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来人,速去太孙府查验。”宗令一声令下,侍立在堂上的差官立即下去行事。 孙若微的目光紧紧追逐着朱瞻基,今日的朱瞻基让若微感动不已,原来一向内敛而有些懦弱的他,为了自己竟也知道步步为营、计计连施,眼中莹润着动人的泪水,紧紧咬着双唇才能稍稍克制自己想要扑入他怀中的情绪。 朱瞻基的目光也久久地凝视着她,四目相对,眼中除了彼此,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所以,他们没有注意到太孙妃胡善祥怨愤的眼神儿和苍白面色,以及她缩在锦袖里瑟瑟颤抖的手。 可是,偏偏有人看到了。 不是别人,正是曹雪柔。 一瞬间,她便做出了决定。 谁也没有注意到,所以也无从拦阻,曹雪柔像烟花般一闪而过,手到之处拿起那盒原本当做证物的毒胭脂,然后像品着人间美味一样吞入腹中。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悲凄的音调诵出一首幽怨的诗句,随即面色大变,身子僵硬如木,气息艰难,咳喘起来。 “雪柔!”所有的人都惊了。 朱瞻基一把将她拉在怀里:“你做什么?” 对上朱瞻基的眸子,她笑了:“殿下可知断肠散还有个名字叫‘相思草’亦或是‘愁妇泪’?” 朱瞻基茫然地摇了摇头,事发太过突然,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与部署,为什么?难道自己猜错了,幕后主谋不是胡善祥,而是曹雪柔? “古时,有一妇人怀念她的心上人,但是因为常常不能见面,所以经常在墙下哭泣,眼泪滴入土中,久而久之在洒泪之处便长出一株花,花姿妩媚动人,花色像妇人的脸;而草叶则有毒,名为断肠草。《本草纲目拾遗》记载——相传昔人有以思而喷血阶下,遂生此草,故亦名‘相思草’。” 若微把手轻搭在曹雪柔的腕上,目光逼视着她原本绝色的美目:“你好傻。” 曹雪柔面上渐渐漾开一朵娇美的花,她一直在笑。 “好妹妹,你为何自寻死路,纵使是你做的,也是一时糊涂,姐姐不怪你,不怪你!”胡善祥从座下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她轻摇着曹雪柔的肩,她心如明镜,关键时刻这个一直被自己利用甚至想在最后关头牺牲掉的曹雪柔,竟选择了和她站在一起,甚至为了捍卫与保全她,而选择自尽于人前,以干脆直白的行为向世人承担了所有罪名。 这是为什么?她想不明白。 但是她知道,这场戏还有没有闭幕,所以她必须要演下去。 “殿下,宗令大人,我不追究了,真的不追究了。这原本就是咱们府里的家事,咱们回府,请最好的太医给曹妹妹救治。”说着,竟对着宗令深深叩拜。 事到如今,宗令似乎有些明白了,久经官场沉浮,他太明白什么时候该抽身而退,而何时又该做顺水人情,于是他欣然应允,立即退堂回避。 “殿下,咱们快快回府吧!”胡善祥催促着。 朱瞻基瞅着若微:“可还有救?” 若微怔了怔:“只有一个法子,可是……” “什么可是,你尽管行之!”朱瞻基在若微手上轻轻一掐,四目相对,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他们都知道曹雪柔是无辜的,是不该就这么白白死去的。 “去,拿个盛着秽物的恭桶来。”若微开口喊道。 众人皆愣在当场,唯有朱瞻基清醒,立即命人去办,不多时一个臭气熏天的恭桶被抬了上来。众人皆掩鼻而避,若微却拉着曹雪柔将她的头按在桶边,曹雪柔气息急促,胃里顿时翻涌起来,而若微更是不管不顾,伸入桶中抓起一团污物就往曹雪柔脸上去抹,曹雪柔再也没得忍住,立时把头扭到一边,吐了起来。 这一吐可谓是惊天动地,胃中不留一点儿残余,最后直剩下绿色的胆汁,还在干呕。 而若微见状则长长叹了口气:“好了,吐出来就好,再去拿些绿豆、金银花、甘草急煎后服用即可。” “好好,速速去办!”朱瞻基命人立即去办。 而转瞬间,松了口气的若微此时才意识到室内的味道,而警醒过来以后她便抑制不住狂吐了起来,朱瞻基刚刚怀里还抱着曹雪柔,此时又只得腾出手来扶她,而胡善祥则是瘫软在地上再无半点儿力气。
第五十三章 前嫌可尽释 草原大漠天子的龙帐内,收到锦衣卫暗卫密报的朱棣对着信函不由爆发出一阵瘆人的大笑,总管太监马云听了不由莫名其妙:“万岁爷?这是怎么了?昨儿一晚上都还在担心太孙府的案子,睡都没睡安稳,今儿却忽地龙颜大悦,难不成是今日这案子已然有了眉目?” 朱棣大笑,把信函丢给马云:“这对儿小冤家,真能给朕添乱。一个糊涂青天,一个蹩脚郎中,偏偏凑在一起,把这个死局给朕破了。” 马云看着看着,面上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明明心里想笑得很,可又怕在圣前失了仪,故只得暗自忍着,而心底不禁暗暗称奇,难道这案子就这样算是了结了?以皇上的性子应该不能吧。 果然,拿眼一瞅,笑过之后的朱棣面上又浮起了阴郁之色,他坐在案前提笔而挥,只是不知这天子又给锦衣卫暗卫出了什么难题。 太孙府迎晖殿内,若微躺在床上昏昏而睡。朱瞻基倚在枕边细细端详着她,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他自言自语道:“原本这次是可以让她露出马脚跌下座来的,只是未曾想到……” 她在梦中接语:“只是未曾想到你的侧妃,有一个算一个,原来都不是寻常角色。” “何意?”他以手轻轻拂过她的脸庞。 她翻了一个身,索性把头靠在他怀里:“曹雪柔,好精明,好刚毅。此局,原本就算是你找出证据,向世人揭示胡善祥以苦肉计陷害我,怕是也不能就此废了她,最多是罚俸、禁足或幽居。而曹雪柔身在其中,怎么也难落个干净,弄不好也会被视为同谋。与其如此还不如豁出去,以身相保,周全了胡善祥。这样,在众人面前,既洗清了罪责,又彰显了大义。不仅胡善祥对她感激涕零,就是咱们太子妃,当今皇上,怕也是要对她称许高看。” “此话有理。不过,这也只是你的推断。其实或许还有一种可能,雪柔的性子原本高洁,是从心底厌烦了这妻妾揿压、尔虞我诈的纷争,一心以此做个了断只想图一个清净也未可知。”朱瞻基的声音柔柔的,目光有些缥缈,在他面前似乎又浮现出曹雪柔那双含忧带嗔的美目以及一身素妆于园中写意风景时的闲静与幽雅,只觉得心中微微有些刺痛的感觉,此案之中自己一心只想保全若微,却忽视了原本也是无辜受伤的她,这对她而言又是何其不公呢。 若微轻哼了一声。 男人,如此而已,总是同情弱小的雄性心理。 这一声轻哼透着不满与不屑,朱瞻基立即回过神儿:“心里又犯酸了?我的微儿何时会变得如此爱计较了?” “哼!”又是一声轻哼,若微转过脸去,心想你人待在我身边,却想着曹雪柔的高洁与无辜,面上表情要多疼惜就有多疼惜,倒不如现在就过去安抚。 朱瞻基知道她心中所想,故话题一转道:“你放心,这两条命案,以及玉坠儿诬陷一事,我都会彻查,今儿已经跟宗人府宗令留了话,一个月内定给他一个交待。”朱瞻基像在安抚又像是在承诺。 若微叹了口气:“此事不可小觑,胭脂一案很明显是慧珠刻意弄玄,不过只是小伎俩。可是那两条人命又如何解释?特别是程嬷嬷,她是皇上派来的人,慧珠绝没有胆子向她动手,而她也不会拿胡善祥的性命开玩笑,巫蛊之术,你不信,她信。” “我知道,我已找到了突破口,那玉坠儿如此小巧,而在那上面刻化出生辰八字,这刀工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从此处下手,定能查出真相。”朱瞻基抓起若微的手看了又看。 “看什么?”若微又哼了一声,“你也真会唬人,我开始也以为你咬破了我的手指,后来才发现,原是你自己咬破唇而将血滴到我手上的。我还说你这么好心,为了还我清白不惜以身涉蛊,没成想还是小器。” “哈哈!”朱瞻基忍不住笑了:“好个没良心的微儿,真是天生的妒妇蛮女。我原是想咬破你的手,可是还未破,你就吃痛地叫了起来,我心一软,还怎么用力,可是情势所迫,这才咬破了自己的唇,你不但不谢我,反而挑三挑四的,我看真该让你在牢中多受些苦。” “好啊,那我现在就搬回地牢里跟老鼠同睡!”若微嗡声嗡气地嘟囔着。 朱瞻基伸手轻轻拍在她的脸上,眼中尽是宠溺之色:“我看微主子还是在这迎晖殿里拔虎须吧,那老鼠自有鼠妹相陪,不劳你费心了。” 这边是情浓时分花好月圆,而宜和殿里则凄风苦雨好不烦忧。 胡善祥躺在床上,头冲里侧,呆呆地看着帐子,神情痴痴默而不语。 慧珠坐在边上也唯有长叹:“这次事情真是出乎意料。那孙若微莫非是命太硬了?这样的连环巧计都奈何不了她?连太子妃都放弃了,想不到皇太孙会突然从天而降,更是得了皇命亲自督办此案。这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好在有曹雪柔,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了局!”胡善祥低语着,气力十分微弱。 “哼,她,也未必好心,原本咱们只盯着孙若微,想不到身边还藏着这么一个厉害角色。”慧珠的目光中闪过一抹阴厉。 “姐姐,此话何意?”胡善祥糊涂了。 “妹妹好好想想吧,此局,我们与孙若微可说的上是两败俱伤。唯有曹雪柔,不仅全身而退,更是全胜而退。咱们这一局,想不到最终竟成全了她。”慧珠面上尽是不甘之色。 “哦?”胡善祥糊涂了,而慧珠的神色偏又那般郑重,不像是玩笑之意,于是她便沉下心,细细地思忖起来。 是的,在宫里生存的女人,主子也罢,奴才也好,谁比谁傻多少呢? 正说着话,只听门口有人来报:“娘娘,迎晖殿里的湘汀在殿外求见。” “哦?”胡善祥与慧珠都是一愣。 “她来干什么?”慧珠几步走出内室,来到厅里,进前回话的正是梅影。 “说是奉了微主子的话,来给娘娘请安,同时有个物件要交给慧珠姑娘!”梅影轻声慢语低垂着头,这些天府里不太平连带着奴才们都小心翼翼唯恐惹祸上身。今儿皇太孙领着各房主子们回府,三位主子倒有两位是抬着进来的,曹主子直接被抬回自己的香远斋,太孙妃则乘小轿径直入了宜和殿。令人称奇的是微主子,虽然面露微尘一脸倦色,衣衫带垢略有狼狈,却竟然是与殿下执手相携缓缓走回迎晖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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