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汀兰,你是喜欢朕的。”皇帝拼了最后一丝力气爬到扶手椅旁,抓着椅子臂坐起,想要去牵她的手,却被汀兰拿起案上的空碗兜头敲了下去,皇帝的额头豁了一道血口子,又躺了下去,这一回他再也没力气爬起来。 “狗皇帝,你去死!” 皇帝躺在海棠纹地砖上,五月的天气,地砖却冷得像是数九寒冬,冰冻彻骨,他知道那是他身体的生机在一丝丝抽剥离去,他看见门口背着月光站着的陆深,如此地英姿挺拔,清隽如玉,虽从不愿意承认,但其实他打小就嫉妒他。 他自五岁起就被封为了太子,但眼前人才是受尽了父皇的宠爱,父皇的御书房他可随意进出,父皇只教他一个人功夫,父皇还将他私库的大部分财物皆给了眼前这个人。 他为此质问过,父皇同他解释说:“你既做了这江山的主人,还不容许他做一个富贵王爷?” 想起先皇对两人的安排,皇帝摇了摇头,“陆深,你欺骗了世人,对不对?这世上根本没有先皇传位遗诏,对不对?” 陆深自袖袋里掏出一道明黄的圣旨,由小李子拿过去展开给他看,皇帝只扫了一眼,口中便喷出一口鲜血来,“父皇,你既允了我皇位,为何又下这样一道圣旨?” “父皇,你当真是偏心啊!” 嚎完这句话,皇帝便没了气,瞪大了眼珠子,是个死不瞑目的样子。 由于民心所向,师出有名,名正言顺,昭帝的死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甚至连镇北侯等保皇党在看到了先皇的传位遗昭后,也恭恭敬敬地跪在陆深面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安元年六月初六,陆深登基为帝,封陈行元为国公,陈十七为柱国大将军掌四十万兵马,宁远侯世子以外的两子分别为靖宁侯、武元侯,其他一干人等论功行赏。 永安元年八月十三,朝廷颁布察举制与科举制并行的选官制度,引起了好一阵轩然大波,皆被陆深一力压下,蛰伏上百年的各大世家纷纷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这其中尤以颍川陈氏及陈郡谢氏显贵,便是从未现世的琅琊王氏也开始派族人来金陵活动。 这一日,陆深下朝归来去到东宫,他褪去龙袍,换了身日常湖绿圆领袍,抱起太子陆遥便往外去,林墨架着车带他们父子两个在秦淮河畔徐徐行驶。 那一日,王妃不顾劝阻去报国寺上香,林墨及带去的暗卫皆中了毒烟的暗算,等他们醒过来已是一日之后,陆深得知是伊兰舟所为,当即便将伊兰舟拖去了刑部的地牢,严刑拷打之下这才得知,在伊兰舟将她带回镇北侯府之时,沈书晴从马车车窗跳入了秦淮河。 至今过去三个月,王妃依旧没有现身,所有人皆认为王妃已经死了,包括陈望舒,可陆深却偏执地认为她还活着。每日下朝后,皆要带着太子来秦淮河找人,一找就是几个时辰,直到天黑才会回宫。 宁远侯等重臣对于陆深如此行径十分不满,“皇上要找人,派人去找便好,何必要亲力亲为,这叫世人看了,还以为皇上心中只有儿女私情,而没有国家社稷。” 这些大道理,陆深并非不知,若是从前的他,也的确是会这般认为。陆深当面不说什么,转头又我行我素。 宁远侯气得吹胡子瞪眼,赶巧在八月十五中秋宴百官,他联合众多大臣谏言,“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主。” 又一同奏请,“如今后宫形同虚设,皇上膝下只一个太子,还请皇上以子嗣为重,选秀以充纳后宫。”
第154章 再不回去,丈夫都被人家抢了。 陆深捏着酒杯,盯着里头琥珀色的液体,忽而勾唇一笑,“依朕之见,选秀就不必了,劳财又伤民,诸位爱卿想必已有属意的人选,不妨说来朕听听?” 后宫与前朝从来皆是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大臣无非也就是打着送女儿入宫为贵人的主意,他且要看一看,到底是哪些人动了这个歪心思。 陆深不问还好,一问就似炸了锅,众朝臣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只恨当年没生个适龄的闺女来。 这其中董先河就有一女儿,闻言当即眼光一亮,却又不好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只递个眼色给户部侍郎,那户部林侍郎便打拱到陆深面前,“禀皇上,董尚书家有一女儿,年方二八,颇有几分闭月之姿,更难得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论家世人品皆是上乘,堪为我朝国母。” 这董先河口气倒不小,竟是想要皇后之位,不过也有不那么贪的。 “臣斗胆自荐我家侄女,只盼她能侍奉好皇上,便是我卫氏满门的荣光。” ...... 宁远侯爷也巴不得出列举荐谢七娘,可又想起谢七娘如今是皇上的干妹妹,这才作罢,只得眼睁睁看着肥水流入外人田,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最后又恨上了沈书晴,若非她当年从中作梗,只怕此刻在后位的该是他的掌上明珠才是。 自己是个短命的,还偏要挡旁人的锦绣前程。 陆深眼皮子也未掀一下,只不停地仰头喝着酒,看似半醉半醒,却是将他们每个人的话,皆清清楚楚记在了脑海。 陈老爷子这一席,陈十七捏杯盏的指骨隐隐发白,“表妹还没死呢,听这意思,皇上现下就要选妃?我可真替表妹不值当。” 陈家大爷,因陈行元膝下无子,陈行元便将他过继为了嗣子,成了如今的陈国公府世子,闻言倒是看向陈行元,“父亲,遥儿还这样小,皇上若是要广纳后宫,这些女人难免将遥儿视为眼中钉,您看要不要咱们陈家也送一个女儿进宫?一来巩固陈家的地位,二来也好照拂遥儿。” 陈大爷倒是没有自己的私心在,她嫡亲的两个女儿已出嫁,真要送人进宫也不过是从其余陈家嫡女中去选,不过是担心遥儿的安危罢了,毕竟后宫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法子可多了去了。 可即便陈行元知晓他是一片好心,依旧是当场摔了杯盏。 陈行元在陆深的夺位路上居功至伟,是以今日陈家的案桌格外靠前,在第一排的正中央,他这一摔杯盏,四面八方的眼光皆递了过来,方才还大肆议论后妃人选的声音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陈行元顶着周遭聚来的异样眼光在起身,将他锋折的下颌往上一扬,声音浑厚而具有威慑力,“诸位莫不是当老朽死了?我外孙女的尸骨还未曾找到?你们这倒是惦记上她的皇后之位?” 沈书晴的尸骨不曾找到,可几乎所有人皆默认她已死了,但陈行元毕竟皇上敬重之人,倒也不敢直接与他呛声,只纷纷转眸看向陆深,这话是皇上提起的,若是皇上执意要广纳后宫,陈老爷子也着实管不上。 可偏生皇上也认同这个说法,“陈国公所言极是,是朕思虑不周了,没找到皇后尸骨之前,此事休要再提。” 说罢,似唯恐其他大臣纠缠,陆深稍整衣衫便离开了宴席。 他今日穿了身靛青圆领锦袍,若是有人瞧得仔细,会发现袍子上的松鹤绣纹只绣了一半,两只翅膀还不曾绣上羽毛,是沈书晴留给他的最后一件绣品,叫司珍房缝制后,时常穿在身上,如今才不过三个月,已隐隐洗得发白,谁见了不赞一句新皇省检,全然不似昭帝的骄奢淫逸。 陆深离开嘈杂的宫宴,回到东宫时才不过刚刚一更天,去看过遥儿,听红菱说早已睡下,太后还在宫宴招待女宾,整个东宫静悄悄的,全然没有个年节下的样子。 吩咐好红菱照看好太子,陆深依旧叫林墨驾着马车,与往次总是徘徊在秦淮河畔不同,这次马车停在了当初沈书晴跳河的安远桥下。 陆深取出了纸钱香烛,烧了许多元宝钱,火光映照在他曜若星空的眸,是一抹惨淡的暗红。 林墨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中秋本是团圆节,奈何却是要阴阳相隔。 即便王爷不曾说过一句话,可林墨知晓,王爷大约也是认为娘娘凶多吉少,否则不会来给她烧纸钱。 他不只是烧纸钱,还将一只栀子花形状的灯往河里放,灯上的竹篾上似乎绑着一个荷包,那荷包叫林墨看得眼熟,“王爷,这不是娘娘给你做的荷包吗?你怎地将他扔了?” 陆深拍了拍袖口的尘土起身,垂眸凝视着那一只随波逐流的栀子灯,神色有些恍惚,仿若透过那一盏栀子灯看到了粉面娇靥的女子,“这些日子她从未入本王的梦,不知是不是神魂散在了秦淮河里,里头是她的青丝,今日宫宴上,朕问过报国寺的慧元大师,带着青丝的河灯可以帮她招魂。” 李照玉出了宫宴,不知不觉也走到秦淮河来,凑巧听见了这句话,“皇上,连你也以为书晴去了?” 如今李照玉成了正四品的御史中臣,君臣二人时常碰面,倒是比从前要亲密不少,李照玉做东包了一条船请陆深喝茶赏景,陆深难得没有推辞。 两人从前是句句不离公事,今日却是默契地不去谈他,陆深想起李照玉比他还大几个月,如今依旧孑然一身,倒是过问了他一句,“李卿家这个年岁,怎地还不成婚?令堂便不着急?” 李照玉掀开船窗,往把那岸边的繁华街市一瞧,不乏恩爱夫妻携手路过,可形单影只才是寻常,“皇上九五之尊,朝臣成日里盯着都不着急,臣有甚么好急的?” 今日宫宴上,陆深虽借着陈国公躲了过去,只是那些老臣各自心中有一把算盘,只怕不肯善罢甘休,“充盈后宫之事,过一阵子,他们若是再提起,皇上打算如何应付。” “他们的闺女既这般恨嫁,朕便做主给她们赐婚。”陆深浅抿了口茶,哪户人家哪个闺女想送进宫,他记得门清,“多来几回,他们便不敢了。” 李照玉相信陆深此刻的话,却不相信他往后能做到,毕竟身处在这个位置,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直到陆深沉吟片刻朝他开口,“再者说,他们无非是想要和皇家攀亲,皇家男子可不止我一个,还有遥儿呢。” 李照玉闻言难得一笑,“皇上倒是将主意打到太子身上了。” “他作为朕的太子,难道不该替朕分忧?” 陆深晦暗的目光梭巡在宽阔的秦淮河上,他的妻怀着他的孩儿死得不明不白,是他这个作丈夫做父亲的失责,他又怎可能安安心心地续弦。 再者说,她这人并不大方,连个丫鬟的醋都有的吃,若是在天之灵知晓他要有很多女人,依她那个爱哭的性子,只怕忘川河皆要发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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