑娘,不论是不是二嫁女,姜母盼姑娘好的心从未变过,自然不会叫姜姒妗这时后和裴初愠有过多交流。 裴初愠也知道这一点,即使不愿,也只能看着女子离去。 今日很热闹,姜府的人也格外热情,直到出了姜府,才从那种气氛中出来,有人在外等着裴初愠: “主子,昭阳郡主如今正在府中等您呢。” 裴初愠眉眼的那点笑意淡了下去,最终彻底消散,他转头问卫柏: “贤王府最近在做什么。” 卫柏没有忘记本职:“听闻贤王妃最近召陈夫人进府了一次,也见了一次陈姑娘。” 裴初愠没再出声,他眼底却是渐渐冷淡。
第71章 ==第七ʝʂց十一章== 裴府,会客厅。 昭阳不是头一次来表哥府中,却是第一次觉得坐立不安。 等待的时间变得漫长,昭阳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在听见外间传来脚步声时,她倏地站起来,迎上去: “表哥。” 裴初愠掀眼看向她,他眼底神情淡淡,让昭阳的声音有片刻的停顿。 人人都说昭阳郡主和裴阁老关系亲近,是唯一能在公开场合和裴阁老表示亲昵的人,但昭阳从未和任何人说过,其实她是害怕表哥的。 说起来颇为可笑,在十二岁前,她和表哥其实一点都不熟悉。 年少时,她只有个模糊的概念,她有一位嫁入裴府的姨母,即使她父王是当今王爷,也不抵对方贵重,母妃提起姨母时神情总是很复杂。 但说到底,那时的贤王府和裴府还是经常联络往来。 不包括她,她年少学习规矩、学习礼仪,学习琴棋书画,学习太多太多,对这位表哥只在每年年终时匆匆见上一面。 两人几乎从未说过话。 后来裴府出事,卫氏也被连累,昭阳到现在都说不清裴府究竟是因何一朝见坍塌,贤王府明哲保身,又是皇亲国戚,才没有从中受到牵连。 昭阳记得那段时间母妃格外沉默,后来才有点郁郁寡欢。 表哥是那场祸事中唯一的幸存者。 他有一段时间格外落魄,昭阳见过那时候的表哥,只是表哥不知道。 她和母妃从宫中参加宴会回来,她和母妃在一辆马车中,在回府的路上遇见了表哥,他这样的人再是落魄也叫人从他身上移不开视线,他很是从容,只是当时京城看不惯他的人太多了,她和母妃撞见的就是有个世家子弟在刁难他。 昭阳当时看了看母妃,母妃却只是冷眼旁观表哥被折辱,后来马车从表哥面前经过。 贤王府的马车特征很是明显,昭阳知道表哥肯定认出了府中的马车,他只是远远地投来了一眼,见马车中无动于衷,他就再未看过来。 她至今都记得母妃那时说的话: “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皇子遇见他有时都要给他让路。” 昭阳没说话,也不知道母妃想要表达什么。 不止如此,昭阳也不懂先帝在做什么,斩草不除根,或许是想起了当年裴氏和他一起征战沙场情谊?昭阳不知道,但先帝留下了表哥,或许因愧疚,在知道表哥的处境后,他对表哥格外看重和优待。 这才有了后来的裴阁老。 贤王府对表哥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在她十二岁那年,表哥生辰,母妃忽然让人给裴府送去了生辰礼。 后来就有了贤王妃是表哥在世唯一的亲人——这种说法。 昭阳其实知道这种流言是谁传出去的,但受益者是她和贤王府,她什么都没说,表哥也没有阻拦。 也是从那时,她和表哥逐渐熟悉了起来,也不算熟悉,是她借着表哥的威势狐假虎威。 在十二岁后,整个京城的人都要对她颇为恭敬,要客客气气地喊她一声昭阳郡主。 昭阳记得表哥的好,但她也记得当年先帝驾崩时,皇宫中的血流成河,当今圣上是表哥一手推上去的,不容置喙,先帝膝下一共十九个长成的皇子,最终只活了当今圣上。 昭阳至今不敢忘那日的尸横遍野,也因此,或许是趋吉避凶,她对表哥近乎言听计从。 所以在察觉到表哥对姜姒妗的心意时,即使姜姒妗已经嫁人为妇,她依旧邀请姜姒妗做客;所以在知道母妃要给表哥说亲时,她知晓表哥不可能愿意,才会不停地游说母妃放弃。 “你来做什么?” 裴初愠越过她进了会客厅,他语气不咸不淡,昭阳却是习以为常,她回了神,有点恹恹地耷拉下眼皮,她些许迟疑道: “表哥,我听府中的人说,母妃想见见姜姑娘。”在见了陈婉柔后。 得了消息,昭阳就来和表哥通风报信了,她发现她根本阻止不了母妃,既然如此,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独善其身。 果然,她话落后,表哥眼底就冷了下来,昭阳心底苦笑,表哥果然知道母妃都做了什么。 她低下头,藏住有点紧促的呼吸。 也就错过了裴初愠看向她的眼神,裴初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许久,他淡漠道: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闻言,昭阳犹豫地要转身,但她总觉得有点不安,她脑海中又响起母妃说的话——你觉得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母妃斩钉截铁,在对峙时声嘶力竭,眼底的执拗让人骨子中发寒: “他不能有相爱的人!” 昭阳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惊心动魄,母妃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但当她对上表哥的视线时,她才隐隐约约意识到母妃在做什么,没有姜姒妗时,对于表哥来说,感情上的寄托无疑是她们贤王府。 等表哥和姜姒妗当真成亲后,贤王府在其中就变得不足轻重了。 和卫氏全族丧命的恨意无关,和往日对姨母的嫉妒也无关,而是仅仅有关利益罢了。 想通这一点只在刹那间,让昭阳呼吸骤然有点急促,她下意识地转身: “表哥真的要和姜姑娘成亲了么?” 昭阳看见表哥抬眼看她,却没有说话,让昭阳有了一丝侥幸,她对姜姒妗其实谈不上喜和不喜,她阻拦是母妃是因利益,如今不着痕迹地问出这话也是因利益,她试探性地说: “我瞧母妃好像不肯罢休。” 她其实很清楚表哥有多重视母妃,她也下意识地提出了这一点,却没有看见卫柏在听见这话时陡然看向她的眼神格外冷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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