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乐窈一个激灵爬起身来,第一反应莫不是这孩子当真如此灵性听见了她说的这番话自己小产了,而后才终于是找回了这万分熟悉的感觉,心中长长舒出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如释重负的喜悦。 她的癸水来了。 - 这艘游船一路沿着琼青雪山环绕,在最近的繁华城市停靠后,赫连飞情和赫连松凛姐弟俩就被赫连煜给送下了船去。 “原本还想再一道往北走些,但耽误了这么些时日,就不再玩乐了。”赫连煜沉声对二人揖手道:“还要麻烦兄姐此行接着北上,一路游玩,作出我仍与你们同行的假象。” 赫连飞情点头应允:“这个你放心,我们必定将声势做足了。” “如此,便多谢了。” “嗐,客气什么。” 正事说完了,赫连松凛跟自家姐姐对了个眼神,踌躇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那个,阿煜啊,你这,这是好事啊,那小妾没怀孕,也省得你后面那么多的麻烦事,王爷王妃平日里疼你,但孩子这种大事上,还是要有些轻重的。” 在这两姐弟的眼中看来,这事是个乌龙,是再好不过的解决方式了。 但是赫连煜却是肉眼可见的并无欢愉之态,从早到晚板着张脸,整个人散发的气场,八尺外都叫人不敢靠近了。 “是哥哥眼拙,搞了这么一出误会,怪我怪我。”赫连松凛拿扇子往自己胸口敲了好几下,“还闹得你俩吵一架,是我的不是,以后有机会,我再请你吃酒赔罪。” 那日赫连煜只穿着一身里从房里衣摔门而去,那怒气冲天的模样,整个船上的下人都被吓得立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赫连煜想起这件事脑子里就再循环着秦乐窈那一段段的说辞,胸中的余愠再次翻涌,他压下情绪摇头道:“此事不是兄长的错,以后也莫要再提了。” 赫连飞情清了清嗓子:“那个,阿煜,你记得出了琼青湖就换一艘船,这个,这个要掩人耳目的话,这船还是张扬了些。” 赫连煜点头:“这个自然。” 游船再次环着雪山平缓行驶起来,船头凉风阵阵,岸边春草已然复苏,极其茂盛的开满了一地的野花。 赫连煜抱臂立在船头瞭望远方,后面的季风知道主子这两日心情不好,早就叮嘱了一众兄弟谨言慎行,不该说话的时候,绝对不要发出多余的声音。 “她人呢?”前面传来赫连煜短促又烦躁的质问。 “嗯?”季风一愣,“秦姑娘吗?约莫是在二层的船舱里吧。” 这句之后前面的主子便沉默了,季风试探着问道:“要属下把秦姑娘请过来吗?” 赫连煜气不顺地道:“叫她过来干什么?给我添堵。” “是。”季风心想他家将军的心思果真是叫人难以摸透。 空气安静了一会,船头的水声潺潺,赫连煜一个人站在那越想越堵,隔不多时又沉声开口道:“哪里委屈她了不成?我都承诺了必会给她一个交代,身份地位悬殊,寻个父王……父亲的部将认她作义女便是,她倒好,在那叭叭叭的一通说辞,还说得冠冕堂皇理直气壮。” 赫连煜越说越气,拂袖一声冷哼:“我看她是还指望着两年之后能跟那萧敬舟还是书呆子之流的再续前缘吧。” 季风之前并未听见秦乐窈说的那些话,此时听得一知半解的,但也知道自家将军这最后一句必然是气话,顺着说必定要挨骂,“那不可能,他们跟公子您怎么比,秦姑娘和公子在一处过,不可能还瞧得上其他人。” “呵,她要是真敢,我扒了她的皮。”赫连煜咬着牙盯着水面跃起的小鱼,又问道:“你说。” “说什么?”季风茫然抬头。 “我十二岁上战场,十四岁便为前锋校尉,十七岁大败边境犬戎得封主将,回京后武状元登科,圣上亲封骁骑将军,统帅三军。” “我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儿,能叫自己的孩儿受人欺负诟病,什么有一个出身不高的娘亲?” “是……是。”季风是彻底的接不上话了,憋了半天试探着问道:“那、那公子心里,其实是希望秦姑娘真的有孕?”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赫连煜下意识一句反问。 话一出口又觉得自相矛盾,接着道:“我没这么想,现在确实不是孩子出生的好时机。但我说的是,既然意外已经发生了,这个孩子他就已经到来了,那我就该好好去承接应对。哈,她倒好。” 一连几日,赫连煜都没有回主屋歇息,秦乐窈连个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这男人似乎是真的动气了,在船上瞧见她也跟没看见一样,他那傲人的身高想忽略掉谁直接越过去可太容易了,秦乐窈连张了几次嘴,都是话都还没出口,人就已经走过去了。 季风跟在自家主子身后,秦乐窈偷偷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招手道:“季护卫,可否借一步说话。” “怎么了,秦姑娘?”年轻的护卫被她拉到了墙边上。 “你们公子……这几日可有跟你提起过我?”秦乐窈小声打探着。 季风心想不仅有,那可多了。 他点头道:“有提过。” “都说我什么了?” “这……”季风面露难色,秦乐窈知道他必定是顾及主人家的言论不好外传,向他竖起三指保证道:“你放心,我这人最讲信誉,听了就忘,烂在肚子里,绝不会叫公子发觉。” “不是……公子说话掐头去尾的,我这,确实是也没听懂多少。” “那他原话怎么说的?”秦乐窈追问道。 季风思来想去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秦乐窈见他迟疑,接着游说道:“你看,公子现在这情绪不好,咱们一船的人都跟着一道大气不敢喘一声的,委实是憋闷,连累到你们这些护卫兄弟,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是我给公子惹生气的,这事的源头在我,只有我能想办法给他哄好了。可是季护卫,你得帮帮我。” 季风听着觉得是这么回事,又再酝酿了一会,将那日赫连煜颠三倒四自相矛盾的状态反复琢磨,这才才慢慢开口道:“我觉得吧……公子想见你又不想见你,想……想姑娘你有孕,又不想姑娘你有孕。” “什么意思?”饶是秦乐窈从商多年听过的人话鬼话不计其数,也仍是被说懵了,“你把原话复述给我听听。” “她在哪?哦,叫她来干什么,惹我给我添堵。”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护卫掏出了看家绝活,惟妙惟肖模仿着赫连煜的语气和神情,继续学道:“我没这么说过,现在确实不是孩子出生的好时机,但是既然意外已经发生了,那我就该好好去承接应对。” 秦乐窈觉得他是指望不上了,揖手谢道:“耽搁季护卫的时间了。” 入夜,繁星漫天。 赫连煜坐在船头议事亭里对月独酌,他此行前往端州扮作了一队水路游商,船头的议事亭都是经商者‘遇水则发’的讲究,季风都一并照搬了过来。 赫连煜人高腿长,在藤椅里没什么坐相,随意敞着腿,他听见身后秦乐窈靠近的脚步声了,鬼鬼祟祟的,一听便知心虚。 她抿着唇,做贼似的,慢慢摸近后,坐到了男人身边的椅子上。 赫连煜扫了她一眼,没给什么好脸色,却也没有直接赶人。 秦乐窈看着身边人一杯接着一杯,他不吭声,气氛就这么沉默尴尬着,最后男人似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将杯盏往小几上一跺,起身就走。 “诶、公子、”秦乐窈赶紧起身去追,拦在了他前面,仰头瞧着他说道:“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说。”他睨着她,惜字如金。 “要不然,坐下说吧。”秦乐窈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赫连煜却仍是冷着一张脸,沉声道:“直接说。” 秦乐窈上前去将人胳膊挽住,半拉半拽往船头的小亭子里带,“坐下吧,好不好。” 赫连煜被她拉回了藤椅上,不耐地瞧着她道:“现在能说了?” 秦乐窈主动给他的酒杯斟满,递到了手边上,慢慢开始煽情道:“我知道,之前公子误以为我有了身孕,是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将后面的事情后面的路都思虑周全了……” “但我实在出身低微,我自卑,所以才会多想一些,商者原本就被诟病唯利是图狡诈奸猾,我……我不想给您惹麻烦。” “秦乐窈,我说的,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赫连煜较上真了,反驳道:“我说过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让你正大光明入住无乩馆,这些你全然都没听见?无非便是舍不下你那一亩三分地的家业罢了,你跟在我身边,何时亏待过你?你那酒庄一年到头起早贪黑奔忙,能赚着几个钱,我双数补给你就是了。” 秦乐窈对他的这番说辞并不认同,也不心动,垂眸小声辩驳:“那不一样,那是我这么多年给自己挣下来的尊严。” “你说什么?”赫连煜显然是听见了,蹙着眉冷笑道:“呵,刚刚还说自己为商自卑,现在就成了你的尊严了,秦乐窈,你嘴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第48章 火星子 秦乐窈老实巴交承认道:“是, 我目光短浅,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我知道错了, 万幸这只是个误会,也正好省了公子您之后回上京还要为此事周旋打点,为了纳小妾还得急急忙忙娶个主母回来……” “你别跟我油嘴滑舌。”赫连煜打断她的话,严肃道:“那我现在问你, 如果这事是真的,并不是个误会,你是不是就打定主意要伤害我们的孩子,为了两年后你所谓的自由?” 秦乐窈不傻, 当时是火烧眉毛不得已跟他争执,现在危机解除了,这般明显的送命题,她自然是要捡好听的说:“当然不会了, 公子您是天潢贵胄, 我哪有那胆子真的跟你对着干, 若你执意要留,我能有什么办法,自然也还是得遵从你的安排的。” “我若强求, 你当然无力反抗。”赫连煜接着诘问道:“我问的是你自己的想法,若能让你有选择,你必然就是狠心流掉腹中胎儿了吧。” 秦乐窈现在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信, 但还是得接着安抚他:“我那时候就是一时情急,谁没有个着急的时候, 待到冷静下来了,当然还是会重新思量, 公子待我这般好,为我筹划好了一切,我也总要识相才是。” 赫连煜听着这话,暂且不论真假,但心气总算是顺了一些。 他冷哼一声,道:“你知道就好。” 秦乐窈心里松了一口气,听出来他的口气松动了,接着道:“万幸是误会,以后这种误会应该也不会再发生了,乐窈跟您保证,这药绝对是按时按量在服用,不会让您陷入那种两难的被动局面的。” 赫连煜并未因为她的识体懂事而高兴,未作回应,一双湛蓝的眸子盯着她,忽然又问道:“两年后,你想从我身边离开,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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