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在这里,有什么愿望就书写在红绸上吧。”老妇人慈爱地将笔墨推给李桐枝。 小姑娘迟疑地用笔沾上墨,许久没有落字。 写什么呢? 她没有什么想要祈愿姻缘树达成的。 他们的过去是不知掺有多少虚假的甜蜜,他们的未来是一旦成婚她就会永远失去他的噩梦,只有现在是能在浑噩间握住的绳索。 不深究、不奢求才是最好的。 她的眼眸稍稍黯淡,什么都没写地搁置下毛笔,勉强微笑向老妇人谢了好意。 写完了的贺凤影回到她身边。 他的目光短暂停留在她空无一字的红绸上,确认她是真不打算书写了,便将她的红绸与自己的红绸仔细编系成一条。 他略使力地拉扯着试了试,确认不会松散,若无其事地同李桐枝道:“那我去把红绸系到树上了。” 李桐枝没想到他会真的相信这个。 之前她向他讲起话本上类似桥段时,他总会无奈摇头说是文人编出浪漫来逗逗天真读者的,怎么现在倒比她表现得更幼稚了。 她怔愣地望着他打量观察出最佳攀树的途径,退后几步便直接蹬上较为低矮的树枝。 没有停留在这根已系了不少红绸的树枝上,他的手掌在树干一按,便借力跃至更高处。 婆娑银杏树在他活动间不断发出沙沙的声音,她不能确定他的武功深浅,怕他失足摔出重伤,一颗心揪得很紧。 最终他来到无其他人能登及的最高点,郑重其事地将红绸系好,然后如落叶般轻巧回到地面。 李桐枝连忙迎上来,看到他手掌被一根木刺划破道口子后扎入,渗出大颗血珠来。 他却不甚在意地随意拔了刺,合拢手不叫她再见血腥,面上微笑依旧。 心弦放松后,她的嗓子有些发涩:“何必系得那么高呢,太危险了,你不是不怎么信这个吗?” “我是不大信。”贺凤影由着她将自己受伤的手牵去,在她眼神中无奈展开手。 她微嘟起嘴,向他犹没有完全止住血的小伤口轻吹着风。 他口吻戏谑地道:“可我希望我许的愿望实现,若天上真有神仙佛祖,我将写有愿望的红绸往高了系,他们能早早看到,说不定就肯许了我呢。” 顿了顿,不确定她会不会问起,他轻声说道:“我许的愿望是我们能永远在一起,桐枝,比起神佛,我当然更信我自己能想办法化解我们间的隔阂,你肯告诉我,你都在担忧什么吗?”
第49章 贺凤影静静等待李桐枝的回答。 小姑娘娇嫩的唇抿起, 沉默了一会儿,望着被他系在树梢的红绸带微微随风摇摆,没有直接给出答复, 而是仿佛回避般地道:“一会儿你背我下山吧。” “好。”贺凤影在心中叹息一声。 虽然希望得到答案, 但她若不愿意说, 他也不会过分逼迫。 等待下一个合适的机会就是。 谢过好心的夫妇二人后, 贺凤影蹲身背起体态轻盈的小姑娘,步伐稳健地往山下走去。 李桐枝把小巧的下颌轻轻压在他的肩上, 在他耳畔咫尺处吐气如兰。 不必直视他的双眼面对他, 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凤影,你现在对我的好, 都是真心的吗?” 贺凤影脚步顿住,驻足在原地。 他意识到, 即便这段时间,她没有表现出异常,仍然愿意与他亲昵相处, 心中怕也存着疑影。 自己从前隐瞒枭羽卫指挥使的身份, 到底成为了他们感情中的症结。 信任需要在长时间中慢慢重新积攒, 但当下必须要解释清楚一件事——他对自己身份的隐瞒, 并不意味着对她的感情有任何弄虚作假。 他的真心从始至终没有作伪。 然而他启唇才发出一个音节,她揽住他的手臂就更收拢了些, 垂首将前额贴在他的肩窝。 因情绪低落, 连带声音都混着泣音,低低道:“算了, 我不想知道,你还是别说了。” “可我不希望被你误会。” 既然她已经说出顾虑, 贺凤影就无法让步当作不知了。 否则任由李桐枝陷在怀疑的惶惶中,两人关系上的裂痕会被撕得越来越大,直到无法弥补的地步。 寻到石阶旁一块平整的巨石,他放李桐枝落了地。 将外袍脱下,平铺在石头上,请她好好坐下,随即蹲下身平视着她问:“你认为我现在待你是虚情假意吗?” 李桐枝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有点后悔把心情道明。 小手攥紧自己膝上的布料,贝齿在下唇留下深刻的印痕,沉默不语。 她不想再被他的谎言蒙蔽。 可如果说破真相,会导致连平和的假象都无法维系,她又宁愿多被蒙在鼓里一会儿。 良久,明悟沉默无法成为他能接受的答案,她迎上他专注盛有自己影像的墨色双眸,轻轻道:“我不知道,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觉得是真的,所以更分不清。” 她从前以为自己定下的未来驸马是青梅竹马一起成长的对象,该是最知根知底的。 然后就被揭露,她连自己倾心爱慕的人是手段狠辣的枭羽卫都不知道。 李桐枝自暴自弃地垂下睫羽,彻底掩住目中黯淡的光:“你既然是枭羽卫,就该最知怎么骗人,如果这回仍要骗我,就一定要一直将我骗住。” 贺凤影叹息一声,将手覆在她的手背:“我们得讲清楚,我的确有隐瞒你的过错,可我擅长的是判别他人的谎言,还没有高明到连感情都能伪装。” 他以为自己能把枭羽卫的身份瞒她一世。 毕竟李桐枝同他的母亲一样,都不喜欢追根究底。 上面有自己父亲成功瞒住母亲的例子在,他以为只要自己能保证做到把枭羽卫的工作和与她在一起相处的生活完全切割开,就不必她为自己的身份困扰。 永远不会被揭露的谎言,那就是真相。 事实证明,他在她面前的确毫无破绽。 可惜不知中间出现什么差池,她决心毁去他们定下的婚约,不留余地地要前去和亲,他不得不带领枭羽卫拦截住燕国使团一行,暴露身份,继而把她带走。 “我心慕于你,想要娶你,与你一生一世,这三桩字字发自肺腑,没有半点虚假。” 李桐枝的心弦颤动,悄悄抬眸,看了一眼他的诚挚表情。 “我小心翼翼藏好枭羽卫的身份,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在乎你,怕你知晓后会远离我。” 既然已经敞开聊,贺凤影就不避谈自己的顾虑了。 相关枭羽卫的事经口耳相传,自然有夸大的部分,但每个枭羽卫都满手血腥是真,被丢入诏狱的凶犯也的确都生不如死。 他知她害怕枭羽卫,怎么敢令她知晓自己不仅是枭羽卫的其中一员,还是领导他们的指挥使。 贺凤影念及即便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她也执意与自己退婚,还是有些遏不住阴暗的情绪。 忍了忍,还是收回难以自控的手,捂住自己的眼,低声自嘲道:“若是你更早知道我是枭羽卫指挥使,大约不会在饮花宴上将花簪给我了吧。” 李桐枝听出他的伤心,鸦色长睫颤动如蝶翼,嘴唇微微翕动,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袖摆,抬眸否定道:“不会的,无论如何我都只会选你。” 她想,如果是在经历噩梦前,自己发现他枭羽卫的身份,或许会因他长久的隐瞒,与他闹些小脾气,但绝不至于就此放弃他们的感情。 毕竟她真的很喜欢他。 因此才为了保全他的性命,宁愿放弃她期盼多年的婚事,放弃这份喜欢。 哪怕是亲眼目睹他劈落燕兰国大王子的头颅后,她也仅是在最初时陷落死亡与血腥带来的恐惧,难以面对作为刽子手的他。 细究她当时的心理,或许比起害怕来说,更多是难以置信。 至于贺凤影强势将她自使团队伍中掠离京都,剥夺了她的其他选择,则完全没有令她反感。 因为那些选项都将导致坏结果。 无论是她与他成亲前夕他病逝,她执意不肯和亲导致大衍战火蔓延,又或者她真的嫁燕兰国大王子,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只是不得已,在三者中选了牺牲自己,这个看上去损失最小的选项。 贺凤影把她从必须选择的困境中拉了出来。 她隐隐还为此欢喜。 贺凤影因她毫不犹豫的回答动容,沉郁的心情拨云见日,目视着小姑娘娇柔的面容,问道:“你不后悔选我作你的驸马,那为什么要向我退婚,逃离我?” 李桐枝原本盈动的眸光因这个问题沉寂,素白的小手按压在自己的心口处,紧蹙起眉,摇头道:“我不能说,你不要问。” 她不敢拿他的命去赌,忧心提起噩梦中的噩兆,会成为注定实现的谶言。 贺凤影从她的神情窥出她内心的浓郁恐惧。 不同于先前为逃避他的答案,可怜如撒娇般请他不要说,这一回她是由衷不愿吐露任何一个字。 仿佛她身在摇摇欲坠的断崖,相关这个问题的追问都如同残暴的恶兽在步步紧逼。 他看得出来,哪怕小姑娘明知后方是会令她摔得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斟酌一番后,为不丧命兽口,也会宁可跳下去。 他并不想要她坠入绝望深渊,今日的收获已经足够,该点到为止了。 贺凤影正了正她发髻上的珠簪,略抬唇角,道:“那我不问了,下山的路仍是由我背你走吧。” 李桐枝绷紧的神情放松下来,颔首同意。 继续往山下走,贺凤影道:“桐枝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小姑娘沉吟稍顷,问:“你是什么时候成为枭羽卫的?” “正式接受训练,是在八岁多吧。” “那么小?” 李桐枝没料到自己尚把他当作亲昵玩伴,聊一聊孩子间幼稚趣事时,他原来就开始经历严苛训练了。 “本来六岁时就可以了,但我父亲认为我太过无羁,说得严重就是薄情寡义。虽心智和能力胜于同龄人,但有可能不遵皇命,无法约束,所以把我拘在他身边培养忠义心。” 他主动交代了自己温和伪装下,无可救药的真实冷漠。 “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任何效果。我对继承他的事业没有热情,懒于做出改变。如果不是陛下喜爱我的性情能比我父亲更好对付皇后与长公主的敌人,或许我父亲会放弃把指挥使衣钵传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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