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之筱点头,“也好,你早些回去吧,给公主带一句话,让她路上多多保重,到了盛都也要保重。” 话毕,她从腰间坠着的香袋里取出几枚香片,递到花枝手里,道:“这是前些日子我从临州香料大户那里得来的香片,是能安神静气的,你让公主戴在身上,路上也就能少动些肝火。” 花枝接过那几枚精致的香片,用帕子小心地包起来,笑道:“到底还是吴通判待公主好。”说着,朝北城军营的方向撇撇嘴,不满道:“不像有些人……” 吴之筱笑笑,道:“你平时伺候她时,谨慎小心些,一路上还得辛苦你照顾公主了。” “这是婢子的本份。”花枝给吴之筱行了一个叉手礼并福了福身子,道:“吴通判,婢子失礼,先行告退。” 看着花枝走后,吴之筱拎起手中的锤子往府门内去。回到内院,绕到廊下,卷起宽袖,继续敲打着自己东稍间处月窗外的窗栏。 铿铿锵锵一阵响。 院中飞来一群麻雀,在地上啄了几下,没啄到米粒,只吃了一嘴的碎石头,扑棱扑棱,失望地飞走了。 没过一会儿又有一群不死心的雀鸟来这转一圈,仍旧是空嘴而归。 赵泠翻/墙而入,循着铿铿锵锵的声响,走到廊下,站在她身后,道:“你干嘛呢?一大早的弄出这么大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拆家呢!” 她听声知是赵泠,懒得回头,手上仍旧拿着锤子,用力往窗栏敲了敲,认真且专注,敲得手心都糊了一手的热汗。 她手上没停,微微喘息,说道:“这个窗栏松了,风一吹就吱吱呀呀地响,都响好几天了,前些日子一直有雨,廊下湿漉漉的,不好修饬,趁着今日阴天有风又无雨,我得赶紧把这窗栏给修好。” 用手试着扳了扳窗栏,查验自己刚才敲的地方牢固不牢固。 赵泠走到她跟前,问道:“你自己动手?” “临近年下,匠人们都回家去了,府里的下人们忙着置办正月里要用的东西,就我一个闲人,我不动手谁动手?” 吴之筱的双手忙着敲打着木栏,嘴里咬着一块木楔子,说话含糊不清的。 赵泠单膝半蹲下来,轻轻捏住她嘴里咬的木楔子,问她:“这窗栏怎么坏的?” 她松了口,杏眸半眯,看向他,说道:“多半是被你弄坏的。” 诬陷他时,眼睛都不眨一下,且毫不脸红。 “我?” 赵泠将那一枚木楔子插入她手下边的榫眼里。 “反正我是这么和我阿姊说的。”她抬起袖子抹了抹前额渗出的热汗,将那木楔子用力敲入榫眼里,说道:“我又不能和我阿姊说这是她弄坏的,就只能说是你弄坏的了。” 这是东稍间,阿姊很少来这里,她一般都在东外间倚着窗栏远眺,要怪不能怪到阿姊头上。坠珠行走坐卧都很守着规矩,平日都不会往窗栏上靠的。 于是,她细细忖度一番,就直接推赖到赵泠头上去了。 反正怪谁都不能怪自己。 “啊……” 她说话间,手上下重了,一条木栏咔嚓一下在她眼前就这么断了。她眼底只闪过一瞬慌张,旋即沉着冷静地捡起断掉的那一截木栏,把手中的锤子塞到赵泠手里,道:“你来。” 赵泠看着她,再看看断掉的木栏。 “我来?” “我累了。” 修不好就可以怪他。 吴之筱理所应当地把烂摊子留给他处理,自己揉揉手腕,绕到屋里,抱着一盘西宛葡萄出来。走到廊下的边上,背对着他,一屁股坐在廊下光滑干净的木地板上。望向廊外飞来飞去的雀鸟,手里摘了一颗又一颗的葡萄往嘴里放,自顾自吃着。 站在她身后的赵泠看着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吃得很欢。再看看自己手中的锤子,无奈半蹲下来,将那断掉的另一截木栏卸下,重新选了一条新的木栏装上。 赵泠冲那吃葡萄的人摊开手:“木贼草。” “给你……” 吴之筱从他后边捡起一块两个巴掌大小,木贼草编织而成的草片,表面粗糙可用来挫磨木具。 赵泠接过她手中的木贼草片,将新木栏的连接处细细磨了半晌,又伸手道:“锉刀。” “就在你脚……” 吴之筱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单膝半蹲,下裳落地,盖住了他的脚,也盖住了他脚边的锉刀,他现在又轻易挪动不得。 无奈,她偏过身,伸手往他脚边探去,在他下裳底下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一把锉刀,递到他手上,转身继续吃着自己怀里的葡萄。 她嫌手脏,却又懒得起身去洗,便直接用嘴从葡萄串上咬起一颗葡萄,仰头,入口,吐籽,一气呵成。 身后响起锵锵锵的声响,她坐在廊下,偶尔望望天,偶尔回头看看赵泠修得如何,偶尔看看雀鸟,偶尔给赵泠搭把手,偶尔吃吃葡萄。 “木楔子两块。”他又道。 “给你。” 吴之筱从廊下捡起两块木楔子,高高抛起,丢到他手上。 两人背对着,临州冬季的冷风从两人中间穿梭而过,来来回回。 赵泠随口问她道:“公主今日启程回盛都,你不去送一程?” “公主回盛都仪仗那么大,我就算去了,也见不着人,就远远望着,没什么意思,索性不去了。” 吴之筱吃得有点撑,放下怀里的葡萄,回过头,托着腮看着赵泠。 只见他正一点一点试着将新的木栏装上旧的窗栏,用木贼草挫磨,锤子敲打,选合适的木楔子,反复尝试,看连接处是否严丝合缝。 她的目光从他手上慢慢往上移动,颈下喉结突起,下颌线条凌厉,唇薄薄的,鼻尖挺挺的…… 咦……刚才没仔细看,现在定睛一看,发现他左脸上有一道细细浅浅的红。 她忍不住挪到他身侧,半眯着眼细看,因是阴天,廊下光线不足,她看了半晌没看出个结果来, 她手指微动,想要伸手去碰一碰,看看是蹭到的窗栏底漆了,还是真的受伤了,手才抬起一点,又立马放下。 不妥不妥。 不能动手,只能坐在他身侧,静静看着,她希望能看出个结果来。脑子里还在想,若是蹭到窗栏底漆,应该不会有微微肿起,但这肿起也不是很明显,要不要凑近了看? 她又往他身边挪了半步,直起身子来,凑近了他的脸,双眸紧盯着,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完全把他当做是某些案件中被打伤的受害者,认真研究起伤情真假来。 冷风吹过的外廊,她气息温热,散出淡淡雾气,轻飘飘在他侧脸漫过,软乎乎,暖融融。 正在低头细磨木楔子的赵泠觉得侧脸有些烫灼,侧过脸,正对上她那双认真探究的眼眸。 他问道:“盯着我干嘛?” 她指了指他侧脸,琉璃般的眼一闪,问他:“你这脸上怎么弄的?” 赵泠眸色渐柔,看着她那张满是好奇的脸,耐心与她解释道:“前几日两县因为田地械斗,我从中调停,不小心擦伤了。” “上过药了吗?会留疤吗?” 看着她好像比赵泠本人还要紧张。 “这点伤哪里需要上什么药,不会留疤的。” 与她解释完之后,他将手上的木楔子嵌入榫眼中,听她在耳边说什么“你下次注意点,别仗着自己身手好就离危险这么近,幸好这伤很浅,不会留下疤。” “要是深一点留了疤,你这张脸就不好看了,好歹也是本朝探花郎,怎么能不好看呢?传出去多丢人啊!” “就算受伤,也不能伤着脸。” 在她的念念叨叨中,赵泠修好了窗栏,转过身,冲她摊开一双脏兮兮的手在她面前,吴之筱了然,到厨房里打一盆温水,放到廊下盆架上,让他洗手。 她站在一旁,宽袖卷到手肘处,双手捧着一大勺的热水往里面添,问赵泠道:“你平日里和你兄长关系如何?” 赵泠洗着手,淡淡看向她,道:“还行。” 家中父母早逝,赵泠从小被送到师父身边习武学剑,直到十几岁时才回盛都。赵潜虽为他的长兄,但两人真正相处的时日并不多,赵潜又常年在仕途上奔波,无暇顾及他这个弟弟。 也就是赵泠回盛都后,才与赵潜渐渐相熟起来,和那些长兄如父的兄弟比起来,他和赵潜的关系只能算是还行。 他掸了掸手上的水,从腰间内侧口袋里取出一块夏布方巾擦了擦手,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吴之筱将葫芦瓢随手搁在水盆架边上,脚下往他身侧跨了一大步,忽的凑近他,眼角漫着笑意。 她的身子几乎要往他身上贴上来,靠得这么近,她到底要干嘛?
第26章 26 .你喜欢吃什么呀? 廊外有风,风不大,廊下有雀鸟,啄着她的葡萄。 她站在他跟前,很近很近,赵泠一低头,就能看得见她小巧鼻尖上的微末绒毛,还有她那几缕不老实的青丝,随风扬起,扫过他身上崭新的深青色云缎圆领束腰襕袍。 吴之筱在家中穿的是茧绸襕袍,松松垮垮的,腰间没有束羊皮玉腰带,只简简单单系了一条软纱玉色绦带,方便活动。 她垂落在腰间的玉色绦带被风卷起,轻轻柔柔的软纱滑过赵泠匀长的手指间,缠绕,被风吹散,再缠绕,再被风吹散。 此时此刻,赵泠不是很希望她开口说话,静静看着她就很好。 但她还是开了口:“关系还行啊……那你可知道你兄长平时喜欢吃什么?甜的还是辣的,还是鲜的……” 她问起这话时,杏眸一闪一闪的,眼睫微颤,就这么望着他,满眼的期待,意图明显。 此时此刻,赵泠希望她从未开过口,更希望自己从未说过那两个字:“还行”。 他舌尖抵着后槽牙,顿时莫名烦躁,问道:“你想要投其所好?” 赵泠没想到,吴之筱如此想要讨好赵潜,那日在州衙对他热情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特特地向自己打听他的喜好。 难不成她是希望赵潜回盛都以后,能帮她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吗? 可是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赵潜帮不帮她说话,对她今后的仕途都没什么影响的。 那她为何……赵泠不愿想了,一点都不愿继续想下去了。 “对,投其所好!”吴之筱点头道,琉璃般的双眸弯起,似笑非笑,笑着说:“赵知州果然世事洞明,慧眼如炬。” 他宁愿不要这样的“世事洞明”。 赵泠眉间紧蹙,低眼看她,忍不住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这……”吴之筱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听到他这话的语气有点重,不禁茫然道:“这怎么能叫没出息呢?” “你……” 赵泠气结于心,忍不住抬起手来,真想掐掐她的脸,让她疼得清醒清醒——讨好赵潜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来讨好他。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6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