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忡严肃了不少,沉思回来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药罐塞到我手里:“这里面是鸩毒,只一滴到酒中,立饮立毙。” 我脸色大变:“太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你快扔了!这种毒物可不是儿戏!” 他捏紧到掌心里,似乎在下很大的勇气:“我要和元安约定了一起上路,就不会抛下她一个人。” 他来真的! 我赶紧劝他,他根本不听,摇着我的肩膀定要我想办法把元安带到他面前,与她一起饮下鸩酒。 我被晃得七荤八素,在原地头晕目眩间,赵忡捏着那瓶危险的鸩毒冲出去找人:“波曲静!波曲静你人呢!” “殿下召唤老奴是有什么事情?” 波曲静下楼迎他,与他说话时,视线延伸到我面上,眼角气到皱紧。 我赶紧闪到离他们很近的柱子后,听到赵忡同样摇晃波曲静的身骨板,哀求加要求道:“我今天想要在这里看舞听曲喝酒,还要邀请我的皇弟们一起来,你帮我把这云音阁里所有能歌善舞的女子都安排过来,一个都不能落下!” “这……殿下这是想让元二姐也一起来吗?” “来!必须来!你知道的!我就是想光明正大见她一面,让她也开心点!不然她死了我也要死了!” 波曲静听到他的绝言立马急了:“呦呦呦太子殿下这话可说不得,老奴这就去安排晚宴,今晚就邀请各位皇子们过来相聚!” 果然赵忡一开口,整个云音阁开始关门打扫布置。 我被赵忡拉着到元安房间里游说,元安本靠在床头孤苦忧愁,一声不吭,对特意为她举办的晚宴丝毫没有反应。 赵忡便坐到床边,拉起她的手时,把小药罐捂到她手里:“这是我为你特意找到的,饮完不等吐出来就能上路,不会痛。” 元安悻悻地抬眼,睫羽颤颤间落下眼泪:“太子殿下,你会陪我一起走吗?” “会,一定会。” 赵忡想抱她,但是波曲静在外边叩门:“给元二姐的位置安排好了,找人回宫里问过元乐,原来元二姐不光擅长琴棋书画,还与元夫人一样特别擅长跳胡旋舞,今晚就定元二姐独舞。” 赵忡与元安确认过眼神,点头道:“对了,帮她也安排好。” 他指向我,波曲静眼神杀来,虽然出离愤恨,还是皮笑肉不笑地过来问:“这是阿莲?原来没死还活着,我知道你们家被抄之前,你就是弹丝弦琴的一把好手,不如这次就安排你给元安伴奏,跳一曲《鹧鸪天》。” 赵忡问道:“这是什么曲子?为什么要跳这个?” 波曲静冷哼,戏谑道:“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出自宋·晏几道《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提前帮你们道个别,皇上与皇后娘娘已决定今晚之后,要送元安前往西域萨兰国,代替公主和亲。”
第二十七章 昨日金玉良缘 我们三人皆陷入震惊,面面相觑间,赵忡跳起来激动道:“十二妹要去和亲是从小定下的,不然她一个外戚女子缘何能进宫成公主?” “十二妹再是外戚,好歹也是正统的秦家血脉,把她嫁去西域是当初不得已之决定,那萨兰国与我大朝交战了十数年,最近才渐渐平息战火,陛下思忖和亲已没有必要,但早先已答应人家,就想换人前去,而元安本身便是有着一半西域人的血统与长相,让她和亲就好比如落叶归根,再合适不过。” 波曲静讲完,目光扫向元安,咬牙道:“元二姐要是为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和老娘好,就该立刻接受这事实,尽早与太子殿下断了往来,只要你不再回中原,你坦白也好,隐瞒也好,皇后娘娘不再追究你到底瞒天过海犯了哪些错事。” 元安戚戚望向他,虚弱道:“知道了,谢谢波公公与皇后娘娘恩典。” 波曲静拂袖:“既然如此,就请太子殿下和阿莲姑娘离开这里,老奴要安排元二姐和亲的事宜了。” 我和赵忡被赶出厢房,有人过来严密监视着我们离开二楼才肯收回眼线,经过这一出,现在连只苍蝇都靠近不了元安一点。 赵忡低着头很是沮丧,就地在楼梯台阶坐下:“元喜,今晚我和你姐姐服毒去了之后,你一定要帮我们埋葬在一起,就算本太子最后求你的一件事。” 我看他甚是严肃,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只好先应和安抚他:“太子殿下不必太难过了,我倒是宁愿她前去和亲,只要远离了京城我就安心,总比现在就被那老太监折磨逼死好。” 他因此看开点,抬起头有了些精神:“今晚我的皇弟们都会到场,我要赶在父皇与母后之前,当众宣布我要迎娶元安为太子妃!” 他跳起来信誓旦旦,还将双拳握紧,誓要靠自己的反抗拯救心爱之人,我旁观他一会儿要死,一会儿要生,心想他可能并未有坚决殉情的意愿,甚至可能对「死」这个字都不甚了解。 以为殉情就是闭眼喝酒,然后等人散了,就能睁眼和心爱之人在一起这么简单吗?殉情明明就是「死」路,又怎么会通往「生」的方向? 我不禁想到在杀死那官兵之前,自己也与他一样,以为「死」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但真当官兵被我们三个人杀了三遍才最终咽气,我对「死」字彻底换了感官。 他临死前的恶语如同坠入黄泉时从地狱传来的诅咒,焚烧了我从前的天真,让真正的血腥开始流淌到我心里,逼迫我不愿接受也不得不接受——「死」路是留给他人的,我要走的只能是通往「生」的血路。 “醒醒,你发什么呆?” 赵忡把我从沉思里唤醒,我抬起头发现自己也成了心事绵长的男女之一。 他心情好了点,似乎有了动力和目标,与来通报晚宴进展的乐官们讲:“元…不对,是阿莲姑娘,今天晚上要抚琴《鹧鸪天》,你们带她去抓紧练习。” 我哪儿会弹琴,一双粗手除了偶尔拿拿元平的刀枪棍棒胡闹,琴棋书画是一样没碰过,今晚就要我当众演出,岂不是出洋相? 但是乐官们已经推着我到了练琴的地方,今日她们在廊下摆阵,每个人都很紧张准备着,我赶鸭子上架一般盘腿坐到地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拨弄琴弦。 乐官诧异:“听说阿莲姑娘是弹琴高手,难不成是这琴坏了?” 我很是丧气:“你们来个人替我就好,今晚这么多皇子在,我要弹不好,整个云音阁跟着一起倒霉。” 她们开始互相交头接耳,有人起身匆匆跑走,随后带来最初接我入营的那对男女。 女人抱手在胸前鄙夷道:“波公公让你弹琴,那是看在从前与你们家交好的份上,你也不想想今晚来的人都是什么身份,但凡其中有一个皇子能看上你,千方百计为你赎身,你就不必在这里烧火劈柴,又可以大大方方做回你的千金大小姐。” 她又来贵妾那套,我本不想接话,但她骂我时叫我不要脸的阿莲,我忽然反应过来,此刻我不是元喜,是可怜的阿莲。 “等等!” 我低着头叫住要离开的女人:“我想通了,我要找个皇子做靠山,让他帮我赎身。” “想通就好,不过我也不敢保证,你现在这丑八怪的面容,还有谁能看上你。” “他姓赵,叫赵方羡。” 天快黑之前,女人在前边带路,把那总是一席黑色长衫的身影引到面前,我只沉浸在乱弹琴的嘈杂里,并不看他:“是三皇子吗?不是的话,我阿莲绝对不见。” 女人又是客气又是惊恐地与他讲:“三殿下恕罪,之前没认出你,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们灶房的阿莲之前是宗……” “我知道,你不必多说。” 赵方羡打断她并且赶走了廊上其他的乐官,冷言道:“为你赎身?” 我不看他:“帮阿莲赎身做个好事,我觉得挺好。” 他在跟前来回踱步,随后把等待在不远处的张公公叫过来,让他去和教坊司打个招呼,他要把阿莲捞出去。 张公公看看我,有话不说的模样,只是点着头退走:“老奴这就进宫张罗此事。” “满意了吗?” 赵方羡又气又毫无办法,催促我赶紧去和真正的阿莲换回来,不要等晚上真要上台了让人贻笑大方。 我继续乱弹琴:“让人笑又怎么样?笑一笑也不会少块肉,难道三爷是怕我丢了阿莲的脸面?” “胡闹!给我起来!” 赵方羡拉扯我的手臂,我收回来不肯走:“姐姐马上就要被送去西域代替十二公主和亲,晚宴是我再次见到她的唯一机会了,三爷就让我和她道个别,劝慰劝慰她,不然她真要服毒自杀了怎么办?” 他气呼呼的,在原地束手无策一会儿,催促我:“你让开。” 我挪开半个屁股,他坐下来顺手试了试琴音,便从身后拿起我的双手按到琴弦上:“我让你怎么弹你就怎么弹。” 我几乎被他围困在怀中,连他的呼吸都起伏在耳边,吹动我的鬓发飞起落下,让我不免想起与他初遇那晚天雷勾地火的原因。 “这样不太好,男女授受不亲,三爷还是放开我吧。” 我耸起肩膀不让他贴近,他低声呵斥,甚是生气:“我只教一次,你记不会我也绝不来帮你。” “不帮就不帮!” “看琴!” 他强迫我按琴弦,我试着按照他的节奏拨动,果然有并不规整的曲子响起,我开始分外认真,但是他一松开手,我就又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赵方羡不多话,只要求我练习:“你至少把手型学会,剩下的我去解决。” 我心想他还能让琴自动演奏不成,想想就知道练了也是白练,于是把手放到腿上。 他拍我的手背:“拿起来,不许偷懒。” 我很是不情愿:“算不算又给你闯祸了?” 他无言,听我絮絮叨叨自己在这里两天就帮他闯了祸杀了人,现在还要丢他的脸,忍不住哽咽到说不下去。 “等晚宴结束我带你离开这里再算这几笔账,现在给我打住,不许哭。” 他的手伸到面罩里,用掌心把我眼泪抹干,我张嘴咬他虎口,他吃痛但忍着不收回去。 “够了吗?要不要另一只也供你咬?” 他继续气呼呼怨怼,我抓过他另一只手也张嘴把牙扣上去,他忽地收紧手臂在我腰身,抱住我气到笑出声:“让你咬你还真敢。” 他气息扑在我脖颈上顿时痒嗖嗖的,眼泪一时间也掉不下来,跟着笑:“男女授受不亲,赶紧放开……有人!快放开!” 他不但不放开,大胆吻到我脖颈上,我转过半边脸迎上这突如其来的热吻,也许是附近时不时经过的路人投来的目光,让我感觉到比那晚跨越雷池更令心跳加速的刺激,一时间血液倒流过全身,激起强烈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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