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我等就更要加快速度急早到达乐安才好!”朱瞻基拿定了主意,“传令下去,今夜寅时一刻拔营,让将士们备好干粮,从现在起不再停下升火做饭,一律边行边吃。” “皇上,百里趋利是兵家大忌……”柳升刚待开口相劝,只是他看到朱瞻基面上淡定从容的笑意,反而一时语结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卿的担心朕都知道。只是如今咱们是在跟叛军抢时间,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朕御驾亲征,面对薛禄带领的二万兵马定是会生侥幸之心。这样,咱们可以将他堵在乐安,想那乐安弹丸之地,东征大军就是围而不打这一仗咱们也是必胜无疑。若是等他得到了消息,如果狗急跳墙,北上兵犯济南或是南下攻打南京,倒时候借长江天堑与我们隔江对峙,这仗就不好打了!”朱瞻基沉静内敛,虽然每每与臣下议事时少有慷慨之词,然而穿着盔甲的他比穿着龙袍更像天子也更有魄力和威仪,就像一把收在鞘内的宝刀虽未出鞘但锋芒与寒光却不经意间无形地四散开来,这就是所谓的龙威与剑气吧。 一番话说的在场诸位大臣频频点头,无人开口相驳,半晌之后杨荣则开口说道:“皇上所虑正是臣下最为担心的,当初汉王常借故在南京逗留迟迟不肯返回藩地,这南京又是大明龙兴之境,绝不能给叛军夺了去,臣请皇上派干将协助陈王朱宣镇守淮安,严防叛军南逃!” “好。杨学士所言甚合朕心,如此一来就断了他南下的出路!”朱瞻基立即命秉笔太监范弘拟旨照办。 “只是济南城池坚固,若是被汉王夺了去,怕是终成大患!”夏元吉主管天下田赋深知济南乃是山东富庶之地,于是忧心忡忡地说道。 “夏大人真是急糊涂了,嘴上说这济南城池坚固,那一时半会儿汉王怎么攻得下来?”英国公张辅接语道。 夏原吉摇了摇头,苦笑道:“英国公此言不假,可如果汉王不是强攻而是智取呢?” “智取?怎么个智取?”营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夏原吉。 夏原吉先是看了看朱瞻基,然后目光停顿在吏部尚书赛义的脸上。 骞义初时不明,随即恍然大悟:“夏大人是说山东都指挥使靳荣?” 众人皆是不得要领,营帐之内似乎只有他二人明白,朱瞻基盯着骞义问道:“靳荣是何许人?” 骞义立即回奏道:“靳荣是一员悍将,为人忠勇也立过不少功勋,只是脾气暴躁,常常有些越礼之举,曾经有一次在醉酒后行凶惹事,成祖爷大怒原本要判他极刑,后来还是汉王从旁劝说,这才将他贬到山东在济南府做了指挥使。每逢年终官员们的升降考核中,他都是功过相抵,于是这么多年也没有得到升迁。” 朱瞻基点了点头,骞义的话他听明白了,这个人虽然忠勇却性情暴躁又手握一方兵马,原本对先帝和朝廷就有些怨言,如今汉王起兵若是派人游说,他念在汉王对他的再造之恩说不定会一同反了。 如果这样一来济南落入汉王的手中,以济南为根据地北上可以逼近京城、南下可以进攻江南,不行,这太险了。 朱瞻基面色微微有异,他立即想出了破解此局的关键之结:“骞义,你对济南布政使和按察使可了解?” 骞义一愣:“回皇上,臣主理吏部,对于各地官员虽不能说是知之甚深,带对其才干、秉性、身家还是知道的。” “那济南布政使与按察使为人如何?与靳荣平时关系是否和睦?”朱瞻基紧紧追问。 “这……”骞义立即把二人的背景细细讲来。 “好!”朱瞻基一个好字出口,面上神情立即轻松了许多,“好了,众卿都累了,早些下去安置吧,还有不到两个时辰我们就要启程赶路了。诸位大臣除了英国公、柳升以外都是文官,也都上了年纪,这样跟着朕劳碌奔袭,朕实在是余心不忍,不如咱们分兵两路,朕带一部分人马先行,诸位大臣随后跟上?” 朱瞻基一时急一时缓倒让众臣着实摸不着头脑,诸大臣中以杨荣和骞义年长,他二人立即说道:“臣等虽老迈但还不至于连累大军赶路,臣等愿意追随皇上,生死同往!” “好,既然如此,就好好回去安置吧!”朱瞻基连连点头,并起身亲自将诸臣送至营帐外面。仰望着满天繁星的夜空,朱瞻基站了好久。他又想起了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跟随皇祖永乐帝朱棣北征漠北时的情形,就在饮马河,看着裸露在地上的白骨与破旧的旌旗,他手捧一坯黄土对皇爷爷言之凿凿地许诺。是的,先祖们浴血打下来的江山,孙儿不敢也不能看着它有任何的闪失。 “皇上,夜深了,早些安置吧!”身后低沉略带沙哑之音的正是经近侍太监金英引荐新调到自己身边的御用监王谨。 朱瞻基回首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与金英同时从安南被俘,又同时入宫做了太监,如今金英身为大内总管是朕身边的红人,你可嫉妒?” “皇上!”王谨没有惶恐地低下头或是立即跪在地上,他只是迎着天子的目光点了点头,“是的,奴才是嫉妒,但奴才不是嫉妒金英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权力。奴才是嫉妒他的运气和机会。奴才与金英、陈弘、阮氏兄弟同为交人,我们一同入宫为奴,只有金英有机会得以侍候您。不管是在太孙府还是后来的太子东宫,每当看到金英脸上发自内心的笑,我们就知道,他过的日子与我们是不同的。虽然都是不男不女的阉人,但是您让他过上了人的日子。你还给他起名叫‘小善子’。善?这宫里的‘善’太少了,虽然现在您下旨让他重新用自己在家时的名字金英。但是我们还是喜欢您给他起的那个‘小善子’!” 王谨眼中晶莹闪过,他强忍着将眼泪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朱瞻基点了点头,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在这宫里,皇上也好,宫女、太监也罢,都是在做自己的本份。不要想的太多。高处不胜寒,即使是皇上,也有皇上的无奈。其实别说是太监了,就是大臣与藩王都不能结党营私,按理说朕原本不该容你们,可是你知道朕为何从了金英所请,把你们几个都调到朕的身边来?” 王谨摇了摇头。 “因为你们几个的生死之交结于幼年忧困之时,这么多年在宫中经历沉浮荣辱,还能相扶相助、不离不弃,金英显贵之后也能不忘本、不避嫌地向朕引荐你们。朕是珍惜你们之间的这份情谊,所以才成全你们的!”朱瞻基的声音带着特有的磁性,在寂静的夜里让人听了竟觉得暖暖的,就像散着光亮的火烛,照亮了别人也照亮了自己。 “扑通”一声,王谨跪在了朱瞻基脚下:“奴才不想说感恩的话,因为奴才现在还没有资格说。奴才只想请皇上赐奴才一个机会,让奴才以后在皇上身边能够挺直腰板。” 朱瞻基注视着王谨:“你倒是个机敏的,刚刚在帐中朕与诸位大臣的一番话你全都听见了,竟然连朕的心思都猜到了。只是你该知道,这个机会虽然也许会令你立下奇功,然而更可能会让你人头落地,身首异处!” “皇上!”王谨脸上尽是绝然之色,“请皇上成全!” 朱瞻基重重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随朕入帐!” “是!”王谨面上未见喜色,有的只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执着与毅然。 夜色之中,身着普通百姓服色的王谨牵着马悄悄走出大营,在营门口身着锦衣的范弘早早候立在侧。 “谨弟,愚兄虽然不知道皇上吩咐你去做什么,但是你一定记住,咱们兄弟都等着你回来!”范弘递给王谨一包干粮,王谨打开一看不由笑了:“这是从皇上的口粮里偷出来的吧?” 范弘摇了摇头:“是想偷来着,不过还没得手就给皇上发现了,这是皇上让我交给你的。皇上说,差事办得如何都要全须全尾的回来,以后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皇上!”王谨眼中一热:“范弘,如果我回不来了,一定要替我好好报效皇上,咱们何其有幸,遇到真正的有道明君了!” 范弘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连连摇头:“不行,这给皇上尽忠的事情哪里能替的?你自己回来自己尽忠!” 王谨郑重地点了点头,立即飞身上马急驰而去。
第二十七章 日落几时归 北京紫禁城皇宫仁寿宫内,张太后手执一张素笺面色清冷,侍立在侧的掌宫大宫女云汀拿眼偷偷一扫,只看到那上面是四句诗“琼瑶花尽玉台轻,西风难解情,欲留寒晓落云亭,孤灯半灭明。”她心中稍稍有些不以为然,看那娟秀的字迹该是出自女人之手,而这诗句的意境不过是在感慨自己身处后宫未得皇宠而备感孤独寂寞的自怜自艾之语并无不妥,只是云汀看皇太后的神色如此郑重不由心中暗暗起疑。 “去,到长乐宫传哀家的话,让贵妃马上过来一趟!”张太后靠在雕着云锦牡丹的楠木金丝大圈椅内缓缓说道。 “是!”云汀稍稍有些意外,太后待贵妃并不算亲睦,因而除了每日定例的清早请安以外,太后从来没有主动召见过贵妃,今儿怎么突然要去传贵妃呢?心中虽然不解嘴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下去吩咐小太监传话。 不多时,身穿桃花云雾烟罗衫、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的皇贵妃孙若微步入仁寿宫,宫女们没有将她引入太后平日里用来待客的慈荫楼,而是请她上了临溪亭。这临溪亭是仁寿宫花园内的中心建筑,位于揽胜门内山石之后,在万紫千红的花海之上,跨池临波而建。 亭内雕栏画柱天花彩绘皆是四时美景,地上铺着散发阵阵清香的蒲草编织的席子,正中是一张红木螭纹镶瘿木面圆桌,下设两个红木圆凳。亭内除了这一桌两凳以外就别无其它,可是仅仅就是桌椅一瞥之下就不难看出其用材一流,造型更是繁复华丽,做工考究。 朱瞻基虽然称得上是勤勉的仁德之君,然而他的孝心更是无人能比,这仁寿宫中一草一木,一桌一几都是他亲自督办的,用料与做工均是到了极致,只是这样外冷内热的苦心,太后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若微进入亭中之后,所有的宫女太监们就远远地退到亭外。若微突然涌起一个不祥的预感,太后召自己前来叙话,不在层峦叠嶂的重重宫殿内而是在这样一个四面通透的亭子里,那所谈之事定然是重要的大事,因为越是在这样的地方更可将往来人等看得一清二楚,绝不用担心会被人偷听。 “儿臣参见母后!”若微盈盈下拜。 张太后立于八宝玲珑苏绣窗下凭栏远望,从这儿举目远眺视野空阔,北面是花海绿堤紧紧环绕的太液池,东西两旁是金碧流辉的九重宫殿。此时此刻,她正在努力体会着这座宫殿的第一位主人永乐皇帝朱棣在此情此景下的心境,江山社稷尽在掌握的时候反而会夜夜惶恐不能安枕,那是因为得到的太过艰辛,如果失去一定会是不能承受之痛;所以,即使是血雨腥风大开杀戒,为了护卫这来之不易的一切,有些事情终究是要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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