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龇牙咧嘴地看着沈书晴那张吓得花容失色的脸,“不论是你,还是贤王,还是向家那几个贱人,你们害死我儿,你们全都得死,全都得给他去陪葬!” 翌日,午门。 朱红的宫墙下,一个身着白色囚服的男子跪在午门的刑台上,即便身后那个膘肥体壮的刽子手将砍刀扬在了他的脑后,只待监斩官一声令下他便会身首异处,可他那上扬的凤眸里却半点也察觉不出惧色,反倒是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 北风呼啸而过,吹乱了陆深鬓边的碎发,却吹不乱他的心绪,他眯着墨眸打量一圈,刑场周围的几条街巷堵得水泄不通,皆是自发前来为他请愿的百姓,这是他半年来谋算的人心,但还不够,斩首是在申时末,如今才申时三刻,还需再等等。 人群中有个小女孩,指着刑台下跪着的人群,不解地问她的娘亲,“他们为什么要跪在哪里啊?” “他们是在为贤王求情。” “不是坏人才会被砍脑袋啊吗,为什么要替他求情啊?” 那妇人将她搂在怀里,“傻孩子,贤王怎么可能是坏人,去年那一场雪灾,若不是贤王,只怕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早就冻死、饿死了。” “那贤王是好人,为何还要被砍脑袋啊?” 那妇人不说话了,望向监斩官邓为民的眼中却窜着怒火,不只是她一个,群众里头多的是虎视眈眈盯着邓为民的。 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邓为民如坐针毡,扯了扯一旁周统领的衣袖,“现下刑场周围人群越涌越多,周统领你看你要不要再调拨些禁卫军过来,本官担心一会儿这些愚蠢的老百姓会闹事。” 周统领淡淡扫了一眼,顿时蹙起眉头,“不好办呢,邓大人,本官估摸怎么也有几万人,本官手里也不过只有三万禁卫军,就算都调过来,也无济于事啊?” “更何况,这乌压压的全是人头,调了人过来也挤不进来啊。” 邓为民讪讪一笑,“是,是这个道理。” 陆深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只眼皮子也不曾掀一下,反倒是瞧见乔装在人群中的陈十七后,不着痕迹地朝他摇了摇头。 陈十七的副将提着剑,压着声音道:“大将军,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为何还要等啊?” 陈十七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准,不过王爷自有他的道理,且等着才是。” 陈十七原本原本也看不上陆深,直到陆深叫他去军中历练一番,体悟到当初他在军中的艰辛才明白他并非一个花拳绣腿的王爷,更何况,陈十七捏紧了手中的黑骑军令牌,他实在没有想到,贤王竟然能在天子脚下的金陵地区蓄养十万精兵,这其中的财力和魄力绝非凡夫俗子可比拟。 虽则陈十七也并不是很明白,陆深圣旨在手名正言顺,兵力也不缺,却为何非要自己蹲一回大牢,如此迂回废事,但他想他总是有自己的理由在。 至申时末。 邓为民睇了眼望不到头的人群,很识时务地将手中斩立决的木牌递给禁卫军董统领。 可董统领又不是傻的,他可不想一会儿那些百姓暴动起来拿他出气,“邓大人,你我该各司其职才是,我只是负责维护安保秩序。” 邓为民讽刺地一笑,“秩序?董统领,您开什么玩笑?现如今还有秩序可言?” 董统领剪手在背后,望向宫墙上迎风招展的旌旗,是朝阳一般的红,一如陆深的赤子之心,耳畔要为陆深伸冤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简直是震耳欲聋,他忽而勾唇一笑,“董大人,你是文官,本王是武将,你该是比本官更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 邓为民装傻,“本官不懂。” 董统领并不知晓邓为民的底细,只当他是个卖主求荣之辈,并不与之深谈,只肃声提醒他,“邓大人,时候到了。” 邓为民闭上眼,正打算一声令下斩了陆深。 陈十七率领的部下当即凛了神色,将手摁在剑柄上,随时准备瞅准时机劫法场,可他们到底还是慢了一步,人流冲破禁卫军筑起的人墙如潮涌上法场,顷刻间便占领了整个刑场,与此同时,百姓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直到此时,陈十七这才明白,陆深如此大费周章做了这么一个局,无非是想要一个民之所向罢了。 后史书记载,建昭五年五月初二,贤王于午门斩首时,天降异色,为拥戴的百姓所营救,同一日先皇传位密诏现世。密诏言:梁昭帝在位期间,如若不敬天、不赈灾、伤手足、乱朝纲、喜酷吏,贤王陆深可取而代之。
第153章 后宫不可一日无主。 当夜,驻扎在城外的宁北军及宁远军冲破禁卫军的防线自东西城门包抄入了金陵。 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随着漫天的火光飘荡在金陵的上空。不过两个时辰,便将禁卫军逼退至皇宫之内,皇帝勉强靠着一万禁卫军苟延残喘。 皇帝站在雍和宫之巅,眺望着宫墙下的士兵用巨木将朱红的宫门撞得摇摇欲坠,那一下一下就仿若撞向他的心脏,胆战心惊得手皆抖了起来,“周卿家,依你之见,镇北侯加上张元景的兵力可能抵挡得住?” 宁远军便罢,宁远侯一直是贤王一党,宁北军的突然倒戈是皇帝不曾想到的,着实打了皇帝一个措手不及,好在镇北侯乃是皇帝的亲舅舅,张元景乃是张贵妃的兄长,皆是手握重兵的将军,他们二人手头的兵力,勉强可以同宁远军、宁北军匹敌。 周统领淡淡瞥了一眼宫墙下不断竖起的登云梯,已有士兵开始爬上了宫墙,视线再往前,士兵举着的火光几要照亮了整个金陵,暗自叹了一句大势已定,“皇上,眼下贤王已占领了金陵,纵然侯爷同张将军赶来,也怕是无济于事。” 皇帝收回视线,见周统领神色颇为平静,好似事不关己般,顿时寒着脸斥他:“周卿家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叫朕投降?” 周统领也算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也有几分风骨在,倒不至于这个时候卖主求荣,只将手反剪在身后,自皇宫东边扫至皇宫西边,不论是妃嫔亦或是太监宫女,整个皇宫今夜无一人入眠,或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交头接耳探查消息,或垮着包袱皮随时准备跑路。 周统领将目光自那个垮着包袱皮的小太监身上收回,语重心长劝皇帝,“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请让臣护着你通过密道离开,等出了金陵,届时与侯爷及张将军汇合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就没有旁的法子了吗?”皇帝撑在朱漆阑干上,垂首觑了一眼这座束缚了他二十年的皇城,亭台楼阁,雕栏玉柱,御花园那一片芍药,是他昔年登基之时叫花匠种下,如今花开得姹紫嫣红,可他却要惨淡收场吗? 他少时总喜欢偷偷装扮成小太监出去玩耍,只觉得外边儿什么都很新奇,对皇宫里的一切只剩下厌烦,可如今陡然要他离开,又生出了不舍之情。 周统领抬手指向旌旗飘扬的宫墙之上,沾了火油的箭铺天盖地地往宫墙上射去,禁卫军本就以少敌多,如今火箭牛毛一般从天而落,更显得力不从心起来,“皇上,禁卫军至多只能再抵挡半个时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皇帝仰天长叹,“这是天要亡朕,天要亡朕啊。” 他那悲戚的眸里满是通红的血丝,可周统领却完全无动于衷,皇帝登基这些年的作为他看在眼里,登基之初,三王作乱,三王家中合计一千五百人口全都斩首示众,连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也不放过,对骨肉血亲尚且如此冷血,就更不必说朝堂上的铁血手腕,动辄要人性命,更是将国库当做私库,可以费五十万两白银修建多处行宫,却舍不得朝廷拨款治理这些年各地的水灾、旱灾、雪灾、鼠疫......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再想到如今民间流传的那道甚至,若确凿为真,只能说先皇十分有先见之明。 “皇上,走吧。” 皇帝纵然再不舍,也只能先行离去,“周爱卿等一等,朕着人去通知皇后和贵妃等人。” 周统领点了点头。 几个宫人分别往皇后、贵妃、德妃的宫里走去,而皇帝自己,则是在一个小太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往丽妃的福宁宫去。 临到头了,皇帝这才想起,在这个宫里,只有丽妃是真心实意爱着他,皇后也好,贵妃也罢,多是为了家族利益而在他跟前伏低做小,唯有丽妃是图他这个人。 福宁宫的宫人早已四散开去各奔前程,皇上来了福宁宫连个守门的也不见,偶尔见着一两个太监宫女,也都是行色匆匆往外逃命,小太监骂骂咧咧斥责他们,皇帝却是摇了摇头,一径往丽妃的寝宫去。 丽妃倒是还在,此刻正坐在翘头案前,她拿俏生生的眼把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皇帝一瞧,而后又转过头去,端起案上一碗黑苦的汤药,仰面一饮而尽。 “皇上,臣妾等这一日,等了很久了。” 皇帝见她吃药,爱怜的目光觑向她的肚子,步子不由得快了一些,去到案边搂住她的肩,声音是难得地温和,“是安胎药?你可是吓得动了胎气?” 丽妃转眸过来,抬手抚上了皇帝锋折的下颌,牵起带着黑汁的唇角,笑得渗人,“皇上,这不是安胎药,这是□□。” □□?怎会是□□? 皇帝瞪大了眼,还不及问个真切,胸膛便中了一刀,钻心剧痛传来,皇帝立马倒在血泊之中,他掀手捂着心口,可汩汩的鲜血依旧钻出他的指缝不断往外冒,“为什么啊?朕哪里对你不住?” 正这时,殿门被踢开,一道修长的身影罩下,皇帝忍着蚀骨的疼艰难转身,便瞧见陆深一身靛青蟒袍欺山踏月行来,顿时便什么都明白了,他想要歇斯底里,出口的声音却是十分孱弱,“你是老四派来的?” 陆深站在门口并未进去,只抬起他倨傲不羁的下颌,冷冰冰地道:“五弟,汀兰是大哥的遗孀。” □□的药效上来,乌黑的血液自唇角流出,脏腑翻江倒海,疼得汀兰小脸皱成一团,可当汀兰看到地上奄奄一息的皇帝时,唇角却勾起了快意的笑,“多谢贤王殿下,让汀兰亲手替岐王手刃仇人!” 汀兰是岐王的通房丫鬟,当初三王作乱,她刚好在外躲过一劫,后来亲眼目睹岐王上下五百多人口全都被斩首示众,她便暗暗下决心要为岐王报仇,这才主动找到了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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