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沈书晴满脑子的担忧,根本无心赏花,正欲收回视线,却听见抄手游廊转角处传来两个女声。 “要我说就是沈姑娘克夫,否则怎地我们王爷一将她接回来就受了重伤。” “何止是克夫,她简直就是扫把星,你难道没听过,她爹几年前死了,没准就是他克的。” “也不知这一回,咱们王爷能不能熬过去?” 等两个粗使丫鬟的声音渐去渐远,沈书晴猜搀着红菱从廊柱后的暗处走出来,满脸的愧怍,当即就吩咐红菱伺候笔墨。 沈父是探花郎出生,文采斐然,教养出来的闺女自然精通文墨,因挂记着陆深的伤,却又没办法近身侍疾,只得将一腔绵密的担忧化作宣纸上绢花小楷汇聚而成的经书。 红菱一开始还认真研墨,待看清楚自家小姐所书乃是祈求家人平安的《药师经》,顿时吊儿郎当起来,“小姐这是报恩呢?还是情之所至呢?” “一定是报恩,与情爱半分关系也没有!” 沈书晴扶额,“我就不该教你读书识字。” 红菱正了正色,“小姐,奴婢说句不该说的,你做这些也要看人领不领情。” 实在太也吵闹,沈书晴甚至有些体悟到陆深的烦恼,“你话太密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药师经》共有七部,等沈书晴默完第三部 ,她停下来揉了揉酸胀的右腕。 这时屋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她吃力步到窗边,推开冰裂纹木扇窗,瞧见几个提着药箱的大夫从主屋出来,行色匆匆,不住地摇头,情况不对。 岂止是不对,只怕甚是危急。 想前往一探究竟,又担心惹怒了陆深,更加重他的伤情。 思忖再三,她还是回到了案桌后的扶手椅上,继续誊写后面几部份《药师经》。 再度提笔,笔尖悬在空中,却始终无法落笔,甚至墨滴已污浊了洁白的纸张,还依然在怔惘。 脑子里挥之不去陆深气绝身亡的模样,以及方才那两个婢女说她克夫的话,牙关甚至隐隐轻颤。 她闭上眼,重重吐出几浊气,再睁眼时眼里已恢复一片清明,还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倔强。 她拿起翘头案上拆信用的短刃,毫不犹豫朝着左手食指嫩白的指尖伸去。 从前她娘亲险些一命呜呼,是她抄了血经,才险些捡回一条命来。 她也要以血为墨,为他写经,愿他平安康健。 殷红的液体混入余有陈墨的砚台,沈书晴重新择了一只未染墨的毫笔,在血迹凝固前沾了朱墨,将后续的《药师经》誊写在雪白的宣纸上。 等沈书晴抄写完一整张纸的《药师经》,已不知又过去多少时辰,因着失血过多,她有些神志涣散,甚至有些“胡言乱语”起来: “菩萨啊菩萨,求你救救王爷。” “为此,小女愿意折寿十年。” 门外正欲叩门的男子,听到这句话愣在了当场,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悚然。
第7章 真相 门外是踩着晨光来的林墨。 王爷的病况折腾一宿总算见好,本是来告知一声叫她安心,不想却听见她对菩萨许愿,要以十年寿元换取王爷的康健。 一时之间,林墨斗不知该说是这孩子傻,还是自家爷福气太好。 林墨屈起指关节重新扣门,却这个时候红菱正端着铜盆过来,先声夺人,“小姐,该起床梳妆了。” 沈书晴还不曾应声,红菱就发现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便推开门,见自家小姐一如昨夜她离开那般伏身案前,气得跺着脚就去了里屋,一阵阵的心疼惋惜,“小姐,你这是一宿没睡?” 更为要命的是,待她气恼地将铜盆往窗边的妆奁上一砸,再度转过身,却冷不丁瞧见书案上那骇人夺目的血书,以及那握在自家小姐手中仍滴着血墨的毫笔。 红菱瞪大双眼,捂着唇连连退了三步,“小姐,你,你怎么......” 你怎么那么傻啊? 未尽的话被她堵在喉间,只因沈书晴不住地冲她摇头,叫她不要声张。 红菱瞥了眼门口并未进屋的林墨,知晓自家小姐是不愿意被这个外人知晓,于是打算先将人请走再做计较。 她行到门口,与林墨说话,“我家小姐如今一宿不曾歇息,精神头不好,林总管若是有事吩咐,不妨吩咐红菱。” 门一开,林墨便瞧见沈书晴一席青衫伏在案前,挥毫泼墨书写着甚么,如今主仆两人的眉眼官司又横在眼前,傻子也猜到这其中定有古怪。 于是他并不理会红菱,而是撩袍一大步跨过了门槛,躬身遥遥一礼,“沈姑娘你在写甚么?” 林墨不过随口一问。 沈书晴却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纵是忍着脚伤也一力走到翘头案案头,张开双臂以宽袍大袖遮挡住了林墨的视线。 眼神闪烁,结结巴巴道:“没,没在写甚么。” 红菱察觉到沈书晴的紧张,于是移步到林墨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林总管,我家小姐要歇息了。” 太过刻意,太过奇怪。 至于是哪里奇怪,下一刻林墨就知道了,他弯下腰身,在红菱惊诧的目光中,自地砖上捡起一张宣纸。 宣纸字面朝下,红菱却想当然以为那是血经,朝着沈书晴耸耸肩,意思是这我也没办法。 本以为林总管会发现自家小姐以血为墨书写经书的事,自此自家小姐一厢情愿的病态痴缠便再瞒不住。 哪知等林总管将宣纸翻了个面摊开来看,竟是墨汁还未透干的玄色字迹。 好险!若是被林总管知晓,她家主子卑微至此,她这个做奴才的也脸上无光。 红菱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接着走到书案边,徐徐将那一张唯一的血书卷起,“小姐,你给王爷抄经祈福,这是好事,有甚么不好意思的?” 见沈书晴目光定在那方凝有血渍的砚台上,红菱又贴心地将砚台翻了个面,倒扣在黄杨木翘头案上,连同那带着朱色的毫笔也一并处理了。 沈书晴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给王爷抄书是多好的事,为何要藏着掖着啊。 林墨直言不讳问道:“沈姑娘,你为何不愿我知道你替王爷抄经一事?” “王爷若是知晓你对他如此用心,定然会好生待你。” 沈书晴本是虚靠在案头,闻言立时挺直了背脊,她双手交握在胸前,微微抬起下颌,别有一股清高自如的风流在。 “我沈书晴做事,从来只遵从自己本心,不为所谓的争宠。” “还望林总管不要将这件事说与王爷听。” 甚么都不图吗?一心只盼王爷好?还真是傻得可以。 林墨心虚复杂地看了沈书晴一眼,见她眼下乌青甚重,樱唇泛着没有血色的白,忙折回视线,不忍再看:“好,我答应你。” “还有,我来本是要告诉你,王爷已经转危为安,你且安心罢。” “真的吗?”沈书晴一听,顿时笑颜如花,连带着惨白着的一张脸也有了一丝血色,脚尖本能往前一点,又想起他对自己的厌恶,踌躇着不肯再挪步。 红菱瞥了眼沈书晴此刻藏在背后那伤口发白的指尖,忙服了服身,低声道,“林总管,我们小姐一夜不曾安睡,如今要歇息了。” 林墨点头称是,离开了房间,转头回到主屋又吩咐小成子,“你去厨房吩咐炖一只鸽子,加上些人参当归,等炖好了送去西厢书房,交给丫鬟红菱。” 熬夜伤气血,给她补一补,也算是谢过她对王爷的一片痴心。 小成子觉得奇怪,“林叔,你一个大总管,好端端给那个小姑娘献甚么殷勤?” 林墨透过琉璃屏风,觑了一眼斜靠在迎枕上的男子侧影,将指尖竖在唇上,凑过去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照做便是,费什么话?” 她沈书晴有她的清高和风骨。 他林墨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既然答应不说,就一定不说。 西厢书房的里间。 沈书晴平躺在软塌上,红菱正在给她上药酒,药酒性烈,丝丝入扣地钻入肌肤,疼的人牙关打颤,泪花隐隐。 “现在知道疼了?”红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后干脆哭了起来,“寻常小姐便是破了一丁点皮,也娇贵得要在床上躺个几日,如今倒好,一下子放了这么多血......” “问题是,他配吗?” “他可有给过你一点好脸色?你就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 “你做这些,到底图甚么?难道真的是报恩吗?” 红菱的连珠炮语,沈书晴没法子招架,干脆转过头去,等将脸蛋完全藏在了暗处,才任由泪珠无声落下。 “就是报恩嘛!不然还能是为甚么?难不成是因为爱他?他对我又不好,我还没有这么下贱!” 不承认对他的爱意,是她最后的清高与骄傲。 陆深在主屋养伤的日子,沈书晴也在西厢的书房偷偷养伤,是以并不曾到她跟前去叨扰,也实在不想再去惹人厌烦。 可沈书晴一连十几日不出现,反倒让陆深生出了惦记,毕竟从前沈书晴恨不能眼珠子直接粘在他身上,热切如火的眸光陡然抽离,他多少有些不适应。 于是,这日晨间小成子替贤王的胳膊换药后,贤王破天荒地问起了她,“是不是那一日,本王的话说重了,她才不愿过来侍疾?” 小成子憋着笑意,点了点头,“或许是吧,毕竟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脸皮薄也是有的。” 又想到林总管与她炖汤的殷勤,也打算卖林总管一个好,又火上添油道:“王爷有所不知,王爷受伤那天夜里,沈姑娘整宿没睡,隔天起身的时候,听人说她眼睛肿得像个烂桃儿。” 陆深阖上眼眸,想象了一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顿时勾唇一笑,“这像是她能做出的事,她本就是个爱哭包。” 一向清冷自持的王爷竟然笑了,小陈子犹豫了几息,试探地问:“今儿一早,皇庄上送来许多瓜果菜蔬,其中有几个西瓜瞧着甚好,奴才叫厨房切了一并备在早膳里。” 他顿了顿,才道:“奴才若不叫上沈姑娘一同来用膳,也好叫她尝尝鲜。” 小成子说这话时,一只悄悄打量着自家爷,见他眸光躲闪转向一边的,闷闷地答:“随你吧。” 竟是一幅不情不愿的样子。 小成子撇撇嘴,知晓自家王爷这是口不言心呢。 小成子来的时候,沈书晴刚传了膳,听说贤王要宣她共进早膳,嘴上还没答应,手却实诚地放下了筷子,眼里的光灿若星辰。 红菱眼瞧着沈书晴在妆奁里不停挑选簪子头面,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贤王可真是个男狐狸精啊,她搁这里劝了十几日,人家勾勾小指头就跑了。 “小姐,你若再磨蹭,王爷只怕早膳都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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