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 若微翻了个身,用手狠狠在大腿上掐了一把:“不许你这样污蔑瞻基,瞻基不是,瞻基也不会那样!” 一滴清泪滑落枕上,无声无息,女儿愁思有谁解? 相思难枕眠,别恨苦依依。 横也丝,竖也丝,原来鲛绡惹千愁; 去是忧,来是忧,相顾惟有在梦中。 只是清风不入梦,披衣坐起独望月。 天刚刚蒙蒙亮,湘汀睁开眼向对面床上一扫,却发现那床榻之上整整齐齐,仿佛从来无人睡过一般,立即捅了捅身边的紫烟:“紫烟,快醒醒,姑娘呢?” 紫烟睁开眼睛,立即呆住了。 两人立即穿上衣服,急匆匆向屋外奔去,只见若微正从门外走来,两只手用力抬着一桶热水,见她们出来,立即喊着:“快来帮帮我,往日都是你们照料我,今儿我去打水,侍候你们洗漱!” “姑娘,姑娘这是做什么?”紫烟嘴里埋怨着,可这腿却立即跑了过去,接过若微手中的热水桶。 若微双手插腰,气喘吁吁:“我想好了,既来之则安之,如今小院里没有厨房,用水和吃饭都不方便,现在还好,可是等到入了秋,天凉之后就太难过了。所以我要想法子,把这小院改造一番,让咱们住的舒服些,还要找些正经事情来做才好!” “姑娘!”湘汀诧异连连,难不成你还真铁了心要在此处住下? 若微摆了摆手催促道:“快去洗漱,换好衣服咱们还得去前边见那个什么玉华真人,听听她给咱们讲些什么真经?” “是!”两人相视之下,只有从命。 收拾妥当之后,三人这才走出小院来到前边的西厢房,找到桂嬷嬷由她引着来到一所殿阁的外面。 “玉华真人,若微姑娘来了!”桂嬷嬷毕恭毕敬,那态度分明像是在皇宫之中,在东西六宫宫门外,等候主位娘娘的召见一般。 不是说这道观正是化外之地,众人皆讲平等吗? 一个小童跑了出来,手中拂尘一抖:“真人请你们进去!” 于是,跟在桂嬷嬷身后,若微与湘汀、紫烟走入殿内。 一进门,就愣住了。 这屋子不大,一明一暗,外厅内堂。 厅中无甚摆设,桌椅几案,书隔棋桌,简朴陈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而目光往内堂一扫,却发现风格突变,这屋内的摆设极是幽雅,东墙边摆着一台古琴,窗下有案桌一张,上面文房四宝俱全,北边则是一张绣榻,芙蓉帐深深垂着。 看着房间布置不似道房,很像是一位才女的闺房。 正在愣神之间,从里面走出一位女道士,洁白的道袍,衣长至膝,腰系石绿丝绦。乌黑的长发端庄地束在发顶,一根玉簪绾住秀发,梳成了一个高髻。 清丽其容,端庄其品,正是美人迟暮,看起来有一种超脱世俗、宝相庄严的美。她的目光投在若微的身上,由上及下,细细打量。 桂嬷嬷施了一个万福礼,口里说道:“玉华真人,这就是若微姑娘!” 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缥缈,冷俏俏地眼睛紧盯着若微,说不出是喜欢还是讨厌,只开口问道:“刚从宫里来到这观中,定是有诸般不适吧?” 若微微一颌首,展颜说道:“适与不适,皆在一念中,云中过雁悲,山高离愁散!” “哦?”玉华真人眉头微拧,一双美目紧紧盯着若微,看她小小年纪如此镇定,遭此变故,却能淡定豁达,反而有些狐疑,于是想开口相试:“只是过雁吗?过雁还可盼得年年归,而你,还能回去吗?” 此人是谁?看那样子与气度还有这内堂中摆设的精致程度,实在不像是普通的女道士,况且这里又是皇家道观,她究竟是谁呢?她仿佛对自己的事情一清二楚,若微一时想不清,索性也不去费心猜度,依旧照直回道:“回去如何?回不去又如何?若微只知道如今是奉命在此修身,日后一切,还请玉华真人多多照应!”说完,郑重地行了一个万福礼。 那玉华真人忽地笑了:“你能如此想,便是最好!”说罢,抬眼看了看身边侧立的小童,那小童立即从书案上捧起两册经书送到若微面前。若微接过来一看,正是《南华真经》和《冲虚真经》,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这两册经书你先拿回去好好看了,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就过来问我!”玉华真人仿佛在转瞬之间态度就变的和蔼起来,“去吧,这三元观虽是皇家道观,但也不是冷宫禁地,每日午后许你出观四处走走,不过要记得不许走远,申时之前必须回来!” “是,谢谢玉华真人!”若微立即满心欢喜,天呢,这就意味着在离家七年之后,自己终于恢复自由了,虽说从午后到申时,不过只有短短一个时辰,但是这对她来说,似乎就是天大的恩泽。 若微与湘汀、紫烟行礼后退下。 看着她的背影,玉华真人凄然一笑,桂嬷嬷上前扶着她坐下:“娘娘,可是又想宝庆公主了?” “是,我的宝庆,也如她一般年纪……只是这么多年未见,也不知长成什么样子了?”玉华真人倚在桂嬷嬷怀里,此时她再也不是端庄出尘的女冠,只是一个伤心的女人:“嬷嬷,做皇上的女人,这下场怎么都如此可怜?” “娘娘!”桂嬷嬷眼中流露出一种不忍:“宝庆公主是先皇最疼惜的公主,虽然不在娘娘的身边,想来衣食定是无忧,娘娘还是宽宽心吧!只是如今好端端的弄来一个孙若微,真怕给咱们惹祸上身。” 玉华真人摇了摇头:“不过还是个孩子,你交待下去万万不要太拘着她了。小小年纪便离开父母入宫,刚待成年又与心上之人分离,已经够悲惨的了。如今被发落到这儿,不是冷宫恰似冷宫,难为她还知道随遇而安、苦中作乐,咱们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不成,这可不可,娘娘糊涂了。当今皇上的心思可不像娘娘这般,所以老奴得睁大眼睛,仔细盯着这几个丫头,可不能让她们惹了祸,搅了咱们的清静日子!”桂嬷嬷说完,便朝屋外走去。 整个上午都老老实实待在大殿中跟着一班道姑听经讲学,听的是老子的《道德经》,从开篇起就枯燥无味。若微只好充耳不闻,她在心中默念曲谱想给自己找些有意思的事去做,也省得昏昏欲睡。好容易熬到讲经散了,又跟着众人一道去饭堂领饭。回到自己的小屋吃完饭、又收拾完了,这才向笼中小鸟一般带着湘汀与紫烟飞出了三元观。 出了观门,并不走远,而是围着这座道观勘察起周边的地形来了。想不到在这三元观外,还有许多天然的美景。若微惊喜地发现,观内后门外百丈之遥的悬崖边上居然有一个大溶洞。 就像张着大口等着吃人的怪物,黑漆漆、阴冷冷的。 “小姐,咱们回吧!”紫烟看若微向洞口走去,不由面色大惊,声音也有些打颤。 “是呀,姑娘,这里面阴气太重,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湘汀更是惊恐,居然伸手在身后紧紧拉着若微的衣袍,不让她近前。 若微冲她们作了个手势:“嘘,听!” 凝神静心,侧耳倾听,居然有若有若无的潺潺的流水的声音。 若微大喜,她甩开湘汀的手扶着山崖边上的树根慢慢走了过去,走过一小段崖壁,就到了那个大洞口边上。 “天呢!”若微一声惊呼,从山的这边看不到里面的情形,而走过一段峭壁之后就会发现在这大溶洞洞口几步之内的石壁下边,居然有一股清凉的泉水,潺潺的跳跃着穿过石壁的缝隙,一直向下流淌至山涧,形成一条隐蔽的小溪。 而那出水口,看起来居然像是一个龙头,凹凸的岩石就像它的鼻子和眼睛,十分逼真。 若微双手合拢,掬起一捧泉水,以唇轻啄顿觉得甘甜可口,立即欢欣雀跃惊呼连连。 “姑娘,怎么了,那洞里有什么?要不要我们过来!”紫烟大喊。 “不要不要!”若微连连回应:“这岩壁太陡,你们走不得!” 若微自小练舞,在手掌宽窄的地方都可以如同平地一般摇曳出灵动的舞步,所以这路她能走,别人却只有望尘莫及的份了。 此时她一脸喜色,美滋滋地走着回头路。心想今早去伙房打热水时就听烧火的小道童说了,这山里最麻烦的就是提水。三元观在山顶没有水源,要去半山腰的栖霞寺提水,栖霞寺有井有湖水量充沛,可是这一来一回,快了也要半个时辰。而这道观之中全是年轻少弱的女子,所以每天为了省水,都很少洗澡洗头,就是连这青菜都只是在水中稍稍一浸就拿出来烹调,不敢多洗几遍,难怪每餐吃起来都有些泥土的气息。 现在好了,找到了水源以后用水就方便了。 然而,乐极生悲,仿佛是一句真理。 马有失蹄,也是如此。 若微也许是在洞中汲水时,脚下的鞋子沾上了水,眼看就要走过那一小段峭壁步上坦途的时候,这脚下一打滑,身子一斜,就向山涧中滚了下去。 “姑娘!” “小姐!” 不管湘汀与紫烟如何呼唤,被耳边呼呼的风声掩过,她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了。上一次,也是在这栖霞山上偶然失足,那时有许彬突然出手相救所以有惊无险。而这一次,又有谁来相救? 难道就在这儿,就这样死去吗? 若微忽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她看到自己在迅速地下落,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山崖,她伸出手奋力一抓,不管是树枝还是什么只狠狠地抓住。随即手上一阵钻心之痛也唯有咬牙挺住,手上抓牢腰上也微微用力,双腿一蹬,就像猴子一样攀在了一处崖壁之上。 刚刚松了一口气,可是手中抓着的枯树枝突然“咯吱”一声,硬生生的断了。若微这一次惊恐得连眼睛都忘了闭上:“完了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第四章 翩翩佳公子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觉得自己腰上一紧,仿佛被一股力道吸引着狠狠撞入一个人的怀中,四目相对,她眼中是惊恐与意外,而他的眼中依旧是怒而若笑,冷似寒星。 这一次,他没有展开轻功借力打力向上攀去,而是紧紧地抱着她一路下坠,那下坠的速度让若微冷汗淋淋、大惊失色,她下意识地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把头贴在他的胸口上,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好了!” 下坠的速度虽然很快,但是落地的时候却是轻如柳絮,毫发无损。 若微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发现他们正在一处山洼之内,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不远处还有一所竹坞。 千株老柏,万节修竹,奇花布景,瑶草生香。 她顿时呆住了,喃喃低语:“莫不是摔死了?入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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