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出楼外楼时候,白凤年远远站在楼阁之上叫了她一声:“秦老板。” 秦乐窈抬头扫了他一眼,白凤年显然是见她一瘸一拐的便以为是事情成了,再加上赫连煜并未继续发难,男人便觉着小王爷当是挺满意的,对秦乐窈的态度也是瞬间就转变过来,笑着吩咐身旁小厮道:“这天寒地冻的路也难走,快给秦老板叫顶软轿来。” “秦老板,白某答应你的事情决不食言,今日事忙,待过些时日,年关这阵子忙过了之后,白某再登门拜会,商议明年酒水进货的事宜。” 白凤年见秦乐窈不理会他,也不恼,从这边窗户走到对面窗户去,最后追着她的背影作势呼喊道:“就这么说定了,秦老板慢走。” 秦乐窈从水云楼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街对面雪树下的马车边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狐裘斗篷的薛霁初正在等她。 “乐窈。”薛霁初上前去捏了把她的肩头,“怎么穿这么点就出来了,氅衣呢?”男人说着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瞧了眼前面还在络绎不绝进人的水云楼,不想在此地久留,拉着她走远了些,回到了马车边上。 “氅衣在老张那,他们还要在酒仓帮忙,估计要到晚上去了。”秦乐窈上了车,暂时不想去思考那些糟心事情,“我们去湘盏楼吧,我好饿。” 她的脸色尚且还没有恢复过来,任谁都能看出这张脸的主人现在心情相当的不爽,薛霁初伸手握住她:“怎么了乐窈,这副表情,什么事情不顺利?” 秦乐窈知道自己面色定然很差,但这种被摆了一道吃了苍蝇似的恶心事,她不想拿出来说,于是便有意识地收敛,勉强挤了个笑出来:“没事,都是生意场上的事情,习惯了。” 薛霁初瞧着她这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心疼地俯身上前将人抱住,说道:“委屈你了……其实你一个姑娘家,大可以不用这么拼命的。” 因着早年的一些不愉快的经历,秦乐窈其实并不喜欢男人抱她,甚至是说会有些讨厌。 但薛霁初身上总是有一股非常干净清澈的气味,和他的人一样,霁月清风,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厚重欲念,像是落在青松上的那一层皑皑白雪。 也正是因为这样,秦乐窈才能容忍他的靠近,对他的触碰多有纵容。 薛霁初一下一下轻拍着秦乐窈的后背,“饿坏了吧,走,去湘盏楼。”
第7章 眼光 年关的前几日,秦乐窈给庄里的伙计工人们包了红封,让厨房煮了顿饺子,便放大伙回家过年去了。 张管事是最后一个走的,他的老家原在端州,是跟着秦乐窈一道千里迢迢来到上京里闯事业的,家里的妻儿都跟着一起在上京城郊安了家。 秦乐窈给老张包了个大红封,说了些体恤感谢的话,带着绒皮帽子的中年男人临行前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少东家,老张跟了秦家这么多年,是真把你们当成自家人了,您别怪老张多嘴……那位薛少爷。” 张管事的视线落向门外等候的薛府的马车,小声劝说道:“咱们在上京城里这一两年,我听了不少清风府家教森严的闲话……虽说流言不可尽信,但若是传得咱们这种市井小民都知晓了,总归也不会全是空穴来风。” 秦乐窈明白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士农工商,是整个汴梁的地位阶层,尤其是像薛府这样自命清贵的读书人,最是容易瞧不上商家女。 张管事欲言又止,怕她一个姑娘家的过年会在薛府里受气,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只能转了话锋道:“我家老婆子包了春日卷和羊肉饺子,少东家您要是得了空,去我那庄子上住上几日,虽是偏远些,但都是自己人,也能一块热闹热闹。” “知道了,得空一定去。”秦乐窈笑了,朝他摆了摆手,“快启程吧,别耽搁时辰了,磊儿还在家等着你团聚呢。” 沉香酒庄的府宅已经落了锁贴了联封,送走了最后一位老张之后,秦乐窈便和薛霁初一起上了马车,往城南清风府行去。 清风府不大,但前庭后院的景致相当考究,廊柱门沿上贴满了对仗诗词,有的是请回来的文人墨宝,有的则是薛老爷子自己挥笔创作的。 入夜,街道上也彻底的没了人,家家户户都在欢聚一堂地守岁,秦乐窈也是跟着薛霁初一起,与薛父薛母一道吃了一顿除夕家宴。 薛家二老其实对这位准儿媳并不满意,奈何儿子喜欢,再者秦氏的家底还算殷实,这位秦姑娘自己的样貌也是端正可人,这才勉勉强强算能接受。 席间被问到一些家里的事情是必然的,秦乐窈都一一作答,她拘着礼,最后一顿饭吃完了,肚子里也没给填满。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薛霁初早早地就晨起随父母一起去宗庙进香,薛府的规矩多,待到做完所有的仪式之后,薛霁初有时间溜去雅苑找秦乐窈,已经是接近晌午了。 秦乐窈昨天夜里没吃饱,早膳用了两碗松花蛋咸粥再加一个水煮蛋和玉米烙,现在积食还没消化,午膳吃不进,只撑着小脸在旁边看着薛霁初吃得正香。 “乐窈,你怎么不吃啊。”薛霁初奇怪看她,“是不是不合口味?” “不是,我还饱着呢,你吃吧。”秦乐窈摆了摆手,将熏肉往他得方向推了些。 薛霁初瞧着她秀丽姣好的模样,觉得这场面相当的温馨家常,便不由得露出了点笑容来。 “乐窈,母亲昨日还在和我说着担心,若是将来我们有了子嗣,你一个姑娘家的总在外头跑生意辛苦,等今年将伯父与忠霖兄接来了上京,你身上的担子也总算是总卸下来一些了。” 秦乐窈愣了一瞬,然后摇头失笑道:“我父亲和兄长也撑不了什么大头,他们胆小,许多事情,得我来决断。” 薛霁初听见这话,稍有些不安。 他母亲确实觉得秦乐窈这么每日抛头露面的不太好,酒产生意还要时常出入那些纸醉金迷的烟花场所,他便是以此借口来劝说宽慰母亲的,待到她父兄来了,秦乐窈慢慢就能退居幕后。 “这些问题到时候再说吧,总是有办法商榷的。”薛霁初拍了拍秦乐窈白皙的手背,“乐窈,一会吃完了,我带你去灵山寺看梅花,这个时候开得正好。” 秦乐窈不怎么喜欢进寺庙,但瞧着薛霁初兴致颇高不想扫他的面,便也就笑着同意了。 灵山寺的寒梅是整个上京里数量最多也是最集中的,每年大雪将山头落白的时候,不止潜心礼佛的信徒会登山进香,还有不少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会来此赏梅吃斋。 马车缓缓行驶在上山小路上,秦乐窈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眼,两侧的雾凇挡住了幽深山峦,在此数九隆冬之中,山涧的枯枝败草都被白霜盖住,竟是还有一支嫣红的野花孤挺地开在了霜雪间。 秦乐窈不禁有些惊奇:“那是什么花,颜色甚美,冬日里竟也还开得这般绚烂。” “哪里?”薛霁初往外看了一眼,目光触及那花后便霎时间变了脸色,立刻叫停了马车,“停车!” “怎么了?”秦乐窈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连氅衣都没来得及穿,便急匆匆下了车。 道路两边都是积雪,薛霁初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涧下面走,秦乐窈赶紧也跟下了车,“霁初,你怎么了,小心下面雪堆别踩空了。” 薛霁初走到那支野花边上,没敢直接伸手去拽,在边上捡了一根落雪的枯枝,用力往下一甩便将花茎打折了,那嫣红的花头掉在雪地上,被薛霁初踩了几脚,彻底碎在了雪污中。 向来温文尔雅的薛霁初一反常态,秦乐窈踩着雪走到他身边去,瞧了眼已经被踩烂的娇蕊,转头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霁初?” “乐窈,你有所不知,这是最邪恶最肮脏的花,”薛霁初微微喘着气,显然情绪不太好。 “这是罂华,会让人依赖成瘾,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百姓,开元二十八年时候的‘燃封之乱’,罪魁祸首的源头,就是毒花罂华引起的!后来的那些个祸国殃民残身害体的‘霸元茶’、‘神仙醉’、‘错认雪’,全都是以罂华作为原料炮制。” 秦乐窈并不认识罂华,但也听过‘神仙醉’和‘错认雪’这些臭名远扬的玩意,再看那被碾进雪污里的碎花便不觉得惋惜了。 薛霁初是个文人,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对罂华这种毒物可谓恨之入骨,男人义愤填膺道:“陛下登基之初就已经颁布了圣谕,严禁种植买卖罂华,那时候焚炉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这毒物明明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了,也不知怎么的又出现在这灵山之中。” 秦乐窈:“会不会是看错了,你之前见过吗,确定是这样的?” 薛霁初:“书中说,罂华瓣如女子罗裙,色泽艳丽,花茎笔直光滑,生命力顽强,不畏寒冬酷暑。我在父亲的游记手札中见过绘本,就是这样样子的,错不了。” 眼看着薛霁初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没穿氅衣,脖子都给冻红了,秦乐窈笑着将他拉回车道上,“好啦,就只有这么一小朵,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许是鸟雀粪便落下的种子,折了也就罢了。” “你说得是。”薛霁初这才有了些笑脸,自我安慰道:“京中不可能谁有这包天的胆子,敢在天子脚下摆弄这种毒物,大约就是山中未曾烧干净的种子罢。” 又行进了约莫半刻钟,马车终于爬上了灵山寺的明光露台。 还未进寺门,明光台边就已经是被大片的红梅簇拥住了,薛霁初带着秦乐窈下了马车,步行进了禅院。 薛霁初是灵山寺的常客了,三不五时的就会来捐些香油钱,寺里不少小沙弥都识得他,合掌道:“薛施主,几位师叔都去明德堂论道了,现在没在禅院里。” “几位大师全都去了?”薛霁初颇有些惊讶。 “是的,今日山上来了贵人,主持召了几位师叔一同论道。” 薛霁初信佛,经常上山聆听禅师讲学,那德高望重的法慧禅师能算得上他半个恩施,此番原本是想带秦乐窈上来相见一面的,不巧竟是几位都不在院里。 男人询问秦乐窈的意见:“那咱们去梅林转转?” 秦乐窈:“都行,听你的。” 灵山寺的红梅开得正酣,尤其以姻缘殿前的最盛,正门口还有一株百年古梅,每年落初雪的时候,不少相互思慕的年轻男女喜欢来此赏花作赋,树边还有寺院准备的赠予有缘人的红绳结,一男一女各自从一头进去,若能绕过交错纵横的梅园,一起将绳结系在古梅上,便是永结同心之意。 薛霁初兴致盎然取了两枚绳结,拉着秦乐窈正想进去,忽地被后头一声叫住:“少爷!” 薛霁初回头一瞧,那由远及近小跑着赶来的竟是府中的管事,“柳管事,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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