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劝了好几回,皆被他视而不见,一旁拴在门口套马石上的马匹,也因为淋了雨,不知是不是受了风寒,不住地打着响鼻。 围观的人群倒是散去了。 沈母见自家女儿一眨不眨地举着火齐盯着陆深,神色似有几分惆怅,举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你这就心疼了?” 沈书晴立马摇头否认,“娘,你不知道他这个人,他这是在使用苦肉计呢,” 从前,为了迫她留下,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拉着他一起跳崖,还曾为了获得自己外祖的信任,明知有人害她,还要将计就计,也不过是为了上演一出苦肉计罢了。 沈书晴吃够了教训,又怎么会心疼他,既然这是他想要的,那便求仁得仁,让他继续跪着吧。 正当沈书晴要收回火齐,这个时候沈家大门从内打开,一个身着柿青齐胸襦裙的少女撑开油纸伞从门廊下走入了雨中,娉娉婷婷,莲步轻移,徐徐靠近那个即便跪在雨中也依然隽永的身影。 待走到陆深身前,那女子将手中未曾撑开的另一把褐色油纸伞递给了跪在雨中的陆深。 陆深抬起挂着雨珠的清冷下颌,在看清楚女子面目的那一刻,神色在一刹那的怔惘过后,竟然失措地捉住了女子的双手,唬得那女子也是浑身一僵,以至于两把雨伞皆落在地。 沈母当即无名火起,“这是哪个姐儿啊?竟这般不要脸!” 在沈母看来,这女婿她可以不认,但旁人若是想要去勾引,就是不要脸了。 沈母看不真切门口的人脸,可却也从她的穿着的云锦以及珠钗、步摇看出其身份,大小得是个陈家的小姐或者小媳妇,又因着其没有梳妇人发髻,多半便是哪个小姐了。 颍川陈氏嫡支,因着陈氏祖宅宽展,共有屋舍七千余间,而嫡支长房子嗣凋敝,是以并未将其他嫡支分出去居住。 便是嫡支的小姐,沈书晴这一辈,就有十几二十个,沈书晴回来才不过三个月,连人名都还记不全,却赶巧记得这一个。 “是映月。” 陈家沈书晴这一辈,是映字辈,这个映月乃是三房大爷的嫡女,陈家因着没有分家,论序齿是放在一起论,这个映月行九,人称陈九娘。 而沈书晴自打回到陈家,被他外祖重新安排了个身份,乃是长房大爷也即李照玉的亲舅舅的嫡女,陈五娘,对外称是从前养在乡下,如今才回来,因着从前长房大爷媳妇的确怀生过这样大一个姑娘,不过后来生了病,去到乡下静养也不曾养好,说起来也不是没有依据。 本也是可直接以沈氏女居客居外家,一则是怕陆深查到,一则是沈书晴的户籍已销,一则是大约陈望舒还存了几分心思盼着自家闺女用陈氏女的身份嫁一个好人家。 一听是映月,沈母面色便是一沉,慌忙抢过沈书晴手中的火齐,果不其然就瞧见陆深正失礼地拉着陈映月的手,一动不动地与她四目相对。 陈氏庄严的大门之外,雨水已将陆深淋得全身透湿,可他却浑不在意,只因他方才以为他见到了他那已好久不曾入梦的妻子。 “像,太像了。”眼前之人和沈书晴,眉眼之间竟有八成相似,是以方才那一刹那他才会如此的失态,如今再看,却是此女身量比书晴高一些,人也略微丰盈一些,倒是他情急之下认错人了。 “抱歉,这位小姐,我将你误认成了亡妻。” 陈映月今日本是要出门,结果刚到大门里头的石雕瑞兽影壁处,天上就下起了大雨,遂叫贴身丫鬟回去取伞,等丫鬟取来两把伞,她正要出门去对角的脂粉铺子里挑选口脂,却瞧见大门台阶下跪着这样一个金相玉质,矜贵不凡的男子。 只一眼,她便被他灼灼的风华吸引住了,鬼使神差地将伞递给了他。 即便因着他,自己淋成了个落汤鸡,陈映月面上却丝毫没有不虞,反倒是还羞赧地垂下了头,她甚至没有听清男子说了些甚么,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 还是林墨看不下去了,上前将两把伞捡了起来,其中一把递给陈映月,陈映月这才回过神来,还矫揉造作地自报家门,“小女陈映月,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原来是陈家表妹啊?”陆深看出了女子的小心思,故意答非所问,并戳破陈映月才升起的那点小心思,“我是你姐夫。” 姐夫啊? 陈氏并未分家,陈映月也不知她哪个姐夫生得如此容色绝世,但既是姐夫,便是她不可再肖想的了。 正这时,门房出来传话,“这位公子,我们族长有请。” 陆深立马躬身一谢,“劳驾带路。” 而陈映月则是眼珠子黏在他的背影上,直至将她目送进了连廊拐角处,才收回那炙热的目光。 将这一切净收眼底的陈望舒,可算是看了一场好戏,但一想到这场戏的主角是自己的女婿,又有些笑不出来,早在发现陈九娘递伞给陆深时,沈书晴便收回了视线。 沈母见她气怒,便问;“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沈书晴却并不是因为吃醋,她只是想到一种可能,“娘,陆深此次前来,该不会是为了同陈家联姻吧?” 若是娶个陈家嫡女为妃,一来可以巩固他的势力,二来陈家乃是她的外祖家,势必不会苛待她的孩儿,在这些门阀世家中,为了巩固家族的利益,姐姐去世后再将妹妹嫁过去做继室的比比皆是,无怪乎沈书晴这么想。 沈母见她脸上虽有怨气,却并不见伤心,可见是真的不爱了,于是便道:“这事你不必担心,你外祖不会同意。” 沈书晴想起当初自己的义无反顾,却是自嘲一笑,“他只要拿捏住九娘不就好了?” “九娘才刚及笄,心性不定,娘你可得将这事给外祖说道说道,防范于未然,可千万别让他得逞了。” 沈母听着这话,怎么这么怪呢,“书晴,你该不会是不想要九娘嫁给她姐夫,才如此着急?” 沈书晴十分无力地解释道:“娘,我只是不想九娘跳我跳过的火坑。” 因着陈望舒要去向陈行元禀告这个事,母女两个便分开回去,彼时雨已停下,反倒是天边挂起了夕阳。 沈书晴一身石榴红交领宽袖锦袍,以织金腰带束腰,走在花园的石子小径上,此路是通往她们母女所居住的翠玉居的必经之路。 夕阳的金辉打在她精致小巧的侧脸上,平添一股子柔美和煦的气度,直直看呆了此时假山后头的陆深。 “书晴!” 陆深单手撑在嶙峋的太湖假山石上,只觉得心口一紧,颤声问林墨,“林墨,你方才看见了吗?” “沈书晴穿着红衣裳方才从这里走过。” 林墨闻言一顿,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哪里还有半个影子,“王爷,这里压根就没有人影啊,你这是又出现幻觉了。” 说罢,从兜了掏出一瓶孙太医开的八宝镇惊丸,这三个月来自家王爷无数次出现各种幻觉及臆想全靠这个药丸稳住他的神志,数了三颗递给陆深,陆深摆手拒绝,皱眉凝视前方,“不必了,方才是本王错将陈映月看成是她了。” 却是陈映月左思右想还是跟了上来,“姐夫,陈家老宅太大,我来给你带路。” 被方才那一句“书晴”震得躲在金竹丛的深书晴,正暗自盯视着陆深的一举一动,深怕他将魔爪伸向了自己那涉世未深的表妹。
第38章 隐爱(一) 然则陆深既窥破了陈映月的心思,又岂会由着她继续胡闹下去,当即沉着脸拒绝,“不必。” 陈映月黯然离去,路过沈书晴身前时,沈书晴甚至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寒气。 再度觑向陆深,这家伙即便衣衫尽湿,依旧没有半分凋敝之色,反倒是越发凸显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更不必说他那张玉雕一般的面庞,的确像个男妖精一样,惹人垂涎,否则当初也不会将自己迷得神魂颠倒。 即便如今再见,沈书晴也不得不公道地说一句,抛开这人的品性不谈,她与陆深在床榻之间的确非常契合。 这个念头一起,沈书晴就暗自唾骂自己,转头等陆深走远了,这才心虚烦闷地回到翠玉居。 陆深是在半个时辰之后,才抵达陈老爷子居住的宁远堂,然则陈老爷子甚至没有让他进内室,只隔着屏风与他问话,“说吧,你找老朽,是为何事?” 陈行元一生要强好胜,不成想竟给一个毛头小子给算计了,心中也是暗恨,本是看在重孙的面上,并没有对他进行报复,哪知晓这人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照他的意思,不将他打得半死,实难泻心头之恨,可毕竟是自家重孙子的亲爹,又不能下死手,就譬如现在,才不过让他跪了半个时辰,自家闺女就疑心是她外孙有事,巴巴地求他将人放进来。 可见当真是妇人之仁。 林墨心中不忿,自家主子好歹也是个亲王,竟然受到这般冷遇,当即就要上前理论。 陆深却是摆了摆手,复又跪了下去,“外孙婿前来颍川,一来是为了向外祖请罪。二来是为了给外祖庆生。” 陈行元却丝毫不买账,当即挥落了茶几上的紫砂茶盏,“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既是无事,便给我滚!” 若非担心他重外孙有事,岂会让他进了这陈家来。 “来人,给我将他拖下去。” 可这个时候,陆深去直直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林墨红着眼,嚎了一嗓子,“不好了,我们王爷昏倒了。” 陈望舒本就也在屏风里头,闻言霎时冲了出来,见陆深面色惨白,身形孱弱地躺在地上,也是慌了神,忙叫府医前来看诊,不曾想竟然是风寒。 这不就是淋了一场雨吗? 怎地就感染上风寒了,莫不是玉做的人? 没办法,总不能将一个昏倒的人直接轰出去?这要是传出去,世人该如何评价陈家? 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家外孙的亲爹,难不成还真让他死在这里? 遂陈望舒好生忙活一番,又是吩咐去抓药,又是吩咐去熬药及安排下榻的院落,等回到翠玉居时,见沈书晴的屋子灯已熄掉,便转头回了自己的屋子,想着明日告诉她这事儿也不迟。 哪知陈望舒才刚一进屋,一道黑影便自东厢面向花园的那扇半阖的支摘窗窜了进去。 陆深一身青衫,凤眸长眉,此刻鹤骨松姿出现在轻纱慢舞的闺房当中,哪里还有方才在宁远堂的病弱公子模样? “瑶瑶,你骗得为夫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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