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裴府落败后,先帝又记起当年和裴氏的情谊,对裴初愠这个仅剩的裴府血脉怜惜不已,也可能是心虚裴初愠回府后会面对满府冷清,总归,先帝给裴初愠赐下了弘义阁。 这弘义阁属于前朝,而不是后宫范畴,彼时先帝做的荒唐事不止一两件,众人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先帝去后,裴初愠手握重权,一度摄政,更是没人敢对这件事有异议。 而小皇帝,是巴不得裴初愠会在宫中留宿,更不可能将这道旨意撤销。 但小皇帝有点纳闷,在亚父逐渐放权给他后,就再没有在宫中留宿过,这弘义阁几度成了摆设,现在怎么又用上了? 许公公见皇上好奇,立即让人去打探消息。 小皇帝去早朝的路上,就得知了真相,许公公一脸恍惚地回报: “是裴阁老将裴夫人带进了宫,听说马车到弘义阁时,裴夫人还没有醒,是裴阁老亲自将人安置在弘义阁,还吩咐了人不许打扰。” 小皇帝双眼一亮,他下意识地就想说“母亲来了?!”,但话没说出口,许公公也是跟着他去过裴府的,察觉到什么,忙忙咳嗽了一声,这是在皇宫中,人多眼杂,一旦皇上的话传出去,还不知怎么惊世骇俗呢。 小皇帝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有点败兴,但姜姒妗头一次以裴夫人的身份进宫,他心情大好,去金銮殿的路上,也不忘吩咐: “姜夫人还没醒,想必也没有吃早膳,让御膳房备好早膳。” 须臾,小皇帝认真思索了一番:“姜夫人是江南人,我记得亚父之前带了一个擅长江南菜系的御厨回府?” 许公公对小皇帝的态度见怪不怪,点头应是。 小皇帝终于笑了: “让御膳房多准备一点江南那边的早膳。” 姜姒妗不知道因为她来皇宫一趟,整个御膳房的人都忙碌了起来,等早朝结束时,辰时都是未到,小皇帝见散朝后,亚父转身就走,一点寒暄都没有,他轻啧了一声: “走,咱们也跟上。” 许公公听见他的小声嘀咕:“平时不许我出宫,现在人来了宫中,难道还要拦着我去拜见不成。” 话音显然积怨甚久。 许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是什么都没听见。 姜姒妗是被吵醒的,她艰难地睁开双眸,外面有点模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母亲难得进宫一趟,我来见见母亲有什么不对?” 姜姒妗浑身一僵,她听出这道声音是谁,也立即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她抬手捂住脸,果然,即使再来一次,她还是不能平常心对待小皇帝“母亲”这个称呼。 她的确担心过自己是不是于子嗣艰难,想要一个孩子,但也不能是一个年龄比她还大的孩子。 小皇帝去年及冠,逐渐开始亲政,而她今年也才双九余一,小皇帝每喊她一声母亲,都仿佛将她放在火上烤。 裴初愠冷冷的声音不耐烦传来:“她不是你母亲。” “亚父还有别的夫人?!” 听得出小皇帝话中的惊疑,姜姒妗都能想到裴初愠的脸是有多黑,她忙忙起身,安玲也守在内殿,见状,赶紧替夫人梳洗,许是听见内殿的东京,外间的争执声终于安静下去。 等姜姒妗出了内殿,果然就见裴初愠脸色铁青,而小皇帝不受影响,反而格外精神,见到姜姒妗也是双眼一亮。 这熟悉的一幕,让姜姒妗浑身一颤,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小皇帝笑眯眯地冲她一作揖:“母亲醒了。” 姜姒妗求助地看向裴初愠,裴初愠脸色冷得仿佛能掉冰渣,小皇帝全然不在意,他兴冲冲道: “母亲,我让御膳房准备了早膳,现在让人传膳么?” 姜姒妗晕乎乎地点头:“好。” 等膳食被送进来,姜姒妗才有点头疼地扶额,她刚才是不是应下小皇帝的那声母亲了?
第80章 一顿早膳,姜姒妗吃得提心吊胆。 小皇帝很是殷切,满脸都是笑意,轻而易举让人察觉到他的情绪,姜姒妗的心情有些许复杂,宫人也小心细微,只在皇宫待了一日,姜姒妗就隐隐约约意识到皇宫深处藏着的压抑。 姜姒妗偏头看了眼裴初愠,裴初愠在桌子下握住她的手。 等早膳结束,小皇帝直接被裴初愠拎走,临走前,小皇帝还在嘱咐: “现在后宫空荡,母亲想去哪儿直接吩咐宫人带你去即可,千万不必拘束。” 姜姒妗心情复杂地点头应是。 整个皇宫只有小皇帝一个人——虽然宫人无数,但他ʝʂց是主子,底下的人只会听从命令——他很难不觉得落寞。 所以,他才会对她进宫一事表现得这么兴奋和热切。 在惊慌和混乱后,姜姒妗竟然觉得有点心酸。 安玲也在一旁感叹:“没想到皇上居然这么平易近人。” 话音甫落,四周就有宫女意外地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对于安玲的评价,姜姒妗不置可否,她轻摇了摇头,没有多提小皇帝,人多眼杂,小皇帝做什么没人敢议论,但她一个臣妇妄加评论,很容易落得一个轻狂放纵的评价。 姜姒妗现在睡醒了,终于想起昨日裴初愠的提议,她转头轻声道: “姑娘能带我到御花园走一走么?” 宫女立刻宫颈拂身:“夫人请随奴婢来。” 御花园属于后宫范围内,距离弘义阁有一点距离,姜姒妗到了御花园,有一点惊愕,呼吸些许轻滞,这御花园和平常人家的后花园完全不同,姜姒妗居然在其中看见了许多不是这个季节的花。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刻意吩咐过,御花园内杨妃出浴开满了一片片,乍眼望去,美得有点惊心动魄,在来宫中时,裴初愠让人给她带了换洗衣物,如今她穿着云织锦缎,镂空纱上衣,直领对襟,露出锁骨下方一片雪白的肌肤,衬得脖颈修长纤细,外罩耦荷短衣,底下是霜色的襦裙,腰带将腰肢掐得纤细,只堪堪一握,站在御花园中的女子身姿婀娜婉约,清逸消瘦。 昭阳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女子白净的脸颊略施了一层若有似无的胭脂,晕出淡淡粉色黛,容华若桃,杏眸轻浅透彻,白皙的下颌也添了些许姿色,宛若神仙妃子。 她有一刹间失言,许久才被惊艳得回神,她有些苦笑,怪不得表哥一心都是表嫂。 这般姣姣姿容,谁见到会觉得无动于衷? 昭阳快步上前,她脸上有笑,远远走过来时就欢喜地高呼了一声:“表嫂!” 姜姒妗听见声音回眸,待看见昭阳时,她有些惊讶,礼单上的名字瞬时浮现在脑海中,她没有拒人千里,也没有刻意疏远,但到底是不亲近,她的笑淡淡的: “郡主怎么在这儿?” 她如今是一品诰命夫人,不需要再向昭阳行礼。 她站得笔直,大度有礼,安玲和四周宫人恭敬地待在她身后,如同众星拱月,让人一眼就意识到她的尊贵,看见这一幕,昭阳心底有点酸涩,不着痕迹地深呼出一口气,若无其事地笑着道: “听闻今日表哥带表嫂进宫,我想着表哥整日忙得不行,后宫也没有正经主子,怕表嫂会觉得一个人无聊,索性进宫来陪表嫂。” 姜姒妗沉默了片刻。 和昭阳在一起也不会变得自在一些,但昭阳是好意,姜姒妗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最终,姜姒妗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说到底,贤王妃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而昭阳却一而再地露面,只能说明这是裴初愠默许的,否则昭阳没有这个胆子频繁出现。 嫁给裴初愠月余,姜姒妗彻底清楚裴初愠在朝堂的权势意味着什么。 也因此,她才会在昭阳面前表现得这么淡定,她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得弱势,谁叫她在外面代表的是裴府的脸面。 有人作陪,的确不会觉得无聊,昭阳自然而然地提起了最近京城内的趣事,很快,就说到将要发生的蹴鞠宴,她转头看向姜姒妗: “说起来举办的人,表嫂也认识。” 姜姒妗疑惑地转过头:“我认识?” 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她在京城待的时间太短,认识的人寥寥无几。 昭阳:“就是表嫂大婚时,表哥派人请去给表嫂梳头的铨王妃。” 姜姒妗愕然。 大婚那日能被请去梳头的都是家庭和睦、子女双全的长辈,当时一切事宜都由裴初愠安排妥当,姜姒妗也一整日都困得迷迷糊糊,铨王妃又没有刻意展示身份,姜姒妗确实到现在才知道真相。 贤王是当今皇上的三叔,而这位铨王则是皇上的八叔,都是皇亲国戚,但铨王妃没有贤王妃那么显赫,平日在京城中也足够低调,但再低调,别人也不会忽视她的身份。 她提议举办宴会,没人会不给脸面。 姜姒妗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真的是铨王妃举办的蹴鞠宴,沈吟秋怎么可能一个字不给她提起? 再说,这种妇人举办的宴会,不全部都是未出阁的女子,必然是会给她送来请帖的。 姜姒妗隐晦地抬眸看了眼昭阳,再想起昭阳居然能这么及时地进宫,心底的异样都浮上来,她有点无奈却忍不住地心里轻笑一声。 原来是某人安排哈了一切。 姜姒妗咬唇,抑制住心底汹涌的情绪。 她不知道裴初愠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做到这一切的,将原本简单的一场宴会安在铨王妃的身上,有他插手,这场蹴鞠宴必定会盛大无比,这一切最终只不过是因为她无意间提起的一句好奇。 她忽然有点想要掉眼泪。 她从不知道,被人全心全意爱着的时候,居然会这么容易哭。 她往日只觉得她应该做这世上最乖巧的女郎,从未想到在和裴初愠相识后,她能够肆无忌惮的软弱和任性。 姜姒妗想见裴初愠了。 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和昭阳虚与委蛇上,她曾经为了姜家的利益一直打转,轻而易举地能够看出昭阳和她交好也不过是因利益二字罢了。 因利而结成的交情,怎么可能得到真心? 姜姒妗打断昭阳不停的话,委婉地出言送客:“我有点累了。” 昭阳一顿:“瞧我,一直说个不停。” “表嫂累了,赶紧回去休息,我也不耽搁了。” 姜姒妗目送昭阳离开,她转身立时询问:“裴初愠呢?” 宫人被她吓得一跳,虽然有不解,但还是很快回应: “裴阁老这时应该是在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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