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真地摇头:“我知道你话有些少,可从来不觉得你闷的。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能回答上,什么都会。更何况,要是真觉得你闷,我们是怎么玩的来呢?” 他微微笑了,“我做太子的时候是七岁,身边还不太安稳,被人刺杀过,也被人下毒过,那时候我阿耶的情况只比我更差,为着不让阿耶担心,所以我便认真跟着太傅学习。因为是独居,整日里面对着经史圣贤书,我不太会整理自己的情绪,便是现在的样子了。” 他总是这样平静,似乎没有喜悲,裴致听着,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她温暖开口:“那我好幸运啊,成了你的朋友。” 她没有觉得不会调节内心的自己有什么不好,李知竢紧张的手心紧了又松。 他这一生都太过寡淡,却遇上了她。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激情,与她在一起的时时刻刻,成为他心中向往。 小宫人们看太子殿下和裴氏的娘子寻了个亭子坐下,忙上了消暑的酸梅汤,又上了几道尚食局刚备好的点心,“尝尝吧,尚食局做的当是长安的口味,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火焰盏口,龙凤水晶糕,见风消……东西做的精致,闻着也开胃。裴致选了块见风消,甜脆适宜,配上解暑开胃的酸梅汤,很合她的口味。 “这饮子有些凉,”李知竢坐在她对面,看她眼下的有点青,也知道这些日子赶路身体定是吃不消的,“阿致,你清减了不少,回诏州可是有什么事?” 她打了个哈哈,正想敷衍过去,李知竢大约是看穿了她的意图,唤了声:“阿致。” 裴致放下筷子,轻松地说:“只是有些苦夏,再者就是我的朋友成亲后搬到了符州,又有一个朋友来了长安,那段时间没胃口。其实没什么事的。” 说到这个,她忽然想起林言同,问道:“愉安,后面说的那个朋友叫林言同,字协之,是我在诏州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前不久刚到大理寺任职,你知道他吗?” 李知竢心想,不光认识,他正受了自己的嘱托,在大理寺翻旧案呢。 与对待意欲上门求娶裴致的陈家不同,李知竢看着林言同,只觉得是裴致认识到大的朋友,那小郎君也是个正派的,他当真没把两人的相识放在心上。 李知竢点头。 “那他任上做的怎么样呀?” 心里不在意是一回事,听着裴致真实实在在地关心又是另一回事,李知竢似无意地问:“你……很在意他?” “当然……”裴致回答,下意识不想让李知竢误会,补充了一句:“不过不是那种在意,他是像兄长一样的人。” 李知竢又没有不舒服了,笑着回答:“听大理寺丞说,郎君是个谦虚能干的,你不用担心。” 她当真点头,“我不担忧协之的,他这个人适应能力强,到哪里都能呆的很好。你呢,愉安,你回长安以后还这样忙吗?” 李知竢一一回答,只挑些好的说,倒是没有把自己没日没夜批折子安排政务的事说出口。 想了想一会的宫宴,李知竢斟酌着说:“晚宴还邀了我姑母一家。” “颐华长公主一家?” “是。”李知竢开口,“他们是很爽朗的人……你会喜欢和他们相处的。” 裴致没听出这话有什么问题,当李知竢怕她拘谨,便笑着说好。 ---- 见面啦,让我们提前祝福这对新人!
第43章 故里 ===== 李知竢知道自己的亲人都是爽利的性子。 初回长安时,没有将他的打算告诉席上四位亲人的缘故,猜的便是今日的场面。 兴许是怀着必让他娶到裴致的念头,阿耶,姑父,姑母,友好,一个比一个健谈,尤其是最爱操心侄子儿子婚事的姑母,看裴致的眼神已经是跟看侄媳妇一样,直抿着唇笑。 “阿致是吧,生得可真是好,这一回长安,可把别的小娘子都比下去了。” “阿致,快尝尝这道升平炙合不合口?” “阿致,喜不喜欢东珠啊,我那儿有一套上好的东珠头面,就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小娘子,赶明儿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阿致……” 多亏裴小娘子是个机灵又不卑不亢的,稳稳当当接住了话,还没等李知竢开口把话头转移过去,沈桓见自己阿娘实在热情的过份,忍不住先出声温和提醒一下:“阿娘,您看您光顾着跟娘子说话了,那汤羹都快凉了。” 颐华长公主一看,裴致面前的菜没怎么动,人正笑盈盈地听自己说话,没有一丝不耐烦。 长公主拿着帕子掩着唇笑了:“都怪我,膝下只有阿桓一个孩子,又只得阿竢一个侄儿。成日里啊就看着两个郎君,这好不容易遇着一个合眼缘的小娘子,话就多了些。” 这话大约是抬举自己,都城里的贵女多的数不胜数,裴致觉得,李知竢方才说的“他们是很爽朗的人,你会喜欢和他们相处的。”这句话,当真不作伪。 陛下的生母非世家女子,乃是一名武将之后,因秋猎时拔得头筹被先皇看中,入了宫,诞下一儿一女,也就是如今的李彰和颐华长公主。 李彰不必多说,倜傥潇洒,颐华长公主也是爽利的。小沈郎君身量高挑,长得俊俏,小圆脸,眉飞色舞的,一张口保不齐说些什么,在座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最稳重的,一个属李知竢,一个属沈侯爷沈碣。 裴致看了看李知竢,又看了看小沈郎君,心里觉得小沈郎君的确是好。 但愉安更好,是不能和旁人比较的好。 生得好,人稳重,安安静静坐着,偶尔噙着淡淡的笑,看起来就让人安心。 但裴致完全接纳了来自颐华长公主的热情与善意,笑着回答:“沈侍郎和殿下都是好郎君,长公主好福气。” “阿竢自然是个好郎君,”长公主不忘看裴致的表情,“阿桓吗,话多不说……你看这身量,就爱吃。” 沈桓是没想到转移话题把火挪到了自己身上,筷子一停,看裴小娘子抿了一个笑靥:“胃口好是好事,郎君又风趣,讲白龙臛典故的时候,让人跟着胃口都好起来。” 嘿,这小娘子,说话怎么那么让人舒坦呢? 虽说感情这回事人各有偏爱,但沈桓大概能理解李知竢为什么会对裴致动了心。 明亮,妥帖,真诚,很难不讨人喜欢。 偏头看,又“啧”一声,他这表弟怎么目光粘在人身上了呢,真腻歪。 宴后,沈家三口坐在回家的马车上,颐华长公主话也多了起来,“阿郎,你看裴公的小孙女怎么样?” 沈侯爷席间用酒用的多,一张口声音有些哑,清了清嗓子才开口:“我瞧着是个好的,脾气好,不娇纵,阿竢平时不声不响的,这一看就看上了个顶好的。” “是啊。”颐华长公主也笑着说,“好性子是尽有的,最主要的还是敞亮大方,正对我的口。” 沈桓在一旁听着,“嘿嘿”笑了,“光好不行啊,咱们再出力,不也得小娘子愿意,您侄儿的婚事,任重道远呢。” 颐华长公主忽然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笑?你怎么好意思笑的?你看看人家阿竢,你再看看你?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找一个样样都合我心的新妇?” 沈桓旋即闭着眼睛假寐。 对此裴致一概不知,她这些日子实在是累极了,大明宫里陛下和长公主待她虽客气,但终不能行差踏错,从丹凤门离开时,已经是亥时。 坊门已经关了,但一行人有令牌,不过片刻便到了永兴坊,裴致对长安老宅的印象实在寥寥,又因为入了夜,由着婢子们引到了院子,简单收拾一下便睡了。 这一觉睡的沉,也没人来打扰,直到巳时才将将醒过来。济兰已经在外头候着,看见帘子里有身影晃动,低声问:“娘子可要醒了?” 裴致点点头,不时便有婢子端了水来,待梳洗完毕后,这才离开屋子在自己的院子里转了转。 济兰没有在长安生活过,昨日到长安后跟着高伯用了大半个下午才摸清了偌大的裴宅,裴致住的地方正是幼时的院子,知主人家要回长安,一早便收拾好了。 熟悉家里这事不着急,裴致由济兰引着往阿翁院子里走,听济兰说阿翁也有些倦了,这会刚醒。 到时裴公正在用舒缓的汤羹,裴致看阿翁脸色红润,想来睡的不错,坐在一旁小口喝着呈上的牛乳:“这个宅子太大了,从我住的院子走过来要半刻钟。” 裴公闻言,面上流露出怀念过往的神情:“和诏州的家差不多大小,只是你的院子离得远了些,小时候你爱跑,每日里这条路要走上三四个来回。” 她觉得阿翁的语气淡淡的,听着有说不出的遗憾,便笑着哄阿翁开心:“听人说三岁看到老,是不是我小时候也这么好看啦?” 她当然好看。在还不懂什么叫容貌漂亮的小时候大家便总是夸她漂亮,后来长大了她也知道自己长得不差,但也没有明晃晃地说自己漂亮的时候,裴公忍不住被她逗笑,虚点了点她,“待会儿用过午食阿翁带你熟悉熟悉咱们家。” 裴宅大,很大,古朴典雅,是经年累月浸出来的世家厚重气息。假山,亭台,花园,水塘,应有尽有,当真是个好宅子。 阿翁爱竹,长安和诏州的家中都有这样的一片竹林,但却连院子里种的花都是一模一样。 这宅子有几十年了,是曾祖父时期就有的,阿翁在这里生这里长,许是看出裴致的疑惑,裴公捋了捋胡子:“竹林是你曾祖父曾祖母一起栽的,这花是你祖母种的。她喜欢颜色鲜亮的,芙蓉,海棠,牡丹,芍药,到了夏日开的一院子绚烂。当年离开的时候带不走这些,便在诏州的家里重种了一片。” “阿翁,虽然我们的祖籍在诏州,但您在长安生长安长,在这里娶妻做官,当年离开的时候很难过吧?” 裴公拍了拍竹节,“做了官就不同了,为着你阿耶,为着你,为了咱们裴氏一门,没有难过不难过一说,只有顺势而为。” 裴致和老翁又绕过了假山,她想了想,问道:“阿翁,您会不会觉得可惜呢,阿耶好武,不爱读经史子集,没有继承您的才学?” 老翁叹气加摇头,“可惜倒不可惜,也不是没气过。要他读四书五经跟要命一样,撒泼耍赖,拿起刀枪棍棒和兵书就起劲儿了。说起来,你阿耶还是咱们裴氏这么多代以来第一个武将呢。” 裴致小声笑了。 阿翁又看向裴致:“而且,你不是阿翁的亲传弟子吗?” 她笑开:“可是我不能入朝为官啊?” 裴公满不在乎:“那又何妨,只要你这头脑里有才华,做什么都能做好。” ----
第44章 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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