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勋眼见顾衍等人把顾斐抱走,眼神之中的地狱之火霎时间又淡漠下去,他叫停了顾衍。顾衍回身,只见刘勋挥刀将近旁边一名亲卫的长袍割去一大半,又将自己的手指用刀划破,长袍铺在亲卫背后,刘勋以血手指愤慨写下了休书,把休书命人递过去给顾衍,“我与顾斐,生死都不再是夫妻,前尘往事、昨日姻缘,一概成空!” 顾衍见了那休书,气得牙关打颤,“刘勋,你定会不得好死!” 百姓们见状,都不敢发声,见顾衍与刘勋都各自散去老远,这才敢窃窃私语,话题所指,皆是刘勋此人的背信弃义、两面三刀。 顾衍把顾斐重新带回了顾家,顾二夫人见了顾斐心口上那把刀,恸哭流涕。顾念霖死死盯着顾斐的脸,人发僵到舌头都快说不出话来,他哆哆嗦嗦握住那刀把,稍一用力,将刀拔了出来,顾斐的身体一点点僵直,血液也在一点点凝固,可拔刀的刹那,还是溅了顾念霖一身的血。 顾念霖的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滴一起流淌下来,“是我的错,我该坚持让大姑母离开,她执意留下,本就是执意跟刘勋同归于尽。” 顾二夫人赶紧掏出自己的帕子捂住了顾斐的伤口,好像这样做,顾斐就如同从来没有受过伤害一样,她还是完整的。 “你既明白她执意要跟刘勋同归于尽,就知道拦住了这一次,她还会有下一次的。我以为他们是夫妻,事到临头,你大姑母未必能对刘勋下得去手。可我终究是忽略跟低估了刘勋这些年对你大姑母的伤害,从心上到身上,你大姑母伤痕累累。她不过是个弱女子,被迫嫁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她有什么错?为了顾家,她忍辱负重与刘勋做了多年夫妻,她实在是累了。”顾二夫人转头含泪,看向顾念霖。 顾衍按捺不住,“刘勋逆贼的行径,全西川有目共睹。念霖,你随我里应外合,我们这就去军中把刘勋擒获斩杀,他篡位杀妻,人神共弃。” 顾念霖本跪在顾斐身边,一听这话,马上起来,“小姑母不可,刘勋的势力比你我加起来大得多,你我联手也只有白白送命。” 姑侄俩争执不下,顾二夫人晕了过去。 顾明渠停灵多日,顾斐是新丧,顾家再也禁不起两次折腾,只得将顾明渠跟顾斐的后事一并料理。出殡当日,阿永一路搀扶着顾二夫人,又担心顾念霖操持事务日渐消瘦,西川五六月大好的节气,西川却笼罩一片灰蒙之色。顾如归哭倒了几次,洛泱一直陪着她。顾斐的大女儿悦儿、长子悯儿、幼子恪儿几乎是一路跪着去,哭得凄惨。 刘勋始终未曾露面,把自己关在房里醉了好几天,无人敢近。 他对顾斐除了恨意,还是恨意,可他也恨自己。顾斐不爱他,这些年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开口求他和离,但为了顾家与西川的宏图,她竟没有开口求过他一次。而他,他深知她不爱自己,他也有无数次机会放她自由,但为了依附顾家壮大自己的实力,他不顾一切把顾斐绑在身边,继续冷待她。想到这,刘勋就如一匹红了双眼的高山苍狼。 阿永衣不解带在顾家七天,熬过了顾明渠跟顾斐的丧事。顾二夫人有洛泱跟顾如归照料,顾衍为了要讨伐刘勋,带着四个儿子返回段家地界去想办法了。顾念霖精神恍惚,阿永日夜守着他,倍觉凄苦,“天总是会亮的,你得熬过这漫长黑暗。” 顾念霖把头靠在她身上,“阿永,你为什么总是能这么理智、这么清醒、这么坚韧不拔?” “因为我是那迎风冬草、百折不回,这不是你所说的吗?”阿永嘴边苦涩一笑,“我也并非那么强大,只是因为我心里有父亲、有你,所以我不能让自己先露怯,你说过,我是你的主心骨。” 顾念霖闭上眼睛,将她搂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阿永又道,“有一件事,我早就想要问你。” “何事?” “顾明恒家中所有与旌节相关的仪仗物件都不翼而飞,此事是你与父亲当初所为?” “不是。” “那就是刘勋?” 顾念霖不说话,等于是默认。 阿永叹气,“刘勋是急功近利之人,野心又不在顾明恒之下,他定也不会受朝廷牵制的。要是仪仗之物真的在刘勋手上,过不了几日,他不用等朝廷的封诰,就会自封为西川之王。” 顾念霖浑身寒意,“这倒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阿永宽慰他,“我跟父亲今后在刘勋跟前会多小心,不会让你为我分神的,你尽可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若有良机,我会在刘勋跟前为你争取一二。” 顾念霖不允许,“刘勋是万年的狐狸,你不要把他想得太简单。” “为史官者,最擅长的就是读透当权者的心思。除了因为在史书上直言不讳触怒过君王之外,父亲没有因为其他言行而令君王不悦。我跟父亲懂得什么话不该说,你莫要太挂心我。”阿永见四下无人,飞快问道,“你可是遣人去了京都?” 顾念霖拉过她的手心,指尖在她手心轻轻敲了两下。 阿永见他如此,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人一到了京都,事情就有了不小的转机。”
第32章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刘勋的为人,被阿永说中。 坐稳西川后,他深知自己是篡逆之流,朝廷绝对不会应允他的请求,他索性没有派人去朝廷请封,而是自行召集军中跟万千百姓,拿出了顾明恒的仪仗之物归为己有,站在神坛之上俯视众生,自封西川节度使,以数十名乌纥俘虏的血来祭天,以示会驱逐异族、重整西川。 顾念霖跪在泱泱人群之中,说不清心上那沉浮起落的难受。他一家被刘勋欺负到这个份上,却依然对刘勋没有半分对付,世人都对顾家寒了心、死了心,且看轻看低。 不明真相的人纷纷投入刘勋的阵营里,顾念霖告诫自己千万要忍耐,就像是当初他忍耐顾明恒一样。 忍耐,有时候会是一股生机。 谢信不停操劳,患上了腰痛跟咳嗽的病症,不得已告了假,阿永成了刘勋眼前唯一的史官。刘勋一心要把自己在西川的不良口碑给翻过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笼络民心。他决意要修水利、加固边防、扩垦农田,不出一年,民心定然会把他刘勋奉若神明。 他故意将顾念霖叫到了军中营帐,顾念霖进去,见阿永也在,他看向刘勋,目光之中隐隐的恨意一闪而逝。自刘勋掌权,军中扶持起来不少新官,顾念霖逐渐被排挤到不重要的边缘。刘勋见了他,分外亲切,“念霖,你心里还在恨我?” “不敢。在西川,强者为先。” “不用掩藏,你恨我是应当的。你恨我夺了你父亲的西川,又恨我错手杀了你大姑母。不过你要细想,你父亲毕竟不是我害死的,我若不做这西川之主,你能做得起吗?凭你现在的能力,你掌权不出三天就要被人给打压了下去。我这么做,也是在设法维护你们顾家的山河。等你哪天有了本事,尽可以再从我手中把这西川再拿回去。” 顾念霖清楚,刘勋是不会让这一天到来的。他说道,“只要能善待这西川的百姓,谁做这西川之主,又有什么分别?” “好。”刘勋赞赏一笑,“你是读书人,一向明道理,我很喜欢你。召你过来,是我想在乌纥活动地界修筑边防,这工事,不知你可有人选?” 顾念霖如实回答,“我对工事是外行,此事找我来商议,是否找错了人?” 刘勋转头看向阿永,“谢史官,不如你来说?” 阿永搁下笔,起身看了顾念霖一眼,对刘勋行礼,回答道,“依小人的愚见,不如就让顾将军去修筑防御工事,他曾深入乌纥地界,对地形熟悉,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顾念霖暗暗吃惊,等他看向阿永的双眼时,一下就懂得了她的心思。 刘勋微笑问道,“你的未婚妻如此看好于你,念霖,让你去修防线也是我的想法,不然不会让你过来。你可愿意?” 顾念霖极致诚恳,“我虽对修筑之事不在行,但愿意负起督造一职,带领西川诸多工匠和官员一起,为西川筑造最坚固的边防。” 刘勋很满意,“好极了。我会派官员听候你的差遣,给你一年的时间,我只要结果,不问过程。正好,听闻你未婚妻对天文、地貌也颇有见解,我准许她闲暇时去陪你,有她在,你定是得心应手。” 顾念霖道了谢,打算告退。 刘勋又对他说,“我逼问了悯儿,他跪在我跟前痛哭,承认是接了你们发出的密信,这才来求我去接他娘亲。我上门,你们刺杀,这本就是你们设好的局。所以从今往后,再也不要拿你大姑母的死来说事,这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顾念霖眉宇紧锁,脸色青白,握了握拳头,终究是一言不发出去了。 晚间,阿永去寻顾念霖,顾念霖正细心擦拭着顾明渠生前所用的长枪,见了阿永,他把长枪放回架子上,回身道,“刘勋可有难为你?” “没有难为我,但有试探我。” 顾念霖一怔,“他试探你什么?” “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我当初写密信去朝廷给梁大人的事情,所以,他试探我这次会不会也悄然写密信去了朝廷,将他篡位之事揭发。我坦言说梁大人已受到皇帝猜忌,京都中早没有了可去信的对象,刘勋这才放过我。” 顾念霖想了一会,“记得父亲刚刚回到西川的时候,与刘勋的交情还算好,一定是父亲对刘勋一时间不设防,把密信的事情说了出来。阿永,你在他身边做事,如伺虎狼。” 阿永看向顾明渠的铠甲与长枪,“刘勋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再把史官放在眼里。要么罢免了我跟父亲的史官之职,要么他会杀我和父亲。不过,一时半会他是不敢对我跟父亲下手的,他也不想在西川落得个暴君的名声。念霖,这次我荐你去修工事,你可了解我的用意?” “我了解。刘勋忌惮我,不想留我在军中重用,他巴不得我远离此地。我与你越在工事上有所建树,造福于民,刘勋就越不敢对你我下手。小姑母不久就会与刘勋有殊死较量,我们远离这是非之地保全自己、积攒力量,是明智之举。” 阿永低头,“可是父亲他孤身一人在此,到时候他怎么办?” “我会找母亲想办法,送你父亲去佛院养病。西川子民信佛,哪怕是刘勋,也不敢在佛院中杀出血光。亵渎了神佛,西川犯起民怨,便不会有刘勋的立足之地。” 阿永这才抬起头来,“也好,我听母亲说,小姑母在段家地界上还有数万兵马,她又是替天行道讨伐刘勋,到时候她正可以跟刘勋抗衡一下。咱们就去修工事,白天操练,夜里读书。这是个良机,你与西川各州的大族能密切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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