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方羡嗅了嗅萝卜甘蔗汤,皱紧眉头很是嫌弃,想放下但被我推回嘴边,一边与我拌嘴一边咕咚咕咚喝下去。 我总算放心,从怀中抽出手帕给他擦擦嘴边的水渍:“你等半个时辰后再小酌一杯,就一杯不能再多了,听见没有?” 赵方羡气呼呼的不搭理我,我知他受我管教本就不乐意,又是贵客在前,更加放不下男人的架子,便也不理他,转去嘱咐郑可麟:“郑公子也少饮点,家中没有马车可代步,要烦请你步行回家。” “我知道,既然三殿下不能多饮,我也不喝了罢。” 郑可麟放下酒杯,就当我以为他这是觉得不受尊敬而生气,他执子到棋盘上,主动邀请赵方羡对弈:“自从攀上这小小八品的两京市属丞,我才发觉自己读万卷书,却只能跨出短短的一小步,难得三殿下不嫌弃我郑可麟懦弱无能,还邀我到家中对弈对饮。” 赵方羡执起白棋随他落子:“郑公子也并未嫌弃我愚笨,在夜宴上替我出头挡灾,这个人情我赵方羡必定记在心中。”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我才听出来原来这两天醉鬼是去郑家碰运气,被其他皇子欺负时,只有郑可麟站出来维护他。 “别的无需多言,只是从来没想到三殿下委屈至此,连正常哭笑都不敢暴露,既然如此,我郑可麟势必不能袖手旁观。” 赵方羡很满意这番话,白棋即将落子时,忽然偏到另一格,把原本逃无可逃的黑子痛快放生:“有空常来,家中有好酒好菜随时招待。” 两人对视一笑,继续在棋盘上运筹帷幄,我观了半天觉得郑可麟落子手笔不够犀利,常常要忍不住替他着急,但他却能意外突围成功,化解白棋步步紧咬的攻势,最后成功拿下胜局。 我为他们鼓掌,顺便抽空去了灶房布置好瓜果糕点,陆续摆到两人的酒桌上。 差不多日头升到正中,有人来附近寻找郑可麟,他才恍惚中反应过来要:“改日再聚,实在要回去继续当我的八品小官了。” 我要送他出去,他走了几步忽然拦住我问道:“对了,刚才还没问完,既然赵小姐没有心上人,那有没有考虑过另寻人家?” 我瞥一眼赵方羡,他背过身拿起酒杯多饮几口,似在逃避。 我心想毕竟是他贵客,就算要我现在脱身进郑家,他也应该不会说什么,毕竟这醉鬼用命去结交来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文官,可比他拉拢元平来得实惠有用。 “有倒是有。” 我故意讲:“只不过赎身需要银两,我没有钱……” 郑可麟迫不及待拉起我的手到赵方羡面前:“要多少?这笔钱我可以帮赵小姐出,三殿下你看如何?” 赵方羡淡漠一眼就重新坐下:“契约里是十两,这是她刚遇到我时就欠下的。” 郑可麟立马从荷包里拿出一个银元宝,啪一下放到桌上:“还请三殿下放人。” 我以为赵方羡会因此生气,但他没有一点波动,回里屋取来契约,并收走银元宝:“郑公子可以带她走了。” 没想到如此简单,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一找到更好的人脉,二话不说把我转让走,连装都不装一下。 尽管这是我要的结果,却让我对他分外生气。 郑可麟要我收走契约即刻动身,我无心应他,生气中又有点难过:“三爷都不送我出去吗?” 赵方羡冷言间拿起酒杯:“你算什么东西需要我送?” 我眼眶泛酸,恨不得一走了之,这醉鬼最好哪天喝过头别醒过来,这世上就安静几分,不会再有他难听的冷言冷语。 大概是我被转卖后可怜的落魄样,郑可麟安慰道:“赵小姐其实不必担心,今日赎身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刚才也说了,你与我一位错过的故人极像,又是你想离开,所以才帮你一把。” 我点点头:“想知道一直让郑公子念念不忘的故人究竟是谁?” 他想了想,笑道:“她也是元家其中一位小姐,我虽然不知道她名字,但无意间见过她,活泼好动,爱读诗书,还常常与男孩子一般捡哥哥的刀枪玩耍。” 我愣住。 郑可麟说了很多那位故人的特征,分明是我。 但好在他不知道自己见到了谁,也叫不出名字,更不会知道他很想再见一面的故人就在眼前——我这个落魄到已成柴米油盐堆里的丫鬟,元喜。 我因此有些失神:“听起来不像元家二姐,那郑家当时怎么会……” 郑可麟指向赵方羡:“我记得当时我是在元郎的练武场里认识了三殿下,他告诉我是元二姐……” “够了。” 赵方羡起身拂走桌上的契约,沉声讲道:“郑公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要为她赎身的银子可不止十两,你改日再来吧,这里不欢迎你。” 眼看到手的契约又被他掠走,我与郑可麟都傻了眼,面面相觑间,郑可麟也有些不适和紧张:“对不住赵小姐,我想先离开……” 他低着头匆匆走了,脚上带风,一看就是受了怨气。 我来不及送他,赶紧回头去追赵方羡:“三爷这是出尔反尔!怎么忽然就不给了?” 他振袖把我甩出去几步路:“我不让你走,你怨我,我让你走,你仍旧怨我,干脆这样别走了!” 我也生气抬手捶他:“你这是放我走吗?你这叫转卖!赵方羡你没有良心!” “走开!” 我与他吵闹,大哭,正在檐下纠缠拉扯,郑可麟忽然又急急返回,目光也坚定了许多,到赵方羡面前作揖:“三殿下这样的朋友,我郑可麟觉得必须要有一位。” 我俩停下打闹,诧异地望着他,不像说笑。 郑可麟有话说不出,酝酿许久才在一顿羞怯中结结巴巴讲道:“三殿下也看到了,我是这样懦弱无力的人,也因此明明中了进士,背靠郑家,却还是不得皇上赏识,今日再见到殿下,深感自己必须要跟随学习,有朝一日定要克服这些弊端,走上朝堂。”
第三十四章 落子无悔 我暂时不去闹赵方羡,理一理他有些凌乱的衣衫,与他俩讲道:“我倒是想听听郑公子觉得三爷哪里好了?” 郑可麟笑笑,继续拱手言道:“首先三殿下能屈能伸,是大丈夫之志,其次,三殿下心思缜密、运筹帷幄,具王侯之相,再次……” “胡闹。” 赵方羡振袖,背过手并不见他:“你说的这些虚无缥缈,不过就是阿谀奉承,我就算落得再惨的境地,也不至于要你来谄媚安慰。” “可……” “元喜,送客。” 赵方羡一点不留情面,甚是决绝与冷酷,我虽不懂他到底怎么想,只能先照着意思请郑可麟离开:“今日三爷有些累了,改天再来吧。” 郑可麟满脸都是撞南墙的失落,目光紧紧追随着赵方羡,直到他进去里屋不复出门,才泄气道:“叨扰你们了,我也没曾想到三殿下会对我如此厌恶。” 他碎碎念着丧气的话,转身耷拉着脚步要走,明明也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身影却显得无助又可怜,与赵方羡对弈时的棋风也是如此,我心想此人甚是软弱,怪不得没有挣得重用。 “今日多谢三殿下与赵小姐款待,日后有缘再来。” 郑可麟出门时,又往我身后远远望一眼,不明显叹气。 我察觉他应是心中还有遗憾与不甘,忍不住问他:“郑公子回去之后要做什么呢?还是做你的八品小官一直到老吗?” 他吃了一惊,怔怔地说不出话。 我继续讲:“我并不是想劝你再去求三皇子,只是今日观你下棋,你受白子多少追杀,都能从容不迫在最后一子破局,下棋可以,为什么你想做的其他事就不可以了呢?” 他迟迟没有反应,外边等候的人来敲门催促,才回过神,心慌意乱间找不到方向,光是找大门在哪儿都花了好多力气。 郑可麟走了,我去敲赵方羡的房门,问道:“今天明明是三爷主动请他来喝酒,怎么突然翻脸了?” 他不应,我自己推门进去,他站在窗前应是听到刚才我与郑可麟的对话,此时视线扫过来,有股鄙夷之味。 我知道他狗嘴一张又要羞辱人,干脆抢先道:“你别说了,我自己去反省。” “最迟三日后,他一定会再来。” 赵方羡背起手,又是那般似笑非笑的神情,我知道他肚子里又在憋什么坏水了。 出乎意料,隔天清晨我正在院里烧火炉,准备今日在家继续温酒烤火,有人在外轻声呼喊:“请问三皇子在家吗?” 我放下火钳,一路呼着白气跑过去开门,郑可麟守在门外,双手揣在胳膊肘下瑟瑟发抖。 他穿得单薄,已经抵御不住越来越冷的天气。 我赶紧放他进来:“郑公子是落了什么东西在这里?让人过来拿一趟就是。” “不,我要亲自来,是我自己的要紧事。” 他无心应我,加快脚步到里屋门前,整理半天心情后郑重拂袖拱手行礼:“三殿下,可麟有话要讲。” 里屋没应,我生怕赵方羡还没起来,他讲了也是白讲,想劝他先等等,他很是坚决。 我认真听他文绉绉说了一大堆,但里边都没有任何反应,眼看他已越来越没有底气,于是向他小声道:“三爷是个傻子,听不懂你的高谈阔论。” 他目瞪口呆一会儿,似下了决心:“我并非逞口头之快,一定会让三殿下看到行动!” 里屋的门忽然开了。 赵方羡睡眼惺忪出来,一头雾水:“你刚才在说什么?” 果然! 我心疼郑可麟冒着寒冷浪费了半天的气力,但他见到赵方羡很是开心,再讲:“可麟愿用实际行动让三殿下看到决心。” 赵方羡冷笑道:“哦?你也见过我的落魄,并不得父皇待见,你就算下定决心跟随我,能学到什么呢?恐怕要让你失望。” “可麟是个读书的文人,不像舞刀弄枪的武人,学到的东西一定要展现在拳脚里。” 赵方羡品着他的话沉思几许,踱步到门前望向院中:“宗天泽已经被我连根拔起,现在秦家在朝中的文武两臂断了一臂……” “可麟明白!” 郑可麟与他小声交流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开,我关好大门回到屋里,身后吹来阵阵寒风,一回头,下雪了。 “又是一年最寒时,也不知道这雪会下到多大,多久?” 我找到厚披风,嘀咕着给赵方羡披好,他遥望院里簌簌落下的雪花,神情很是冷峻:“今年这场雪,一定要下到他们秦家的院子里。” 我不理解他为何要针对秦家,听他们的对话更是一头雾水,也许他俩早就有了心照不宣的共识,只不过这两天有什么事情促郑可麟进一步戳破窗户纸,宣明一定要跟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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