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霖给父亲磕完头,霍然站起来:“我父亲病亡,刘勋竟一步也未曾来祭拜过,是断然与我等决裂了。小姑母说得对,刘勋不过一外姓人,怎敢夺我顾家军权?” 顾二夫人面色不好,几番开口,终于说出,“念霖,你大姑母央求我与你走一险棋。以让刘勋上门接你大姑母为由,就地诛杀刘勋。” 顾念霖一听,当场拒绝,“万万不可。刘勋何等心机?我们不让他来给父亲上香,倒叫他来接大姑母,轻重颠倒,他岂能不怀疑?他一向与大姑母没有多少夫妻情分,这次又翻了脸,他连顾家都不放在眼里了,还会在意大姑母不成?” “这一点,我与你大姑母倒是提前商议过了。”顾二夫人慢声说道,“我秘密差人给悯儿去了一封信,悯儿会当面求刘勋把你大姑母接回去。刘勋对悯儿还有几分父子之情,看在悯儿的份上,说不准他会来咱们府上。” 顾念霖依然有顾虑:“要是杀刘勋不成,母亲可想过大姑母与阿悯的下场?又可有想过我与你、念驰、阿永父女的下场?” 顾二夫人哭出声来,“我哪里不知其中凶险?但刘勋之强大不在顾明恒之下,不趁着他刚刚上位就铲除,日后更无你我活命的机会。你大姑母说,由她亲自动手,一切后果,我们都可以推到她身上......” “大姑母与我们是骨肉至亲,母亲也能说出这样的话?”顾念霖一下觉得母亲也陌生了。 阿永见顾二夫人支撑不住,赶紧扶着她坐下,给她递过去一口热茶,顾二夫人喝了,这才续上一口气,“难道我是那冷血狠心的人,舍得看着你大姑母豁出自己?可眼下这要紧关头,牺牲你大姑母一个人保全大局,总比所有人都葬送在刘勋手上好。我看得出来,你大姑母这一生因为刘勋,她痛苦到了极点,她何尝不是想早点借机解脱?” “荒唐!”顾念霖说什么也不答应,“说什么牺牲不牺牲的话。刘勋那样的一个男人,大姑母手上有十把刀子,也未必能伤得到他。就算是把他灌醉了,以刘勋的武力,也没有胜算。” 阿永看向顾念霖,“之前顾明恒父子就是被二十精兵困在屋内杀掉的,若能布置妥当,此事也绝非会失败。只不过,亲眼目睹过顾明恒父子被困杀,刘勋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成为瓮中之鳖呢?他不会轻易上当的。我也认为,不可拿大姑母去涉险。” 顾念霖点头,“阿永所虑,即是我所虑。” “那依你们,此事就算了?书信送出去了,悯儿定会去求刘勋的,刘勋要是真的上门来,不是白白浪费了良机?”顾二夫人实在是头痛得很。 顾念霖命人送顾二夫人回房歇息。谢信也还要回去写史册给刘勋交差,嘱咐了顾念霖几句要谨言慎行后,他也离去了。顾如期与洛泱到灵堂去打理,顾念霖与阿永得以歇息片刻,退到厢厅中,阿永将热水香巾拧干,敷在他的双眼和额头上。 “父亲离世,你几天未合眼,身子骨要当心。”阿永的话语里有哀婉伤痛,“凡事不可强来,过刚易折,跟刘勋当面冲撞不是上上策,咱们不得不先面上服软,再暗暗寻找机会。” 顾念霖握住她的手,顺势也把香巾拿了下来,他看着她被热水烫红的手背,再看她眼眶,如她手背一样红,他心里很疼,伸手抚摸她耳鬓的发丝,“阿永,你有没有后悔过答应与我的婚约?我没能给你多少平安祥和,反而一再让你卷入这样的担惊受怕中。” 阿永反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我不会后悔。我不怕这样的日子,我只是怕你会一蹶不振。话说回来,一蹶不振这样的事情,或许你是会有的,但我希望那只是你一个阶段,不是你的结局。” 顾念霖忽然害怕,“我却忧心,怕那是我的结局,我面上坚强,心里也有经受不住的瞬间。阿永,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从祖父离去,到父亲过世,再到刘勋夺权,桩桩件件,我都无能为力,什么也扭转不了。” 阿永见他目光涣散,实在是伤心太过度,忍不住陪着他流了眼泪,“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你是人,不是神,不能每一关都完美渡厄。咱们不是没有希望,我看小姑母未必容得下刘勋,她定会在你之前出手,念霖,趁此机会,你当多多为自己蓄势,谋定而后动,必能出其不意、后发制人。” 顾念霖一下被阿永的话给惊醒了,她于修史中得以窥见人心,一句“后发制人”就点到了关键处。看小姑母顾衍的架势,若她能顺利杀了刘勋,一定会仿效刘勋,在西川自立为王。若她反被刘勋所杀,借着刘勋喘息的间隙,顾念霖一招致命痛击,或许有拿下刘勋的可能。 不管怎么样,不断蓄势才是重中之重。 顾念霖的心情一下开阔了许多,他眉宇舒朗,歉意说道,“去年你我生辰,都陷在顾明恒的军中,几乎双双丧命,不能好好给你庆贺。今年你我生辰,又遇上父亲重病过世,想要给你过生辰的心也没有了。你我本快要成亲,父亲一去,又重新有三年丁忧之期,阿永,我还要再等三年才能娶你过门。” 阿永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西川的事情要紧,等所有的事情都安定下来,你我之间还会有好多个三年。念霖,你的五千私军远远不够,且刘勋知道你的底细,你定要另想法子,让刘勋成为睁眼瞎,你才好在他眼皮下游刃有余。” “不仅是刘勋,连小姑母也要如此。”顾念霖想得透彻,“阿嫂出身于西川大族洛家,西川大族之间又以姻亲互相稳固利益,他们盘根错节、密不可分,要是能争取到西川大族的势力,外加西川百姓的拥护,我再设法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党羽,不愁大事不定。” 阿永想了想,冒险说了一计,“陈放等人被杀,西川就少了牵制,这犯了朝廷的大忌。父亲被刘勋威胁,必会在史书上掠过此事。不如派人把刘勋夺权一事泄密给朝廷,朝廷得知后,定会再派人马来分管西川,正好可以拖住刘勋与小姑母,给你足够的时间去谋事。” “这样一来,你父亲会不会有危险?”顾念霖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她是兵行险棋,但不知她会有如此惊险一步。 “不会,有时候看似大危大急之处,反倒是风平浪静。刘勋会看父亲的史册,父亲会叫刘勋无可挑剔,刘勋自然不会怀疑到父亲头上。而你只需找一个有去无回的替罪羊来顶了泄密的罪,刘勋到时候也无话可说。毕竟,他哪里堵得住西川每个人的嘴?” “好!就依你的主意。阿永,我尽快处理此事。”顾念霖憔悴的双眼此刻才露出一丝难得的释颜,“这几日,你暂回你父亲身边。刘勋一上门,这里恐怕就成了杀戮之地,就连母亲跟阿兄阿姊他们,我也会安排他们以替父亲超度为名,去佛院暂避。” “我放心不下你,可也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我回去。”阿永识大体。 “你不是我的累赘,你是我的主心骨。”顾念霖神色庄重,“我祖母与母亲,皆为西川大族嫡女,我祖父与父亲为取西川,都有意与大族联姻。阿永,我对你起誓,他日哪怕是为了西川大局,我也不会另娶其他大族女子,我身边只有你一人。” 阿永捂着他的嘴巴,眼泪已经掉落,“说什么傻话?”一语未完,她已经转过脸去簌簌哭泣,顾念霖的心跟她的心焚烧在一起,起身将她抱紧。 得知悯儿从家中动身去见刘勋,阿永就回到了自己的宅院之中,顾二夫人带着顾念驰,连同顾如期夫妻,一行人去了佛院。 顾二夫人思想前后,本想硬硬拉扯顾斐跟自己同去,要是刘勋来顾家,人都不在,一次险象环生就这么过去了,顾斐也没有危险。 顾斐说什么也不愿意出门。她心如槁木,对顾二夫人说道,“刘勋不一定就会来,他对悯儿的情分也极为有限,这我是心知肚明的。他要是来,我也改了主意,先随同他回去,再与他理论,不会让他有借口害了这府上的人,你们且放心。” 顾念霖听了顾斐的话,还是觉得不妥当,也跟着劝了顾斐几次,无奈顾斐哀莫大于心死,又几十年来不乐意出门露脸惯了,横竖就是不肯动身。顾念霖只得让母亲带其他人先走,自己也回了军中。 再次听到顾斐的消息,是半日之后。 听闻刘勋抱着顾斐染满鲜血的尸首面目无神地走出顾家大门,顾念霖急匆匆从军中赶回,顾二夫人也慌忙从佛院马不停蹄往家中去。 顾衍早带了四个儿子当街拦截了刘勋的去路,把顾斐从刘勋怀里抢了去,顾衍恨不得撕咬刘勋的血肉,她双手捶打刘勋、哭喊顾斐的名字,“我的亲姐姐啊,刘勋你谋我顾家军权、杀我亲姐,你这个禽兽不如的逆贼,你还我姐姐的一条命来!” 刘勋与平常判若两人,平常他是宁静之中藏着凶狠与深沉,眼下的他静默至极,眼中与心中似乎没有了所有的心机与较量,只有空洞的无力感,他想抓一个人的心想了一辈子,但终究是抓不住。 他以为他对顾斐真的已冷心、死心,可看到她死在自己眼前,她像是一朵苍美的花凋落,他才知原来自己还会痛楚。他想不到顾斐会为了顾家,从袖口拿出一把刀去刺杀他的后背,他也想不到,他竟然在恼怒之下真的用那把刀把顾斐杀了。 刀尖刺入她的心脏,她满面泪痕看着他,在他跟前无声倒下去,那一刻,刘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天崩地裂。只有他自己知道,从他第一次见到廊桥上如仙玉立的顾斐,到这半生起落,他实在是爱惨了顾斐,因为太爱她,才会对她扭曲出种种的仇恨。 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 为预防顾念霖来个就地格杀,刘勋是带着亲卫去顾家的,就连进了顾明渠的灵堂,他身边也跟着几个人。他大意就大意在没有对顾斐一如既往地绝情,当她说想单独跟他说几句私心话时,他不但信了,且把人手都遣散到了灵堂之外。 被顾衍捶打得感知到了疼痛,刘勋回过神来,眼色一变,从腰间抽出长刀,气势汹汹,吓得顾衍后退了几步。 刘勋逼近上去,“顾斐她是自杀,以此要挟我归还顾家西川之主的地位。可试问西川如今除了我,谁还有资格做这个西川之主?我本想带她回刘家安葬,事已至此,既然你们想留着她,那就带她葬回你们顾家也罢。我料想她顾斐,是至死也不愿意葬入我刘家,百年之后,她也不愿意与我刘勋合葬,我愿意在她坟前写休书,成全她!”最后这几个字,他是咬牙说完的。 顾衍母子本想将刘勋当街诛杀,不想刘勋所带亲卫多且精,根本不占上风。顾衍本不甘心就此退去,转念间想到顾斐的后事还要处理,刘勋霸去顾家江山在前、逼死结发妻子在后,百姓的口碑也够刘勋受的,因此把火气压了压,寻了个台阶给自己下,“我不想我亲阿姊死后还这般曝尸当街,刘勋,你与我顾家的新仇旧恨,咱们往后慢慢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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