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又一巴掌狠狠甩来,截断她的话。 皇帝怒不可遏,“吴之筱!你给朕闭嘴!” “到底是真是假,本官年纪太小,难以断定,皇上还是得自己去找真相,微臣触怒皇上,罪该万死,今后只怕不能再为皇上查案了。”吴之筱道:“不过微臣还是奉劝皇上早些找到真相,时间久了,流言慢慢传出宫去,众口铄金,可能真的会动摇国朝根基。” 皇帝怒斥:“吴之筱,你再信口雌黄,满嘴胡言,别怪朕不给你留情面!” “难道皇上就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吗?”吴之筱轻蔑冷笑:“哦,也对,谁没事去怀疑这个啊?本官也是近些年来才明白,人应当怀疑一下自己身世的,万一爹不是爹,娘不是娘的,就惨了。” “吴之筱,你就算再恨毒了朕,也不该拿国朝根基之事来报复朕!”皇帝出离愤怒,道:“你口中的这些传言能中伤朕,也能中伤整个国朝!内里一乱,外敌入侵,这是你想看到的吗?你眼中只有你的私恨私仇,家国天下全都被你抛诸脑后了吗?!!” “皇上不必抬举微臣,微臣没有家国天下这样广阔的胸襟。”吴之筱轻描淡写道:“且区区流言,皇上若想压下还是很容易的,若连这点流言都压不住,那皇上还是不要当这个皇上了,主动退位让贤,让能压得住的人来当。” “朕退位给你来当如何?” “微臣名不正言不顺,皇上还是另择旁人为好。” “吴之筱,你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该当何罪?” “死罪也好,活罪也罢,微臣定不会喊冤求饶,还请皇上不要手下留情。”吴之筱的语气愈趋平静,淡淡道:“即使皇上手下留情,微臣也不会对皇上感恩戴德的。” 皇帝厉声道:“你当真要走这条死路吗?你当真要朕判自己的女儿死罪吗?!!” 吴之筱说道:“吴国公已逝,左相大势已去,微臣这把利刃已没有什么大用处了,皇上不必苦苦挽留。” 皇帝沉沉叹一声,劝她道:“吴之筱,只要你肯认错,你肯认朕为父皇,那么朕便恕你无罪,还可立你为长宁公主。” “微臣不配。”吴之筱声若淅淅沥沥夜雨,平静而坚定,说道:“皇上,你也不配。” “吴之筱,这么多年来,你虽是在吴国公府长大的,可你的亲妹妹安阳公主却是将你当做亲姐姐看待,你就算对朕有怨言,有恨意,也不该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朕。”皇帝极力压制住怒火,道:“安阳若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她该有多伤心多难过,你可曾想过?” 吴之筱道:“微臣想问皇上一句话。” 皇帝:“问。” 吴之筱:“刚才皇上听到‘皇上并非先帝亲生’这句话时,可有一瞬间相信过?在这一瞬间里皇上的感受如何?” 皇帝:“你什么意思?” 吴之筱:“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皇上体验一下微臣万分之一的痛苦。” 皇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了得的手段!” 吴之筱幽幽道:“承蒙皇上谬赞,微臣德薄能鲜,为了这点事还得搭上自己的性命,手段并不算高明。” “吴之筱,朕不杀你,是朕顾念你与安阳的姐妹之情,是朕顾念你母妃九泉之下的魂灵,朕希望你不要再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好好自省改过。” 皇上怒而甩袖,再次走回高高在上的御座上,俯视着站在下面的吴之筱,道:“朕不杀你,也断断不会留你,你去西疆吧,那里天高地阔,任你怎么横冲直撞,是死是活,朕都懒得管!” 说着便命人道:“来人,即刻送吴少卿离开盛都,日夜兼程去西疆,任西疆都护!” 吴之筱此人心思乖戾莫测,手段荫蔽难以察觉,皇帝生怕吴之筱多留盛都一天,那些传言就多散播一天,赶紧连夜将她送出了城,次日才拟旨任命吴之筱为西疆都护。 众人纷纷揣测到底为何,却一直猜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事便成了一段悬案。 不过比这更悬的悬案是——当今圣上到底是不是先帝亲生的? 当年给皇帝接生的积古老嬷嬷去世的去世,寻无踪迹的寻无踪迹,哪里还能找到真相? 高高在上的皇帝能肃清所有的流言蜚语,稳住他想稳住的国朝根基,却肃不清自己心中的疑虑。 人一旦开始怀疑,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真相,不过可惜的是,皇帝太老了,能够证实他身世的人寥寥无几且都是旁证,而他穷尽余生都不会得到真相。 这才是吴之筱报复。
第140章 140 .是谁阴魂不散 吴之筱在西疆吹风沙的第一年,盛都发生了几件大事。 六月中旬,左相因治理水患而亡,满朝文武上下轰动,街头巷尾的百姓亦是震惊。这是左相选择的善终,以身殉职的壮举掩盖不了他生前的罪恶,却能保住他想保住的人。 左相是以身殉职,皇帝自然不能在人们都赞许他时给他定罪,更不能株连其亲眷,只能按下不提。左相发丧时,他的小儿子狄笛突然出现在灵堂上,披麻戴孝给自己父亲守灵送终。 皇帝虽震怒却也不能拦着儿子给父亲守丧,落个不仁不义的骂名,且左相已死,没必要再费心思去弄死狄笛这个不中用的东西。 八月下旬,皇太后病重。 九月上旬,上官慕清任工部尚书。 十一月初,做樱桃绵糖最好的糕点糖铺搬到了西城,东城新开了一家糍糕铺。 十二月底,盛都的大雪又厚又重,冻死了好多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压塌了大理寺矮墙外的香樟树。 而西疆七月中旬就飘了大雪,人迹罕至,吴之筱手边并无公事公文可办,整日只需围着火炉瑟瑟发抖,活着要紧。 吴之筱在西疆吹风沙的第二年,西疆无事发生。 西疆都护统辖八个州,每个州相隔甚远……很远……非常非常远,从都护府所在的安度州到最近的一个州也要骑上骆驼走半个月才能到,也可能到不了,半路遇上风沙暴雨和冰雹的话,得再多等上一个转世轮回才能到。 去隔壁州比上西天还难。 这里的人们整日忙于对抗烈日、风沙、冰雹和半年的冰封大雪,无心再去计较人与人之间的得失,他们光是活着就已经很费劲了。 吴之筱这位都护使无公事可办,无案子可查,但她也没能闲着——她也得在这里活下去,也得和当地人一样想着如何对抗风沙烈日与冰雹大雪。 这里的女孩穿的纱裙都很漂亮,花色夸张扎眼,大漠之中,女孩们扬起的纱裙就像是盛开的花,生机盎然。 西疆的瓜果都很甜,甜得很认真,就像这里认真活着的人们一样。 吴之筱穿着漂亮华丽的纱裙,抱着一串甜蜜蜜的晶莹葡萄坐在葡萄架下,晃着小腿,望着傻蓝傻蓝的天空,一望无际,一点云都没有,肆意张扬地铺开。 她冲着天大声喊,方圆三里之内无人能听得见。 她喊着:“赵子寒!!赵子寒!!赵子寒!!” 没有人能听见,也没有回声。 “赵子寒,我想吃甜糕。” 她嘴里的葡萄还没有咽下去,心里却已念叨着甜糕的滋味。 她最后一次吃甜糕,是赵泠亲自用嘴喂她的,现在回味起来,口中似还有他的气息,凛冽清澈,淡淡的甜。 吴之筱在西疆吹风沙的第三年,皇太后薨,大赦天下,不咎过往。 命西疆都护使吴之筱回盛都,任大理寺断刑少卿。 她得赶在大雪封山之前启程,也就是说如果大雪封山了,她就可以不用回盛都了。 吴之筱不是近乡情怯,是惜命为上。 当初她独自一人入宫觐见皇帝,根本就没想着自己能活着走出来,所以就没给自己留什么后路。 她借着兄长吴策出事,把赵潜引到均南郡,再利用赵潜被绑,将赵泠支开,暂离盛都。吴之筱不辞而别,什么都没说就留了一枚发带给赵泠。 现在她回盛都就是找死。 吴之筱想写一份奏疏呈送皇帝,恳请他将自己调到盛都以外的地方为官任职,可她想了想,自己和皇帝的关系这么僵,这种请求皇帝未必会准许。 而且赵泠是中书舍人,这本奏疏他很可能会看到,若是被他知道自己不想回盛都,故意躲着他,那吴之筱的处境就更糟糕了。 吴之筱揉揉额角,一闭眼就是赵泠那张冷峻的脸,吓得她浑身一哆嗦,不敢再阖眼了。 夜里辗转难眠时,脑子里不断地涌出来奇奇怪怪的画面。 她被锁在一间屋子里,没有好吃的甜糕,没有荔枝没有葡萄,只有一张好大好大的床和温泉池子。身上衣衫轻薄得堪比赤/裸,双手双脚都被缠缚住,怎么挣扎都挣扎不脱,薄薄的皮肤被勒出一道道血痕来,疼死她了。 “呜呜呜……” 她低声呜咽,想要喊出声,却像个小哑巴似的怎么也出不了声。 温泉池子里滚热的水汽蒸腾,屋里水濛濛的什么都看不清,床帐上也沾了好多水珠儿。池子里的水越来越烫,咕噜咕噜冒着水泡,屋里越来越热,热得吴之筱皮肤泛红,呼吸不畅。 吱呀…… 门开了,一阵风吹进来,一冷一热,吴之筱双肩猛颤,往门口处望去。 在一片水雾朦胧之中,吴之筱只隐约看得见那人的身影,看不清那人的脸。 她慌了,彻底慌了。 情急之下,她忍着双手双脚被紧紧勒住的刺痛,拼了命地想要挣脱麻绳的缠缚,她低头细看绳结,似曾相识,是赵子寒教过她的。 可是她一个人根本解不开。 朦胧之中,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愈来愈清晰,沉闷而危险。 “赵子寒……赵子寒……” 她不断的低声默念着赵泠的名字,喘息越来越急促,手脚越来越慌乱。 而那个人的身影也原来越靠近,强势的压迫下来,逼得吴之筱不断往床里面滚去。 黑影压下,吴之筱听天由命…… “吴之筱。”那人嗓音低沉道。 她抬眼,看清眼前人…… 赵子寒?!!! 啊啊啊!看到他比看到任何人都恐怖!! 吴之筱被吓醒了,浑身都冒着虚汗,心口砰砰砰的快要跳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很是后怕,心有余悸。 不就是不想回盛都嘛,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吴之筱多犹豫一天,赵泠就在自己脑海里阴魂不散一天,日日夜夜闹得她不得安宁,走路都恍惚了,整日神志不清,看什么都像赵泠。 葡萄——赵泠,骆驼——赵泠,铃铛——赵泠…… 吴之筱要疯了,快步越过一片沙丘,走到亮月湖边,掬起一捧清澈的湖水洗了洗脸,清醒清醒脑子和眼睛,再对着湖面理了理凌乱的青丝,从腰间扯下一枚金色发带绾起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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