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书。”宋锦安掀开罩得发闷的红盖头,一双点着淡粉色胭脂的杏眼清清冷冷,与那一身的红些许不符,“你一定要这样么?当年你娶妻我可是未有过一句话。” 骤一听这话,谢砚书抬眸,定定看着宋锦安漂亮不像话的面,“那当年你醋么?” “你——”宋锦安的话同做派一时间卡顿,深吸口气,复道,“曾经你高高在上而我一无所有之时你尚且逼迫不了我的心意,如今沦为一无所有的是你,你又凭什么觉得我还能再看你一眼?” “阿锦,我并非一无所有,我还有一条命。” “所以呢,你想叫我亲手杀了你,还是留你这条贱命为我效力?”宋锦安淡漠一笑,再不欲同他多说,“你的命在我这并不值钱。” “可是这条命可以任你驱使。”谢砚书猛出手,执拽住宋锦安,迫使她伸手掀开锦盒,露出里头张薄薄的纸。 上头写着的卖身契几字惊心动魄。 谢砚书在宋锦安不可置信的眼里慢慢道,“既然侧夫你不愿意允我,那做你的侍卫或家仆呢?” “痴人说梦。”宋锦安挤出几个字,觉叫他拽着的肌肤滚烫无比,欲用力抽回。却未料到谢砚书的力道如此之大,她强拽不开便扭身要推,然一下因反力跌倒谢砚书怀中。 明是突然的碰撞磕得他旧伤口崩裂,谢砚书竟死死圈住宋锦安,单右手扣住她后颈。 “让我待在你身边,冷落也好,折辱也罢,阿锦,你不是很恨我厌恶我么?那你打我,骂我,罚我做个奴隶日日伺候你们,只要不是这般无视我。” 宋锦安忽觉她所说种种不过是在对牛弹琴,半分也进不到谢砚书脑里,厌倦地,“我不像你那般无耻,做出上述变态的行径。我也最后次劝你自重,往后我绝不再留情面。” 闻言,谢砚书却眼尾发颤,那本就叫红色喜服照应得泛红的眼更是触目惊心,他字字含冰,压着宋锦安朝车壁上靠,“甚么叫做不出那些事,那是因着你不够厌恶我。” “怎——” 猝不及防,宋锦安只觉眼前一晃,谢砚书的唇便覆在她面,堵住她所有的话头。夹杂着试探,舌尖一点点描绘,谢砚书小心而虔诚地吻去宋锦安唇角的口脂。 宋锦安反应过来时惊怒交加,奋力推开他。 未等她出口,谢砚书竟眉眼稍松,苍白面上带粉,“现在可以收下我的卖身契了么?” “病的不轻。”千言万语只汇成这四个字,宋锦安仰面贴在车壁上,恶狠狠擦着唇瓣,干脆抽出发间步摇恶狠狠扎在他肩头。细密的一道伤渗出的血在大红色喜服中瞧不清,宋锦安双手握着步摇往下摁,话又快又急,“谢砚书,我告诉你,不论是奴隶还是丈夫,你都不配,我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人便是你。” “为甚么?”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我对于你的不懂装懂和死缠烂打已经厌倦到了极致。”宋锦安垂着眸子,那步摇在她手心已卡住骨头,不能更往下。 谢砚书以右手擦去宋锦安嘴边晕开的口脂却叫她扭头躲去,手便横在半空。他稍哑声着动动唇,“你当真不能,再欢喜我一点点么,哪怕一点点?” “你要我如何去欢喜你?” “像从前一样,只要你回头看我眼。” 宋锦安累极,闭上眼,低喃,“谢砚书,你是不是永远也学不会甚么叫爱?当时我说你不配爱也不懂爱,现下看来你仍是不会,不管过去多久你永远都是这副一意孤行的模样。” “我懂的,我知晓爱的滋味,我也知晓摧心剖肝的感觉,我在佛前许愿只盼有朝一日能同你再见,若我不懂爱焉能打动神佛——” “可是谢砚书——”宋锦安打断他的话,头遭这般失望仰面看着谢砚书,杏眼里挂着明晃晃的水光,“我不是这般教你的。” 少女细微的水光于红艳的喜服里很是显眼,像块玛瑙石。 宋锦安长叹口气,讽刺又悲悯笑道,“谢砚书,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明白,我不可能再爱你了。既然你当初没有办法放下家族仇恨而折辱我,那你要我如何能放下前世我们间的恩怨去接受你。谢砚书,我花了那么久的功夫逃离你,你究竟为何穷追不舍,究竟为何妄想再拉我进泥潭?”说道后头,宋锦安闭上眼,忍着酸涩轻嘲,“是我做的不够好么?是我的拒绝还不够清晰么?” 谢砚书登时浑身僵硬,不知所措看眼前人的不忿。 宋锦安便睁开眼,于他的忐忑不安里开口,“谢砚书,若你当真是来贺我,那我唯一想要的贺礼便是,你放过我。” ——也放过你自己。 字字诛心。 谢砚书的右手忽就慢慢收回,静静看向宋锦安。看她努力喘着气平息心中难受,看她双眸含泪时的疲倦,也看她瞳孔中的自己再难强装镇定。 其实摧心剖肝一词,每每体会都会更痛。谢砚书如是想到,便拾起那张卖身契,复看两眼。 “阿锦,你所求便是叫我放过你么?” “是。” 谢砚书惘然地嚼着这话,不识字般复问,“你所求——” “谢砚书。”宋锦安颤着手放下簪子,打断他翻来覆去的那句问,极轻极轻,“你知不知晓我也在佛前许过愿。” 好似有种预感,谢砚书抿紧唇。 “谢砚书,我曾在佛前许愿,愿同你生生不复见。” 生生陌路,再不相见。 隔着一拳的距离,他们俩的呼吸都扑在彼此面上,一冷一烫。 谢砚书露出茫然的神情,像第一次来到宋家因进错院子而闹笑话的孤儿。他一点点找回自己的理智与声音,语气哀求道,“可不可以,至少不要是生生。下辈子我们重新来过,我只是你的阿蕴好不好?” 二十又四的男人委屈地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睫羽上的雨随着它的颤抖汇成一滴很咸很咸的雨珠,滚到他眼尾下,流淌成条弯弯曲曲的水痕。 宋锦安没有责骂也没有生气,同那时的温柔一般。只是说的再不是跟我回家,而是——“谢砚书,遇见你太苦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想再尝一遍。” ‘可是阿锦,没有你的我也好苦。’谢砚书在心底慢慢笑着念到,面上却全是苦涩,墨发梢湿哒哒粘在红色喜服上,像是件不合身的肩披。 不知何时瓢泼的雨一下下撞着花轿的盖子,那积着的水便渗下来,渗到谢砚书眼里,又酸又痛。然待他抬眸时,却看得分明,这花轿并无漏水。谢砚书卷起那薄薄的卖身契,一点点塞回锦盒,于唢呐和雨势里极为勉强地勾起唇,“好。” 惊变 宋锦安抬眸, 先是不解,随即想明白对方在说甚么,面上点点惊喜稍绽开。 谢砚书站起身, 倒退着往外, 看她眸里的喜同红色盖头相辉映,“今儿大婚之后,我便放过你,再不纠缠。” 花轿抖一抖,高大的身影从上略踉跄地踏出。风影讶异看着提前出来的谢砚书,暗暗道,“离到街上还有段距离, 家主可是已经商量妥当了?” “是。” “阿锦小姐怎么说的?” 谢砚书抬手,擦去唇角边沾到的一点点口脂, 雨珠刀子似刮在他面上,又冷又疼的。他稍稍用力,那点口脂的红便消失在指尖。 “我打算放过她了。” “您——”风影分不清谢砚书眼角的是雨还是旁的东西,只沉默松开喜娘。 花轿再次平稳朝前,喜娘甩着帕子做出喜气洋洋的模样, 努力不去想着队伍最后混进两个不伦不类的人。一众师傅唢呐高歌,吹得更加卖力。谢砚书目送那轿子, 一下下颠在他心头。 说来也怪,迈出这山头, 雨势莫名见小, 除去朦朦胧胧纱一样盖在人面, 倒也不显得瓢泼难行。 花轿稳稳当当来到朱雀街头, 从南街带来的十里红妆一直铺陈到此,到处是讨要喜糖的孩子, 红绸子系着的骏马开路,将欢快的氛围直闹足一道街。喜娘余光瞥不见谢砚书几人才松口气,笑盈盈道,“新娘子来啰。” 原定来接亲的新郎官却不在,迎亲队伍更是没有。 喜娘的表情凝固,心里不住暗骂。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接这门生意,要是晏家再出个好歹她可以改行作白事去。 “晏家怎么回事,别不是要反悔?” “哪有轿子到了家门才反悔的呀?” “宋五当真是个风云人物,身上的事没一桩简单的。” 跟着看热闹的路人瞧出晏家的不对付,各自揣摩着,显得淅淅沥沥雨点里的花轿孤零零。 宋锦安拧起眉头,心知晏家不会无缘无故耽误时辰,忧心里头出了甚么乱子。 其实花轿也就是停了片刻的功夫,车夫已经上前去问话。晏家大门那里乱糟糟,到处是人,不少莫名被送客的达官贵人更是没好气地要个说法。 宋锦安沉得住气,摒弃周遭的嘈杂,只安心候着。队伍后头以帷帽盖住上身的谢砚书下意识往前一步,却已经有人从晏家里跑出, 阿九脸色苍白,踉踉跄跄扑在宋锦安轿子跟前,“出事了,公子他——” 一句话断断续续,说的宋锦安猛然站起。 喜娘见事态不对,先叫人将轿子配合缺了新郎官的队伍抬进去,杜绝外头人看笑话。那载有宋锦安的轿子离开街头,路上的红灯笼晃悠着吱呀吱呀,一地的红花瓣有些陷入泥水中变得破烂。前头人也不管晏府到底有没有席面,总归还是笑着的往里头去。衬得队伍后落下的两人莫名格格不入。 风影沉声道,“阿锦小姐已然进去,便没有我们的事了。” 谢砚书默然看着独留一地的红色,动动唇,”打探打探晏家出了何事,莫叫她受委屈。“ 他们身后又有几孩子推搡着跑上前,嘴里嚷嚷要闹洞房,那幅度一个不慎便撞到谢砚书腰间伤处。 风影拧着眉,才欲呵斥那几个皮猴走路看着点。 几人却嬉嬉笑笑跑开,显是未注意到撞着了伤者。 “你们说新娘子好看么?” “当然好看,我娘说新娘子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你前些日子还是你娘是世上最好看的人呢?”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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